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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嚅喏着说:“他的知己,不是崔志焕……吗?”
一丝不悦的阴影爬上这人的脸。
他哼了一声:“崔…算什么?我才是他的第一知己。这些年,我一直在他身边,他经历的所有事,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崔志焕知道什么?”
可是施蓉说过,崔志焕是奎叶最好的朋友。奎叶本人也常常提起他,却从未提起这个人。
王吉瞠目的样子过于诚实。这人的不悦明显增加了,与此同时却忍不住笑了。
“终于知道奎叶为什么会陪你走了。”这人笑着,明明岁数不小,人也生得睿智华贵,可是那点狡黠,看上去不但不刺目,反而使之显出别样魅力。
“请问你到底是谁?”
这人哈哈大笑。爽朗直白。
“我是金不忌。”充满自信的口吻,便服的帝王含笑看着王吉目瞪口呆的样子,补充道:“也是奎叶唯一的主人、伴侣。”
他在“唯一”两字加重语气。
36 谁是谁非
显然在金朝皇帝及其臣子如士卿等人眼里,王吉是属于纯良百姓之列的。他们挽留他的口吻非常客气。待之也相当礼貌。不但允许他自由出入,而且拨来两名士兵保护他。
和丰王朝的消亡几乎可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釜州已经归顺光盛,只有嵩南还在其掌握之中。光盛君臣似乎无意移动,选择继续呆在明水。
明水是整个南方的枢纽城市,连通四方,处于非常重要的位置。城市建成方形,街道四通八达,南北东西交错,很好辨认方向。中心是行宫,皇帝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行宫周围是密集的各个部司。再往外是官员们的住所。百姓的宅院和商铺则在周边。
王吉作为特别的客人,则被安置在行宫边缘一个独户小院里。有时处理完公务闲下来,金不忌会一路散步走过来,和他聊会天。有时莫远当值的时候,也会和他说话。
被这样安置,王吉推断自己也许被当做了诱饵。他很想告诉对方不要白费心思,对奎叶来说,大概他什么也不是。然而几天下来,这个令人不快的念头渐渐被忘怀了。
因为无论是皇帝自己,还是偶尔碰到的士卿,谈话里都对他本人表现了更大的兴趣。
他们对他的想法颇有兴趣。对他谈到的家乡的风土人情,包括一些微不足道的乡村小事,都听的十分认真,报以会心的微笑。这种态度,慢慢改变了王吉的看法。即使是入侵者,抱着这样的诚意去了解百姓的生活和需求,也会受到热烈欢迎吧。愿意倾听百姓的声音,主动倾听百姓的声音,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给予王吉一种崭新的希望,以前从不敢抱持的希望。
皇帝说,和王吉谈话是他休息时的消遣。
王吉则觉得,和他们谈话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天地。
从容文雅的高挑男子,举止有种无拘无束的感觉;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臣子,紧守本分的同时严密反驳主上的异想天开。他们轻松谈论王吉想也没想过的事,开玩笑似的在各种精密的问题上讨价还价,说着他似懂非懂的语言。
金不忌有着极黑的头发,细长柔和的眼睛,分开看五官不见得多么出色,一旦合起来,却有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他喜穿色泽简单又华贵的衣服,无论多华美的衣服只能衬托,而不会掩盖他的风采。
王吉想起奎叶。
薄暮里坐着的剪影,飘起的几缕碎发,长长的锈剑,宛如衍康名画里走下的武士。独属于他的,飘荡于其周围的神韵。无论多落拓,都不显狼狈;无论穿着什么,站在金不忌身边也不会失色。
金不忌亲口说,他是奎叶的“伴侣”。
这样想来,虽然风格迥异,但不知为何二人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让奎叶真正恐惧的,莫非是金不忌的喜爱吗?迫使奎叶离开的真正原因,也许不单是志焕的死亡,还有金不忌本身的态度。王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别的。
金不忌在王吉面前很少谈及奎叶,偶尔提及,也只是微笑着,以一种无奈的神情。
在王吉看来,这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感觉,而是显示了金不忌的自信。金不忌不需要从外人嘴里打听奎叶的情况。连带他负手看天无奈神情,都有种挥洒自如的圆润。这种态度,不但不显得冷淡,反而显得两人多么亲密似的,根本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这样一个洞明清透,潇洒自如,又富于大志野心的人,其魅力的确难以让人抵挡,怪不得士卿对奎叶的叛变耿耿于怀,也怪不得以奎叶志焕的感情深厚,奎叶竟没有向金不忌复仇。
但即使这样的金不忌,也会在喃喃“为什么还不回来?”时,笼上一层寂寞的浅雾。
这时王吉就突然会感到全身难受。
虽然并不是魁梧强健的体格,但是金不忌一向极为强势,什么都在其覆掌之间,而且天生就该这样似的。金不忌就该眯着细长的眼睛,柔和而锐利的笑着,旁人无法洞穿的头脑里,描绘着一个又一个计划,直到旁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即使遇到困难,也会无所谓的扔给臣僚,自己满不在乎的打呵欠。这样一个人,一个君主,即使会让下属小声抱怨,同时也被全身心的信赖着。有他在,就没什么做不成。
寂寞这种表情,和他太不相称了。即使是淡得像薄雾似的寂寞,也足以让人揪心了。
而让他露出这样神情的人,就无怪乎会被人怨恨了。
对王吉来说,奎叶是生平第一个像哥哥般亲切对待他的人,是把他带出狭小家乡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金不忌,只是几乎杀了他的杀手们的主子罢了。认识不过几天,说过几句话。如此而已。
但是,现在他觉得他理解了士卿对奎叶的怨恨。
一个十全十美的主子,可能几百年不遇的明君。却有唯一的弱点,伤疤,名字叫“李奎叶”。像一幅庞大精美的图画上多出的一笔。破坏了整体的完美。
即使想容忍他的存在,尽可能将伤疤变小。本人却毫不领情,竟然用剑拒绝了。
在全身心忠于金不忌的士卿心里,是不会理解世上竟有比圣上更重要(或是一样重要)的人这种疯狂想法的。若是为了同学而萌生叛意,已经非常该死了,何况为的竟是企图刺杀圣上的刺客。
王吉则不同。他认识施蓉。从施蓉嘴里熟悉了志焕。王吉知道这个人如何优秀如何聪明如何宽容如何情深……王吉了解对奎叶而言,志焕意味着什么。
不能怪奎叶。怪只怪,他偏偏又遇上了金不忌。
王吉叹了口气。
窗没有关严,好像风把窗吹开了。站起来去关窗,回头却愣住了。
一个人立在身后。
黑色利落的衣服,摘下的笠帽。几天不见的熟悉容貌。正对他微微笑着。
奎叶。
王吉心里叹息般叫了一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袖。
“我以为你不会来。”明明住得很好,看见奎叶却满腹委屈似的。
奎叶拍拍他的肩。还只是笑影。但神情毕竟是柔和的。
“你怎么进来的?”王吉问。
奎叶说:“出去再告诉你。”
王吉抓住奎叶的衣服:“现在!现在就告诉我!”
奎叶有点诧异的看他。“再不走会被发现。什么话出去再说。”
“我原以为你肯定不会来。你说过你从不救人。怎么又来了?……”
奎叶皱起眉,刚要说话忽又停了,像在倾听什么。然后回过头,简短的说:“他们发现了。快走。”
王吉点头。他想他们也该来了。他抓着奎叶的衣服,痴迷般的盯着他看。普通英俊的五官。只是因为那种神情,整个脸都和别人不一样了。食肉动物的危险,利刃的寒光,眼睛深处的傲慢,围绕着周身的寂寥,还有冷酷背后的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就足以让人融化。
他的眼睛由疑惑变得不耐烦。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连王吉也听到了。
他的眉一挑。
王吉知道他要走了。这个男子。习惯于生存,在危机中保护自己。下一刻他就会甩开自己,从窗口纵得无影无踪。这一点自己非常清楚。
门猛地被撞开。明晃晃的火把。金不忌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睛第一时刻就盯上奎叶。
奎叶的身体绷紧了。不及细想,王吉猛地合身扑上,紧紧抱住他的腰。霎那间那身体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对方错愕的眼睛瞬间燃起暴怒的烈焰。
王吉心慌的等待打击。闭目等待良久,却什么也没等到,怀里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了。
睁开眼,无数刀剑指向奎叶,他本人却只低头看他。片刻前的暴怒无影无踪。李奎叶静静看着他,神情颇有几分自嘲。
“你回来了,奎叶。”是金不忌柔和的声音。
“我回来了。”奎叶冷冷的,安分的回答。
37 记忆沉沙
李奎叶没有反抗。当然在层层刀剑的逼迫下,反抗成功的可能也很小。
有人取来镣铐,战战兢兢的为他戴上。是相当坚固的金属,粗大而沉重,戴在皮肤上可想多么冰冷不适。
王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镣铐上,显然不适应这种严酷的方式。但是奎叶极其漠然,仅仅瞥了一眼就转开视线,甚至隐隐有种讥诮。
目送奎叶被人引走,步履艰难的背影,王吉转头恳求金朝圣上。“陛下,请饶恕奎叶。”
大度大志的皇帝微微笑着。“你要我怎么饶恕他?”
那时候打动了王吉的薄雾般的寂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皇帝脸上虚假的亲切,犹如小孩拙劣的表演,全然掩饰不了那种自鸣得意。不似明君,连明智的大人也称不上,皇帝自顾自狡黠着刁难别人,以为无人看破他的那点心意。
“陛下!”
皇帝哈哈大笑,对他的焦急甚感好玩。“我会秉公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