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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刚走,刷锅的就急不住了,拉着叫驴贴到了墙面上:“来来来,我教你认识字。看好了啊,一,热爱祖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遵守监规纪律……”叫驴迷瞪着眼睛一句一句地跟着念,表情一阵虔诚一阵迷惘一阵麻木。
邱美香看来还真是个好为人师的主儿,鼓捣了半宿,叫驴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能背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困得实在不行,要不是急着看下面的节目,我早就睡觉了。
“老杨,第一条能做到吗?”
“能。”
“第二条呢?”
“没问题。”
…………
“第八条呢?”
“保证做到。”
“老杨,没包子你吃了,”刷锅的勃然大怒,“再背这条我听听!”
“勇于检举揭发……狱内的一切违规行为。”
“能做到?”
“能?不能?”叫驴茫然地看着刷锅的,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应答,“……能。”
“能?老子要是在里面抽个烟,抽舒服了再跟哪位哥们儿操个腚眼儿什么的,难不成你还想去检举揭发老子?操你大爷的,找打!”啪!一个力道很大的耳刮子猛地扇到了叫驴的脖颈上,其势大有少林铁砂掌的味道。还真没看出来刷锅的竟然如此霸道,这样看来,他比那天晚上的汤勇可厉害多了。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他刚来的时侯我没跟他玩那套假文明,不然我就成叫驴的师兄了……
我偷眼看了看刷锅的,手心里替叫驴捏着一把汗。
刷锅的继续招呼叫驴的脖颈,叫驴不知道该回答能还是不能,挺着脖颈硬撑着。
我也被刷锅的给搞糊涂了,低声嘟囔:“不能?”
“不能!”叫驴受到启发,仰起脸高叫了一声。
“好啊,违反纪律你敢不揭发?”叫驴的脖颈上又挨了一下。这下不是用铁砂掌了,刷锅的改用瓦刀砍了。
“俺可明白什么是监狱啦……”叫驴哼的一声趴在地下,声音都缺钙了,“大哥住手,俺真的不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啦……”
刷锅的往叫驴的脸上猛地啐了一口:“爷们儿刚来的时候吃亏比你多多啦。跟我玩脑子?你还得有那泡尿!”
叫驴一声不吭,拥着被子蜷下了。他不敢抬头,两手抱紧膝盖,翻着白眼看油灯般昏黄的灯泡,时不时缩一下脖子,好像有蚊子落在脖子上,他无力去打的样子。没来由地,我竟然有些心酸。
我躺在大铺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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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想起了美丽的家乡,
爸爸妈妈慈祥的面容从我眼前过呀,
止不住地泪水哗哗淌……
隔壁老羊肉沙哑的歌声仿佛来自悠远的天外。就着歌声,我又一次看见了我妈苍老的脸。
爆炸犯(3)
外面在打闪,听不到雷声,闪电是灰色的。我不知道这样的闪电过后,外面是否会下雨,只是感觉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感正在慢慢地逼近,让我的心针刺一般难受。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孤单地蜷缩在这阴暗与潮湿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人狗一般的撕咬,我为什么不在家里陪我妈聊天,我为什么不在这样的天气里跟我爸下象棋?
天亮时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绵绵的细雨让我觉得日子将这样一直灰暗下去。
我凝视着天花板,凝视上面脏鼻涕一般模糊的蛛网,凝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死寂,脑子梦游般地穿越历历往事。
我坚信我不是一个坏人,我不就是拿了单位两千块钱吗?本来我想等我赚到钱以后就把这个漏洞给堵上的,谁知道事发得这么快?没进来之前我跟小广提起过这事儿,我说,广胜,如果我挪用了一点儿公款,等我堵上以后会不会被判刑?小广说,应该不会吧?不过你要是真干了这事儿,还真得快点儿给人家堵上,不然真的容易出事儿。当时我没在意,心想,我很快就可以把这个漏洞堵上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就进来了……最让我感到窝囊的是,我的罪名不是挪用公款,而是诈骗。我跟检察院的人争吵过这事儿,可是越争吵越糊涂,就像一只掉进粪坑里的鸭子,越扑腾陷得越深,越扑腾浑身越臭。我后悔当初没跟小广把他借我的钱要回来先把漏洞堵好。
我怀念以往的日子,甚至怀念上学时的单纯与无忧无虑……几年前我同样的身体单薄,但我心地善良,理想远大,是全校老师公认的栋梁之材。高中毕业,跟同学分手的时候,我在同学的留言簿上写道:“让我们共同拥抱美好的明天!”可是哪一天算是明天呢?现在,还是10年20年甚至50年之后?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清纯少年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刚才我出去提审,听说老羊肉他爹死在了医院里,所里捐的款没用完,剩下的留给老羊肉当安家费了……”提审回来的邱美香轻声对我说:“唉,这个老家伙没了爹娘,自己一个人打着光棍,怪可怜的。”说着,眼圈竟然红了。我几乎不认识他了,这个人也懂得感情?似乎觉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痒,我一闭眼,躺下了。刷锅的哼唧两声,真的哭了,我感觉从他眼里挤出来的全是坏水。
歪躺在地板上,我又是一阵难过,心没着没落地悬着,想到自己的处境,脑中一片黯然。
眼看要到中午了,所长怎么还不来领我换号呢?
“刷锅的,帮我分析分析,你说所长真的能把我换到大号里去吗,他不会是吓唬我吧?”我往刷锅的那边偎了偎,颤着嗓子问。
“不用害怕,”刷锅的坐起来,轻轻瞥了我一眼,“你在这里多少也算是个老犯儿了,再说你又是当地人,去了大号,他们一般不会把你怎么着。不过,听说大七号的老鹞子不大‘论糊儿’,好折腾个人啥的,别的没事儿。你只要少说话,多长点儿眼生就好。再就是去了千万不能承认你是个强Jian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吃亏。你就说你是流氓、伤害、抢劫,实在不行说个破门、诈骗什么的也行。”
“我记住了,我不是强Jian的。”说完了我直想笑,老子本来就不是强Jian的嘛。
正说着话,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梁所用钥匙指着我说:“胡四,收拾收拾铺盖,换号儿。”
“去几号?”我战战兢兢地问。
梁所一把拽出了我:“大七号。”
好嘛,果然是去给老鹞子当“徒弟”……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叫驴被惊醒了,支起脑袋茫然地看我,双眼暗淡无光,不看他偶尔眨动的眼皮,这人很像一具风干的僵尸。
隔壁老羊肉颤声吆喝道:“老强Jian,多保重啊!”
邱美香看我的眼神有些迷乱:“老胡,去了要紧老实,千万别跟他们对着干。”
一群怪鸟(1)
大号在南走廊,与我所在的走廊隔着一处很大的过道,那儿有风不时吹过。
我心怀忐忑地跟在梁所身后,抱着被子的手死命地抖。
刚走近过道,林志扬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横着身子螃蟹似的往前晃。
因为我曾经被他吓唬过,心莫名地一紧,脚步也有点儿顺拐,一个劲地往墙根那边出溜。
林志扬看见了我,侧过脸冲我做了个狰狞的表情:“看什么看?不认识大哥了?”
我下意识地站住,紧着胸口回答:“认识认识,是扬哥嘛。”
林志扬忿忿地挥了一下拳头:“那天你说什么了?我可全听见了,你是不是说喜欢跟汤勇住一个号儿?”
我偷眼瞄了梁所一下,真希望他能过来把这条狼赶走。梁所好像没注意林志扬过来,一晃一晃地在前面走。我赶紧跟了几步,回头作出一付笑脸:“扬哥你可真是好耳朵,我那不是跟刷锅的随便开玩笑嘛。”
林志扬做个要冲过来的姿势,一顿,突然笑了:“你怕什么呀,老子还从来不打老实人。”
我放心了,脚步随即慢下来,故作镇静地耸了耸肩膀:“呵,我怕什么?我又没得罪过你。”
林志扬“啪”地打了一个响指:“哥们儿,好好混啊,从这里出去的没一个脓包。”
这话被刘所听见了,猛一回头,冲林志扬吼道:“谁让你出来的?”
林志扬回头指了指过道前面:“提审,检察院的人找我,可能要下起诉呢。”
梁所拽了我一把:“你少跟他叨叨,学这种人没好,早晚得吃亏。”
林志扬一怔,竟然说了一句多年以后的流行语:“做人要厚道哦。”
大七号在这个走廊的最南头,紧靠着一个大窗户。从窗户看出去,外面阳光明媚,三五成群的麻雀扑拉拉从树梢边掠过。一个巨大的灰色信筒子样的岗楼上站着一位神情肃穆的武警,不是偶尔转动一下眼珠子,很让人怀疑那是一个绿色的兵马俑。奇怪的是,静悄悄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串细细的狗叫:“汪汪,汪汪!”我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这里的动物可真够齐全的,有羊不说,竟然还养着狗,说不定哪天我还可以听见驴叫唤呢……你还别说,小号里还真的关着一头驴呢——老杨空洞的目光在我的眼前一闪。
打开铁门,梁所把我往里一推,冲里面喊了一声:“姚光明,给你加个人。”
我一个趔趄抢了进去,不小心踩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那东西发出一声狗叫唤似的声音,我估计刚才的狗叫声就是这玩意儿发出来的。来不及低头看他,我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墙角。偷偷抬眼一扫,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好家伙,敢情这里住了一帮死人。这些人盘着腿坐在各自的铺盖上,冷冷地盯着我,全都顶着一张惨黄惨黄的脸,这种黄|色就像死人盖在脸上的黄表纸一样。其实,人长时间不见阳光都会有这种鬼脸,只是当时我没有看到自己的脸罢了,就像一只猴子骂别人的屁股红,其实自己的也白不到哪儿去一样。
除了门口团着的那堆东西,屋里没有人说话,让我怀疑这些家伙是否都死了。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