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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福里斯特小姐结巴着说着,眼盯着床上的女人,「为什么她——为什么……?」
「很切题的一问,福里斯特小姐,」埃勒里说,「这正是我必须解答的两个问题中的第二个。在我做出泽维尔夫人是无辜的结论之时这个问题就提出来了:如果说她是无辜的,为什么她会认罪呢?可这一点,」他略做停顿,「稍加思索也就不证自明了。泽维尔夫人,」他和颜悦色地问,「你为什么承认没有犯过的罪呢?」
女人开始用压抑在胸间的闷声呜咽。警官转身走向窗前,向外眺望。生命在此刻都体味到一丝凄凉。
「泽维尔夫人!」埃勒里小声说着,俯身在床侧,触碰她的手。双手从脸上移开,她抬起泪眼望着他,「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我们真的不忍让你做出牺牲,你在保护谁?」
【注】耶尔锁:美国著名锁匠Lines Yale发明的圆柱形销栓锁。
【注】胡迪尼: (1874…1926)生于匈牙利的美国魔术师。
第三章
这就好比你用尽全力想敲开一扇难对付的大门,精疲力竭之后你破门而入。在眼前闪光的那一刻你以为看到了实际情况。而当你的眼睛适应后再看那些细节,全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幻象,里面不过是另一个隔间,对面墙上还有另一扇难时付的大门……我敢说,每个刑警在办难度较大的案子时都有过相同的体会。」
——引自理查德·奎因的《漫步以往》(233页)
11 墓地
一些显著的变化出现在泽维尔夫人的脸上。比如说,她的五官一件一件地开始石化。先是她的皮肤变硬,然后是嘴巴和面颊;她的皮肤像浇注的混凝土那样平整服帖,整个人就像一个铸造出来的模型。眨眼间,她用不知哪种快速调整法,奇迹般地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没有年龄的青春状态,她甚至又有了笑容,那古老的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但她没有回答埃勒里俯身提出的问题。
警官慢慢地审视周围那些木偶似的面孔。当这些人想隐瞒什么的时候,他心里说,确实都是些木偶——该死的提线木偶。在凶杀案调查中他们都想隐瞒些什么。从那些有负罪感的面部表情中什么也别想得到。而他从惨痛的经验教训中已确信一点,罪恶这种东西属于人这种动物。是心,而不是脸,在讲述罪恶的故事。他叹息一声,不禁想起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的朋友正在研制的测谎仪器。在一个著名的案子里……
埃勒里直起身来,取下夹鼻眼镜:「这么说我们又在重要的关口卡壳了,呃?」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你也清楚,泽维尔夫人,不说话会把你自己置于同谋者的地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用冷淡的语气低声说。
「真的吗?至少你该明白,靠事情仍处于朦胧状态来掩护凶手是难以持久的。」
她还是沉默不语。
「你不想说吗?泽维尔夫人?」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艾尔。」警官稍稍动了一下头,埃勒里耸了一下肩膀,退到一边。老先生走过去,带着一种奇怪的敌意看着泽维尔夫人。毕竟,她曾是他的猎物,「泽维尔夫人,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什么可恶的事都做,但却很难讲为什么会去做。人类是反复无常的。但作为警察倒是可以告诉你有些人为什么做某些事,忍辱负重替他人顶罪就是其中之一。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会愿意承担你并未施行的谋杀罪责?」
她把枕头垫在后背上,双手则深深插进床单里面:「奎因先生已经……」
「是的,也许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呢,」警官搓搓下巴颊,「那我就失礼了,泽维尔夫人,你这个年龄的女人……」
「我这个年龄的女人怎么啦?」她问,鼻息之间似有不决。
「你看,你看,就是有像你这样的女性!我只是想说在你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只会为两个原因之中的一个而做出个人牺牲——男女之爱或亲情之爱。」
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把它们分别开来。」
「当然。在我看来它们完全不同。我说的这两种爱是最高层次的——哦——感情……」
「噢,全是废话!」她甚至侧过脸去。
「你这么说好像是你也在此列,」警官说,「不,我想你不会为,比如说,你的子女牺牲你自己……」
「我的子女!」
「可你没有子女,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得出下面的结论,泽维尔夫人,」他简洁明快地说,「你在保护一个——情人!」
她咬住嘴唇,手开始扯床单。』
「我很抱歉我不得不为此说两句,」老先生继续平静地说下去,「但作为一匹识途的老马,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他是谁,泽维尔夫人?」
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她要用自己那双苍白的手把他掐死:「你是我见过的最卑鄙的老头儿!」她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你拒绝说吗?」
「出去,你们所有人!」
「这是你最后的话吗?」
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Mort' dieu 【注】 ;」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们还不出去……」
「真会演戏,」埃勒里恼火地说着,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夜晚的闷热也令人窒息。大家晚餐吃过罐装鱿鱼后都不约而同地来到阳台上,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的那一片天空基本上是红色,整个山景都被山下燃烧的火场上升起的烟雾阻隔。呼吸都感觉到不适。卡罗夫人把一块极细的灰色面纱遮挡在口鼻前面,双胞胎已经受不了,一个劲地咳嗽。随山下的上升气流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些橘红色的颗粒,大家的衣服上都有细细的木炭灰。
泽维尔夫人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一个被废黜的女皇,在阳台的尽西端一个人坐着。身着一袭黑缎的她,置身于这夜晚的环境中,与其说是视觉上的存在,莫如说是令人不安的一种感觉。
「要我想象,这很像古代的庞贝城【注】,」在长时间的沉默后,霍姆斯医生终于首先开口了。
「不一样的是,」埃勒里没好气地说着,身体靠在栏杆上摆着腿,「我们,还有这整个世界都有点儿反常。维苏威火山的喷发口本该是城市所在地,而庞贝的所在地本该是个火山口。真是奇观!熔岩往上走。我看我应该给全国地理学会写份报告,等我回到纽约吧。」他顿了顿,这会儿正是他情绪最不好的时候,「如果,」他干笑一声补充道,「我还能回去的话。我对此真的开始怀疑了。」
「我也一样。」福里斯特小姐说着肩膀上抖了一下。
「噢,我相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霍姆斯医生很快地说,同时不满地瞥了埃勒里一眼。
「是吗?」埃勒里拖着长声问,「如果火势加剧我们该怎么办?像小鸽子那样拍拍翅膀飞走吗?」
「你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奎因先生!」
「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火确实在一步步地烧上来……好啦,好啦,这样争下去多蠢,毫无意义。对不起,医生。我们会把女士们吓坏的。」
「我早就知道了。」卡罗夫人平静地说。
「知道什么?」警官问。
「就是我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警官。」
「噢,无稽之谈,卡罗夫人。」
「谢谢你的安慰,」她笑道,「不过现在还遮掩咱们的困境是没有意义的了,不是吗?我们就像——像瓶子里的苍蝇。」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行啦,行啦,还没有糟到那个程度,」警官是真想淡化一下过于浓重的空气,「只是时间问题,卡罗夫人。这是一座很坚固的老山。」
「并且被易燃的树木覆盖着,」马克·泽维尔用嘲弄的口气说,「毕竟,还有神的公正。也许这一切全是上帝的意志,目的是把凶手熏出来。」
警官锐利的目光刺了他一眼:「这不失为一个想法,」他说完又转头去看浅红色的天空。
史密斯先生整个下午未发一言,这时把椅子突然向后一推,吓了众人一跳。在白色墙壁的衬托下,他摇摆着巨大的身躯,咚咚咚几步走到台阶旁,下了一级台阶后又停了下来,把头转向警官。
「我想到下面的空地去溜达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粗声问道。
「如果你想在黑暗里摔在石头上弄个骨折什么的,那是你自己的事,」警官以不赞成的口气回答,「我倒是不在乎。你也走不了,史密斯,这才是我关心的。」
胖子开始说什么,可两片薄嘴唇没张开,谁也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他轰隆着脚步下了台阶,又走上石子路,很快就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了。
埃勒里点了一支烟,借门道里透出的一线光亮,瞥了卡罗夫人一眼。那脸上的表情把他给定住了,她在凝视胖子宽阔的背影,神色紧张,柔和的目光中也揉进一丝恐惧。卡罗夫人和身份不明的人,史密斯!……火柴烧到了末端烫痛他的手指,他把火柴头扔掉时,心里诅咒了一句。他认为在厨房时他的确注意到某种东西……而且他肯定这个史密斯曾经害怕过这位来自华盛顿的迷人的Petite dame【注】。但她的目光中为什么会有恐惧呢?很有理由这样想,他们彼此害怕!这个粗俗的充满敌意的家伙处处流露出没有教养的痕迹,而那位满腹忧伤的贵妇人……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为人知的事都纠缠在丰富的过去。伴着一种越来越高涨起来的兴奋,他极想探知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其他人呢……?周围这些面孔,就是把眼睛看出血也难辨别出一丝彼此认识或共有什么秘密的表情。也许福里斯特小姐是个例外。与众不同的年轻女人。她的目光游移不定,像是避免看卡罗夫人那坚定的脸。这么说,她也知道?
他们又听到石子路上传来史密斯那沉重的脚步声,上台阶,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一双金鱼眼还是那么神秘莫测。
「发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警官问。
「呃?」
老先生把手一挥:「没什么。这么个局面,想叫警车来帮忙也困难。」说完又咯咯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