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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灵究竟会不会搞出荒唐的事来,或许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判决他们。在笛的性格里,有一种不能被蒙蔽的骄傲,如果她迷惑于一件事情的未来,那她就让时间载着这件事情加速来到她面前。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12)
落天儿就这么早早地大醉了一场,后来等他醒来的时候,除了紫蒿酒的甜味和烧热的紫蒿灰带给他的晕眩,除了她在黑暗处召唤他时,他那像漩涡一样虚脱打结的肠子发出的饥渴的冒泡声,他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这个用身体和汗水把他灌醉的姑娘的模样,直到过了很多年,当他试图数清他拥有过的女人时,他仍然连一个有关她的清晰的梦都做不出来。她就像他迷路时丢失的一杯酒,在梦里做的另一个梦。
他送给她牛车的那个下午,霓儿登上车,对他说:“我要坐车出去转转。”落天儿说:“那你可要听话。”笛放下绣花的活儿,说:“你们最好不要乱跑。”霓儿说:“有落天儿呢,我不怕。”落天儿听这女孩这样说话,就像狗听见了开饭的铃铛,他跳上车,心肝立即又化开了,因为她身边的空气实在是香极了,好像连风都停在那儿,舍不得刮走她的香味。她那天穿了件绿色坎肩,下面是女巫的白袍子,但她系了条金色腰带,落天儿仔细一看,是条完整的蛇,扣子就是蛇牙,把她腰勒得紧紧的,屁股翘得老高。他一看她的屁股,脑子里就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车子一出院子,霓儿就紧抓住他的手臂,讨好地说:“你真结实。”落天儿扬起鞭子,让他的牛使劲跑起来,他觉得不够快,但已足够让他身边的这个美人儿抓着他笑得一个劲地喘气了。他们沿着江边的草地向西走,霓儿说她要去山谷的西边看一眼雪山。走到开阔处,远远地看见一群男孩在江边吵闹,草地上还放着一群牛。霓儿立即紧张起来,说:“从别处走吧。”落天儿笑道:不用怕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兵。”他驾车过去,男孩们围过来,一边向他招呼,一边看着霓儿发呆,落天儿说:“骑上你们的家伙护驾。”男孩们就抢着跨上牛,在落天儿的牛车后面浩荡地跟着,他们不时地起哄,说:“蛇妖,蛇妖,跳个舞吧。”霓儿红着脸不说话,但看上去很高兴,因为落天儿说:“你现在就像个女王。”他们这样走到山谷的西边,在那儿眺望远方高处的雪山。女孩儿说以前没有人跟她玩的时候,她就天天在这里看着雪山,从早到晚,雪山在她眼里会变幻各种颜色跟她说话,她还说雪山很温暖,因为那是个让她没有记忆和恐惧的地方,就像她的家。落天儿对她那巫术般的含情脉脉很不习惯,他傻乎乎地问她是不是想飞到那儿去。女孩儿看着他说:“不,现在有你做我的雪山了。”落天儿听了这话觉得骨头里直冒泡。天近黄昏,他们穿过寨子往回赶,寨子里的人都出来看,对霓儿指指点点,对她和落天儿靠得如此之近惊讶不已。他们就这样穿越了好几个寨子,随着野牛帮的男孩陆续经过自己的家门前,他们的父母像看见他们的儿子跟了瘟神似的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拖回家,这支队伍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子牙远远地跟在后面。落天儿觉得奇怪,就问他们怎么啦?子牙说:“怕蛇咬呗。”落天儿就说:“你要是害怕也走吧。”子牙立即绕了个大弯从另一边跑了。落天儿还怕这美人儿生气,就说:“他们都是胆小鬼,我不怕蛇。”霓儿说:“真的,我不是蛇。”他们进入中央寨子,那些高贵的猎手和巫师们也好像看见了怪物似的看着他们。爱说闲话的老女巫站在路边上喊道:“可不得了啊,落天儿,当心毒蛇咬你!”落天儿对她说:“我乐意,老巫婆。”他们回到笛的院子,笛说:“我告诉你们别乱走。”霓儿说:“下次不走这么远了。”落天儿也说:“下次不走这么远了。”当天晚上,落天儿开始睡不着觉了。
此后几天,霓儿早晨就过来敲他的窗户,他就起来赶着牛车和她到院子后面的山坡上转个不停。有一次他们碰见了羽烛和灿镜儿,羽烛对他说:“想不到你成了赶车的了。”灿镜儿则对霓儿说:“你是不是还会褪皮呀?”霓儿没吭声,扇了灿镜儿一个嘴巴。灿镜儿放声大哭,羽烛给了落天儿一个嘲笑的眼神,拉着妹妹走了。落天儿突然对这事动摇了,他对霓儿说:“你以后找别人玩吧。”霓儿说:“你真是个小孩儿。”落天儿说:“你不是小孩儿吗?早上谁给你穿的衣服?”两个人就这样争吵了起来,落天儿轰她下车,她说:“小孩儿,你忘了把车送给谁了吗?”落天儿就跳下车,说:“那你就自己赶吧,小巫婆。”他走了很远,回头看见霓儿还站在车上不知所措。他就吹了声口哨,那牛拖着车从山坡上狂奔下来,吓得她尖叫个不停,落天儿得意地大笑,却见那牛冲到篱笆前面猛一收足,把这美人像只肥兔子一样从空中甩到篱笆里面。她趴在冬天枯黄的草地上,摔断了胳膊。笛叫来所有的女仆人把她抬进了屋子。落天儿奇怪的是,她咬着牙居然没有哭,也没告她的状,他只是被笛训斥了一通,心里倒觉得欠了这美人儿一个人情。
霓儿连夜被送回到捕蛇夫妇家养伤,一养就是三个月。落天儿有好几次做了她的梦,但她一次比一次模糊,让他为此筋疲力尽。笛几乎每天都去捕蛇夫妇那里去看霓儿,她回来时对落天儿就说:“没心肝的东西,你还不去看看她吗?”落天儿答应了数次,但一次也没去成。有一回他几乎要踏进捕蛇夫妇的院子了,却被子牙撞见了,子牙第一次嘲笑了他,说:“这里只有巫婆进去过,你要是想做巫婆的话,你就去。”落天儿当即改了主意,拉着子牙去城堡玩了一天。那阵子猎手们对他十分亲热,他们喝醉了之后就按着他翻来覆去地问这问那,传授他搞女人的经验,最后就问他:“你骑了她没有?”他们还建议他去江北的石崖去找一个洞窟,“你真的能干了,应该去看看。”他们说,“看完了你就知道怎么干她了,那时我们就尊你做我们的王,因为你知道,这是炼王在你这年纪也不曾做到的呀。”落天儿这个冬天过得浑身燥热,以至冬天的雨再也淋不着他了,因为雨水在离他身体四周一巴掌远的地方都蒸发成了一片雾。那时他走在雨水中,就像罩在一个透明的、直冒热汽的水壶里。他也变得更加不好惹了,除了羽烛之外,他差不多把他认识的男孩儿都揍了个遍,子牙的门牙就在这段日子报废的,因为他在跟野牛帮的弟兄们解释这件事时,正巧落天儿来到了他身后——老巫师的重重孙子说:“毫无疑问,这傻瓜被一条脾气很坏的毒蛇咬了,这还算他幸运的……”他大概还能编出很多故事,但落天儿抬起一条腿踹到他脖子后面,子牙迎面撞到树上,嘴唇差点豁开了,还把两颗门牙留在了树皮里。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13)
第二年春天,祭拜的季节,猎手们在落天江上搭起浮桥,蚩尤人一批接一批地去江北的石崖前祷告。最先过江的都是女人,她们要哭上几天后才轮到男人。落天儿对这件事完全不能理解,他不知道女人这时候的眼泪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那些石像和壁画有什么值得祷告的。他七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炼参加了一次祭祖仪式,他觉得自己跪在那里听巫师们念经就像个可耻的傻瓜,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溜掉了。炼后来对他说:“你要成为一个蚩尤人就得给我跪着去。”他说:“你不是说我是捡来的吗?我跪着也变不成蚩尤人。”炼就说:“那你是不是我儿子?”落天儿说:“不做蚩尤人就不是你儿子吗?”炼说是的。落天儿说:“那我不做你儿子了,你把我送回去得了。”炼骂了句娘,说:“你倒真像我,冲这个以后你不用跪着去了,但你如果捣乱,我就会让你永远跪在江边上。”炼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也从没有觉得给那些石头磕头会管什么屁用。从那以后,每个祭拜的日子,落天儿就自己找块江边的石头躺着,晒春天的太阳,或者去树林里猎鸟。后来炼让他的军队在这个季节接受他和族人的检阅,落天儿就经常混进猎手的队伍里站上一会儿,直到他觉得这也像个傻瓜为止。
这年春天暖和得很早,江水也比往年这时候多,树的叶子换得快,草长得高,花提前开满了山坡。落天儿在浮桥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守了三天,终于在最后一批过江的女巫们中间看见了霓儿。他几乎为此窒息过去,几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出门,看上去完全好了,但最重要的是,她那张闪光的脸蛋又在空气中散播出紫蒿的味道了,这让落天儿成了真正不可救药的傻瓜。在等女巫们从江北回来的那半天时间里,他在江边的水坑里照了十次自己的脸,检查了一百遍自己的坎肩是不是记错了扣子,想了一万次怎么跟她道歉才显得自己不那么愚蠢,剩下的时间他就一直在琢磨她哭起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但是当女巫们踏上浮桥往回走的时候,这男孩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向她吹口哨的那股勇气了,他就像头一回来到江边的熊一样伤心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大鱼裹在一片浪花里顺流走了,她连为他停顿一下,或者朝他这边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这个晚上他在对自己的责备和对明天的幻想中折腾了很久,他难以自拔地分析着她在江边不朝自己这边看是不是故意的,他在羊皮纸上分析出了十八种她无视他的理由,最后,每种理由在他的解释下都变得对他的爱情有利,他这才抱着对天亮的期待睡了一觉。第二天,他被院子里的一阵喧哗声叫醒,他推起窗扇,看见自己的牛车进了院子,车上站着笛和他朝思暮想的小女巫,她拿着鞭子,笛正夸她牛车赶得好。落天儿跳下床,找到笛为他缝制的那件最漂亮的猎手坎肩,他在铜镜前面左照右照,鼓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