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子怎么会在一起?”白嘉轩心生疑惑,随之闻见灵灵和鹿兆海身上散发出的怪味儿,
那是尸首腐烂的气味,令人闻之就恶心,一下子证实了二姐大说的“抬死人”的话。
他说:“把衣服换了,把手上的死人气味洗掉,跟我回原上。”白灵说:“尸首还
()免费电子书下载
没抬完还在墙根下烂着,我怎么能走?”白嘉轩说:“等你把城里的死人抬完了,
回家正好跟上抬你婆和你妈的尸首。”白灵说:“你回去给婆跟妈说我好好的没伤
没病,她们就不急了也就放心了。”鹿兆海插嘴说:“叔!白灵当着运尸组的组长,
她走了就乱套了。缓过一礼拜运完尸首让她回家,我也早想回咱原上,俺们俩一块
回去。”白嘉轩并不理睬兆海,生硬地对灵灵说:“好哇灵灵,你敢不听我的话?
”白灵说:“爸呀,我不是不听你的话。你看看那么多人战死了饿死了还在城墙根
下烂着,我们受他们的保护活了下来再不管他们良心不安呀!我实话实说了吧,一
礼拜也回不去,尸首抬完了埋完了,还要举行全城的安灵祭奠仪式,正在挖着的万
人坑将命名为‘革命公园’,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这些为国民革命献出生命的英灵
……”白嘉轩吃力地听着这些稀里糊涂的新名词脑袋都木了。白灵说:“二姑给我
取俩馍,我得走了。爸你歇一天脚明儿个回去。”白嘉轩想挡却没有再挡,看着二
姐给灵灵和鹿家那个二货拿来了馍馍,俩人就出门去了。二姐说:“娃说的也对着
哩!尸首不早点抬了埋了活人谁能受得了,快放寒假了,我跟灵灵还有你的俩外甥
女儿一块回原上去,我也想咱妈了。”白嘉轩却直着眼珠追问:“鹿家那个二货跟
着灵灵前前后后跑啥哩?”二姐猜着了他的意思,说:“人家是同学,又是革命同
志,你那些老脑筋见啥都不顺眼!”白嘉轩说:“二姐你甭跟着瞎叨叨。我挑明了
说,你给她说念书就一心一意念书,甭跟鹿家二货拉拉扯扯来来往往!”
白嘉轩草草吃了早饭就告别了二姐和皮匠姐夫,天黑定时踏进了白家的门楼。
四合院里已经恢复生气。他昨晚背着褡裢走后不久,鹿泰恒就把灵灵安然无恙的话
捎到了。仙草和母亲解除了沉重的负担反而更加思念女儿和孙女,甚至提出俩人结
伴去城里看看灵灵瘦了还是胖了。白嘉轩说:“谁也不用去。去了也是白去。咱们
为她担惊受怕险忽儿把心熬干,她可是谁也不想,只忙着抬死人埋死人。我远远跑
去了,那贼女子连跟我多坐一会儿的工夫都没有。那——是个海兽!”
鹿兆海和白灵在街巷里一边走着一边嚼着馍,装着尸体的架子车擦脚而过,洒
下满路的脓血肉汁。他们已经闻不见腥味儿,大口嚼咽香甜的馍馍。鹿兆海说:“
白灵,嘉轩伯好像讨厌我?”“那很正常。”白灵说,“他现在更讨厌我,你还看
不出来吗?”鹿兆海说:“我一看见嘉轩伯就心怯。我自小好像就害怕大伯。我今
日猛不防看见大伯,好像比小时候更心怯了。”白灵说:“怯处有鬼。你肯定是心
怀鬼胎。”鹿兆海说:“白灵你听着,如果我壮起胆子跪到大伯脚下叫一声‘岳父
大人’,你说大伯会怎么样?”白灵撇撇嘴说:“他把你咋也不咋。可他会一把把
()
我的脖子拧断!”鹿兆海说:“那我就会再叫一声:’岳父大人,你放开白灵,把
我的脖子拧断吧!’你信不信?我肯定会这样说这样做。”白灵佯装叹口气:“那
好,我们都等着拧断脖子吧!现在,革命同志,快去抬尸首。”他们走到城墙根下
尸体垛子跟前时,正好吃完了两个馍馍,拍拍手就去搬尸体。
围城不久教会学校就停办了。白灵在街上碰见了鹿兆海,俩人对视了半天终于
认出同是一个村子里的乡党。鹿兆海说他所在的中学也停课了,学校里临时办起了
国民革命培训班,培训军人市民学生和一切有志于革命的人。白灵跟兆海参观了他
们的学校,才觉得自己所在的女子教会学校有点可怜。鹿兆海怂恿她不妨去培训班
听听热闹,她就去了。鹿兆海悄声告诉她:“讲课的这位教员是我们原先的国文教
员,是国民党员。”又以同样的口吻告诉她说:“这位教员原是我们的英文教员,
是个共产党。”白灵问:“你说国民党和共产党哪个……”鹿兆海说:“都差不多。
两党合作一致推进国民革命。”白灵从此天天来培训班听讲,有一天对兆海说:“
我决定转学到你们学校。”鹿兆海说:“我已达到目的。”那天晚上兆海送白灵回
家,忽然问:“白灵,你想不想参加一个党?”白灵说:“想。你想不想?或者…
…你早已参加了?”鹿兆海说:“我也没有。咱们商量一下,参加哪个好?”白灵
说:“不。咱俩一人参加一个。”鹿兆海说:“这样好!国共团结合作,我们俩也
……”白灵说:“‘国’和‘共’要是有一天不团结不合作了呢,我们俩也……”
鹿兆海说:“我们继续团结合作,与背信弃义的行为作对!”白灵说:“那好,你
先选择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是我的了。”“这样吧——”鹿兆海掏出一枚铜元说,
“有龙的一面是‘国’,有字的一面是‘共’,你猜中哪面算哪个。”白灵觉得很
有趣,从鹿兆海手里拿过铜元看了看说:“我来抛,你先猜吧!”鹿兆海点头同意
了。白灵又发觉了这个默契游戏中的漏洞:“如果咱俩都猜中了一面呢?”鹿兆海
说:“那……命中注定,咱们就参加同一个党。”白灵把铜元郑重地在手心抚了抚
再抛到有亮光的地面上,让鹿兆海猜。鹿兆海说:“是字。”白灵说:“我猜是龙。
两人同时蹲下去,借着店铺门里泄出的灯光观察,铜元正好显示出一条龙的图案,
两人哈哈笑着跳起来。鹿兆海说:“我是‘共’你是‘国’,谁先入进去,这枚铜
元就归谁保存。”白灵笑说:“现在让我先保存着,好玩的铜元。' 他们一起投入
到守城的斗争中去,和素不相识的市民搜集石块,就连铺地的青石条,居民宅院门
口的石板,垒砌路边的砂石块,也都被挖下来撬起来抬到城墙上去,补堵被围城的
军队用枪炮轰塌的城墙豁口。鹿兆海有一次抬石头上了城墙,围城的士兵打起枪来,
子弹击中了右胳膊,险忽几送命。白灵几乎天天都到临时抢救医院去看望他。白灵
问:“你害怕不害怕?”鹿兆海说:“不害怕。真的!”白灵说:“你在我跟前吹
大气,充好汉!”鹿兆海抚着绷扎的胳膊说:“这一枪把我打急了,我现在告诉你,
我决定从军。当然,我还是想把中学念完。我要是害怕怎么会作出这个决定呢?”
白灵歉然笑笑说:“我说着玩的,怎么就当真了?”鹿兆海即将出院的时候,学校
的那位英文教员来看望他时正式通知他:“你被接纳为中共党员了。”白灵掏出尹
那枚铜元递给鹿兆海。鹿兆海在手里抚摸了一会儿,又交给白灵说:“你保存着好。
”俩人推让的当儿,英文先生转着好奇的眼睛:“定情物?”鹿兆海和白灵都红了
脸,却极力否定说:“不是。它更有深意。”铜元最后还是留在白灵的掌心里。鹿
兆海康复后就编进了由学生市民和手工业工人混成的准军事战斗队伍,接受军事训
练,随时准备补充到守城的国民革命军的营垒里去,和白灵见面的机会很少了。白
灵后来被抽调参加了文艺演出队,到守城的兵营和市民中间宣传鼓动,几次爬上城
墙,为趴在掩体下的士兵唱歌。有一次演出给她留下最深刻的记忆,她在被慰问的
民兵中看见了鹿兆海。那枚铜元装在她贴身的小口袋里,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演出,
跳起来舞起来的时候,那枚小铜元就轻轻撞击她刚刚隆起的小小的Ru房……她和鹿
兆海那晚抛掷铜元的游戏,铸成了她和他走向各自人生最辉煌的那一刻。
白鹿仓的办公房如期竣工,统领监造如此庞大而又紧迫的工程显示了鹿子霖卓
越的组织才能。田福贤和他的干事们迫不及待地搬进潮湿的新房。白鹿仓为重新挂
牌办公举行了隆重的庆祝仪式。白鹿仓辖管的百余个村庄的官人,德高望重的绅士
贤达,十几个大村的私塾先生和唯一一所新制学校的几名教员,济世粮店的丁掌柜
和白鹿中医堂的冷先生等头面人物都在被邀之列。新任滋水县的梁县长和刚刚组建
的国民党滋水县县党部书记岳维山亲临本仓。关中名儒朱先生更是田总乡约特邀的
贵宾,重建白鹿仓的盛事将被朱先生载人正在编纂的新本县志。梁县长首先讲话:
“白鹿仓的盛典标志着国民革命新秩序的完全建立。”县党部书记岳维山接着讲:
“胜利粉碎刘匪乌鸦兵对革命的围攻,白鹿原以及滋水县的国民革命将展开新的一
页。”他随之郑重宣布:“本县我党的第一个分部~白鹿区分部宣告诞生。田福贤
任白鹿区分部书记。”与会者表示了热烈的祝贺而又显出惊奇,惊奇的是在四个委
员中鹿家父子居然占了两位。岳维山不失时机地重点分绍了鹿兆鹏:“鹿兆鹏同志
不仅是白鹿区分部委员,还是县党部委员,负责农运工作。鹿兆鹏同志是共、产、
党员一”嗡嗡嘤嘤的议论顿时腾起,百余双眼睛一齐射住鹿兆鹏。鹿兆鹏尽量做出
()好看的txt电子书
坦然自若的神情却总是显得不大自然。鹿子霖迅疾地瞅了儿子一眼就微偏了头,脸
色比儿子还要紧张还要尴尬,因为众人如锥的眼光纷纷移射到他的脸上。近日里,
乡村里悄悄流传着共产党是红头发红眼睛的妖匪,共人家房共人家田地共人家骡马
牲畜,尤其是共人家婆娘女子的危言,乡民们感到比白狼可怕多了,可是谁也没有
见过一个共产党。岳维山礼让鹿兆鹏讲话,会场骤然清静下来。鹿兆鹏憨里憨气地
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