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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亲兵去找广文,白天才训了他,就跑到荒原里没了踪迹。天色已晚他的部下才匆匆来报,我一时心急就追了出去,遇上匈奴的埋伏。我的亲兵敲晕了我,换了衣裳铠甲,把我涂了血藏在尸体堆里,自己引着匈奴人到了山顶,从崖上跳了下去……”
没有说完,我停了下来。忽然间,塞在胸口的郁郁之气像朝阳下的夜露,一点一点发散开,终于云淡风轻,没了痕迹。
发现我说到腿被奔马踏断时,他眉间一跳,仿佛冷不妨被火灼了一下,掩饰不住的疼;但说到广文后,波动的心绪又平静了,默默地黯淡下来。
于是我心情大好。
我抿抿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不同来:“燕云。”
他看看我,略有疑惑。
“过来。”我点点头,示意他俯下身,有话要讲。
他犹豫一下,还是乖乖的听了,弯腰侧耳。
耳廓薄薄的,靠近脸颊的地方还有一点细细的绒毛,下颌线条修长,在夜色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耳后的肌肤稍白腻一些,顺着脖子延进衣领,近在咫尺,让我有吻上去的冲动。
于是我吻了上去。
温润如玉,带着他的体香。
“你干什么?”他吃了一惊,倏地让开,手指覆上耳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就许你轻薄我,不让我偶尔也亲亲你么?”
“你……”燕云瞪着眼睛接不上话来,可能是无法理解我从金戈铁马一下子就跳到儿女情长。
我止住笑意,凝视他的双眼。“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沉默。
“就是刚才,不超过半个时辰,你在那块大石后跟我说了这句话,记得么?”
还是沉默。
“燕云,如果说我曾经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你会不会厌弃我?如果说我不是慕容二爷,只是路边一个断了腿的乞丐,你会不会踢开我?如果说你我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你会不会一剑斩了我?……”
“不会。你明知道不会。”终于开了口,唇边一个柔软包容的微笑浮起。
“既然什么也改不了我们的决心,为什么还要不相信我?”
“没有……”
“你记恨广文。”
“没有,这是从何说起呢……”燕云说着也笑了起来,轻轻的,有点自嘲。停了停说道:“……是啊,干什么要否认。我是讨厌他。他跟你很亲热,又有这么久的渊源,兄弟同袍,比血还深的关系。真是的,好好一个富贵王爷学人家做武将,位高权重偏又生得这般少年英俊。”
他抱着肘,一只手托了腮,脑袋侧着,微微皱眉,仿佛很认真地在想这些问题。扎起的长发有几缕松了出来,随风拂动。火光跳跃在他的发稍,额头,跳跃在鼻翼,指间。整个人映着火焰,像暗夜中发光的神诋,照亮了我一度曾灰掉的生命。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我怎会因为别的放弃你?
“燕云,”我轻声说道:“就算人世间所有的好都放在我面前,可我只想对你好。”
他眼波流动,玲珑心思已是千回百转,开口也不过一句:“知道了。”笑意极淡,冰消雪融。
隔着一步之遥,我们彼此贪看着对方,不肯松开痴缠的目光。
直到广文重又回来,脚步轻快。
“大哥,都安排好了。走,去我的帅帐,今晚我们谁也不许睡。”广文说着,上来拉我的手。
“你……”我还没说出话来,横空一掌,轻轻打开广文的手。
广文的笑意一下子凝住了,抬起眼来,目光直直地看向燕云。
刹那间,我看到了惊讶、不屑,露骨的恨。还有杀气。如果目光是箭,燕云早已千创百孔。
广文冷着脸,喝道:“大胆!敢跟本王动手!退下。”
燕云倒是不介意,懒洋洋地,似笑非笑。“哪里,只是你大哥这会儿走不得路,还请王爷手下有点分数。”
广文很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带轻蔑。没有理睬他,又对我说道:“大哥,刚才我就觉得不对,这半天都没站起来。你的腿怎么了?”
“还好。此事说来话长。”
“那咱们回起慢慢聊,别站在风里,烟熏火燎的。这椅子……原来背后有个扶手。”说着推起椅子:“我来推你。”
燕云没说话。
我拦住广文。“广文,还是换个地方吧。我不能去你的帅帐,就象你一定不想随我进燕子山庄一样。”
他回去的那一会儿,应该老早招人问过情况。这上下,恐怕连我的真正身份、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甚至我和燕云的关系都一情二楚了。不理会燕云,是故意不屑于他。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随你去燕子山庄?”沉默了一会儿,广文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你要我去,我就会去。”
“胡说。”我轻声喝他。他惊异地看着我。
“一军统帅怎能为私事进入敌营?你的属下要怎么看你?”
“我管他们如何看待我。我只知道你要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信你能害我,就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一样。”
广文说话时淡淡地,好象不过是说天气很好之类的。
听得我心里一紧,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别为难铁衣了,你明知道他不想这样。前方半里地有个农舍,原是我山庄的暗哨,里面的人这会儿想必也给你处置了,去那儿吧。兴许还有杯热茶。”燕云看我们僵持着,接口道。
广文没听到似的,看也不看燕云。
我给两人介绍:“广文,这位是燕子山庄的燕云,想必你也知道了。燕云,这位是荣王广文。”
“恩,气度过人,想不认得也难。只是千岁爷怕看见了草莽之流,污了耳目吧。” 燕云笑道。
又是沉默,广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透着闷:“……大哥,我只想问你:你和这个江洋大盗什么关系?”
我和燕云什么关系?我看看他。燕云一笑,暖暖的。
我也不自主的微笑了:“他?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他是我如今最亲近的人。他们告诉你的都没错。”
“不!”广文陡然高了声音,脸上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过你不喜欢男人的!早知道今天……早知道这样……我怎会扼死了自己的心意!”
一下子,我们都楞住了。
25。
“你怎么……广文……我……”
“干什么?”广文恶狠狠地说道:“许你喜欢男人,就不许我也喜欢么?”
果然还有茶叶,就是没有热水。燕云在厨房里生火烧水,洗刷茶杯,屋子里只有我和广文坐着。
我们还是到了这个已被废置的农舍。
“我十八岁那年,你对我说了那些话,都不知道让我难受了多长时间。”沉默良久,广文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十八岁?他十五岁时被皇上送至军前效力,那就是到塞北三年后的事。我努力在记忆中思索着,曾经跟他说过那样的话吗?
广文看我疑惑,脸色又黯淡了许多。“枉我记了这么多年,你却一点也不晓得了。你有一只荷包,淡绿色的,还绣了一枝红梅……”
这个倒是记得。那是曼娅成亲前送我的荷包,我一直带在身边。开头是因为还爱慕着她,后来,是因为绣荷包的那个人死了,留作了一点纪念。
一直都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有天无意间被广文看到了,一把抓住,满脸坏笑问是那家姑娘送的定情信物。
“你当日是怎么说的?”广文看着我,很伤心。“你说,那是你一位很喜欢的人送的,所以很珍惜。我就像一脚踩空。对你痴痴迷迷很久,但怎么也没想到你已有了心上人。我就问,是位姑娘吧?不知是谁家的。你说,傻瓜,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人么?那一瞬,我心都要跳出来了,还以为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被你发现了。想了半天还是不甘心,我又问你,为什么不能是男人?你又没说你喜欢的是女子。你大笑起来,揉揉我的头顶,说,你不是真这么不开窍罢?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当然是个温柔可爱又会唱歌的女子了。还一脸惆怅地说,要是能再跟她说说话就好了。”
原来是这段公案。可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那时广文已经私底下认我做大哥,天天黏着我,一日里也不知要讲几百句话,竟把他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当做笑谈。
在心里轻叹一声,广文于我,就像个聪明可爱的幼弟。初来军前自持身份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我找了机会制了他几次,一阵子棉花蜜糖夹大棒,终于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在军队里学本事。不多时又吵着认大哥,他那个身份谁能不要命了叫他弟弟?缠了一两年,磨不过他才答应像个大哥一样照顾他,从此人前还称呼一声沐将军,没外人在时他总喜欢叫我大哥。「ann77。bbs。/」
我比他长了几岁,看着他从懵懂少年一点点脱去稚嫩,染上风霜,长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心里着实喜悦满足。我非常喜爱他,但那跟情爱半点也不相干。
我温和的笑笑:“广文,送我荷包的那位姑娘早已死了,我很怀念她,所以也很想再见她一面。”
“是那位胡人女子么?”说话间,燕云端着茶走进来,一人送了一杯,自己掇了把椅子坐在我下首。
我点点头。“屠村的事是真的。不过是我十五岁时发生的事。那年冬天,村里就遇上了匈奴人。当时我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学武功,眼睁睁的看他们几乎杀光了全村的人。当匈奴人杀到村尾我的小私塾时,正巧傅元帅居然从村边经过,那时他刚接了边防大印,带了几千人的骑兵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