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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贾白天永远在睡觉,谁的电话都不接,他只在傍晚的时候才起床工作。
因此,丁凡跟他采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过一片草地,丁凡看见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远处,月光昏暗,他们的黑影显得鬼鬼祟祟。
小贾停下来,面对草地发呆。
丁凡说:“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家乡的草甸子上捉迷藏……”
小贾似乎在听。突然,他打断丁凡,怪声怪调地说:“要是我藏在草丛中,你能发现我吗?”
他的声调让丁凡感到很恐惧。丁凡转过头,看他。他穿的旧军服跟草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他那张苍白的脸在暧昧的月光下竟然呈现出青绿色!他定定地看着丁凡,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是两个黑洞!
丁凡打了个冷战,他突然觉得小贾的神态是那样的熟悉。
那次之后,丁凡总是想起月光下小贾的眼神。他忽然觉得他很像那条被自己弄死的虫子。
他知道这是胡猜乱想,可还是排除不掉对这个摄影师的恐惧。
他为什么只在晚上才出动呢?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草绿色的衣服呢?他的神态为什么总是那样怪异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丁凡一个人在家打开电脑,习惯地进入电子信箱,看见有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他打开,大吃一惊——那竟是一张小贾的照片!
小贾坐在一片略显荒凉的秋日树林中,眯着双眼看过来。场景拍得很大,人拍得很小。小贾在树林中远远地朝丁凡望着,在电脑屏幕里静静地朝丁凡望着……
丁凡越琢磨这件事越不对劲儿。
如果,小贾和丁凡从来没见过面;如果,他俩之间是异性;如果,丁凡做什么事需要小贾的照片……丁凡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并不是这样——两天前,丁凡还和他见过面;
而且,丁凡是个大男人,小贾也是一个大男人;另外,丁凡从来没有向他索要过什么照片……
虽然见过两面,但是丁凡和小贾并不算太熟。在这个夜晚,小贾莫名其妙地给他寄来了一张照片。
丁凡越看那张照片越恐惧。最后,他避开照片中小贾直勾勾的眼神,把照片扔进了垃圾箱,又永久地删除了。
这天晚上,丁凡失眠了。
在黑暗中,他的眼前总是闪现照片中小贾那直勾勾的眼神。他为什么要寄来他的照片呢?他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半夜的时候,丁凡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他很快又醒了,他觉得这房子有点不对头,他的脊背总是发冷。
他打开灯,四处看了看,房子里一切正常。
就在他要关掉灯的时候,忽然感到门下的缝隙间好像有一双眼睛。他定睛看去,竟然看见了一条草绿色的虫子,就是他曾经杀死的那种,它毛烘烘的腿在身体下面慢慢地舞动,脸部朝着丁凡,直勾勾地看着他。
丁凡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它是被冲进马桶的那条?或者是另外一条?它来干什么?复仇?
丁凡哆嗦哆嗦地下了床,拿起笤帚想把它赶走。可是,他刚走近它,它就慢腾腾地从门缝离开了,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丁凡愣愣地站了好长时间才回到床上。他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一直在回想这条诡秘的虫子,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第二天上午和下午,丁凡给小贾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天黑后,他又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他接起来。
“小贾,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给我发了一个E…mail?”
“没有。”小贾的口气有点冷。
丁凡怔了怔:“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昨天收到了一个E…mail,是你的照片。”
“我从来不给人寄照片。”
“那可能是有人跟我开玩笑。”
“也许是。”
丁凡放下电话,越想越不明白。
以后丁凡下班回家,走到小区外,他一定走在水泥路的中央。他不停地看两旁的荒草,猜测那里面一定藏匿着无数条那种绿虫子,全身一阵阵发冷。这天晚上他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再次看到了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他打开,竟然又是小贾的照片!
这一次,小贾逼近了,整个照片只是他的一张苍白的脸,胡子稀稀拉拉,十分清晰。他直勾勾地盯着丁凡的眼睛,近在咫尺!
丁凡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把照片删除了。
他的心又乱起来。
关灯后,他又失眠了。他在苦苦地思索:这个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半夜,丁凡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突然,他感到耳朵旁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打开灯,差点被吓昏——又一条草绿色的虫子出现了,它已经爬到了他的床上,正朝他的耳朵眼里面钻!他的肉分明已经接触到了它那毛烘烘的腿……
此刻,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那条虫子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毛烘烘的腿在原地慢腾腾地舞动着。它的脸朝着丁凡,好像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这一次似乎看见了它那双古怪的异类的眼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恐地朝后退,终于靠在墙上,傻傻地看着那条虫子,手足无措。
它一声不响地与他对视。
过了好半天,丁凡才抓起枕巾,朝床下打它。
那条虫子并不惊慌,它迈开无数条腿,慢慢地爬向地面,然后顺着门缝走了。
丁凡快崩溃了。他一直靠墙坐着,手脚冰凉。
天亮了。
丁凡一点点从惊怵中解脱出来,但是,恐怖的阴影却在他的内心里遮天蔽日。
他在想,为什么每次这种虫子出现之前,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张小贾的照片?而且,照片中的小贾远,现实中那条虫子也远;照片中的小贾逼近了,现实中那条虫子也逼近了……
他又安慰自己,小贾怎么可能与那古怪的虫子有关系呢?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可是,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虫子是在恶意报复。它到底想干什么,丁凡不知道,它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包藏着深不可测的阴谋。
至此,丁凡仍然不能确定,这条虫子是被冲进马桶的那一条又爬出来了,还是它的亲戚。
他不寒而栗。
他猜想,它一定是要钻进他的耳朵眼,害死他。
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无法向警察报案,也不可能向谁求救。最重要的是他无法防范。
这种虫子藏在荒草中,他无法消灭它们,就像人类永远无法消灭老鼠。漫漫长夜,它们随时都可能爬到他的床上,他不可能把房间的所有缝隙都堵住,也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他蓦地后悔了,后悔不该残害那条虫子。
我是作者,在这里夹一个我的故事。
这篇小说刚刚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傍晚,邻居家有急事,把三岁的孩子临时放在我家照管。
那是个男孩,很安静,他一直坐在茶几前闷头画画,一点都不闹。旁边只有我,我在看电视,一个宇宙探索之类的节目。
突然,那个很乖的男孩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虫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构思关于虫子的恐怖情节,每次一想起自己笔下的那种阴森的虫子,都不由打冷战。
听了他的话,我立即低下头,警觉地问:“什么虫子?”
那男孩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下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解释说:“这就是虫子。下面是它的腿,它有很多很多的腿。”
虫子?很多很多的腿?我感觉这事有点蹊跷。
这时候,那男孩又在那条横线的上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接着说:“它的背上也长满了腿。”
我的心“咯噔”一下。
接着,那个男孩毫无规则地在虫子身上横七竖八地乱画起来,最后那虫子就成了一团乱麻。他的
神态极其认真,一边画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它的手掌上也长满了腿,额头上也长满了腿,眼睛里也长满了腿,耳朵里也长满了腿,肚子里也长满了腿,大脑里也长满了腿……”
说到这里,他“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我这个号称恐怖作家的人,竟然被吓得毛骨悚然。我更怕的是——他为什么要画虫子?为什么这么巧?
还有一天傍晚,我在小区外散步。这时候,我的《虫子》已经接近尾声。在一个草坡上,我看见有很多长相奇怪的植物,它们的身上长满了尖刺,很难接近。它们的顶端有个大花苞似的东西,像拳头那么大,却是由绿叶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而成。因此,无法判定它是隐花植物还是显花植物。
我好奇地停下来,撅断一支,拿在手里玩。我一边走一边撕掉那包在外面的绿色叶子,一片,一片,一片……撕到最后一层,我一下惊呆了:那东西的“蕊”里,竟卧着一条虫子!它藏得真深啊,它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怵然一惊,猛地把它摔在了地上。
那虫子竟和我小说中描写的虫子一模一样!
……你会以为我以前就见过这种虫子,然后才生出了灵感——不是的。你还会怀疑,我这个情节是编造,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恐怖——也不是的。我骗你不是人。
接下来,天冷了。我经常发现一些昆虫受不了寒冷,钻进我温暖的家里来,趴在天棚上,或者附在窗框上,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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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我正在写这篇《虫子》,竟看到一条虫子从电脑后面慢腾腾地爬到显示器上来!它就是前不久我见过的那种!
接着写。
从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贾的照片没有再出现,那虫子也没有再出现。丁凡松了一口气。
这一段时间,丁凡要交稿了,可是他没有采访到合适的房子,忽然想起那个画家朋友,就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线索。突然她问:“小贾的房子你看过吗?”“没有啊。”“他的房子太另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