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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从枯树底下走出来,对陶米讲话。这时他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脑袋,斑斑点点的阳光在上面晃动。他走向前,低头看那只牡鹿。然后伸出一只脚,在牡鹿的尸体上到处蹭。那鹿一动也不动,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过了一会儿,除了一堆色彩斑烂的碎片,以及一个带着小黑眼睛的鹿头以外,地上什么也没有了。
陶米自言自语地走开了,他走向一捆东西,在里面搜寻。他从里面拿出一只骨钉,很重,一端有牙齿表面那样的皱纹,另一端越来越细小,成了一个粗钝的尖头。他跪下,用一小块石子磨它。洛克听得见嚓嚓的摩擦声。老头走近他,指着骨头,粗声大笑,假装要把什么东西刺进他的胸膛。陶米低下头接着磨那个骨钉。老头指指河,又指指地,长篇长论地说起来。陶米把骨钉和石头塞进腰部的皮子里,站起来,从枯树下走过,从洛克和佛的眼里消失了。
老头不讲话了。他小心地坐在离空地中心不远的一捆东西上。长着小眼睛的鹿头就在他脚旁。
佛在洛克耳边说:“他刚才走开了。他怕那另一只牡鹿。”
这时,洛克生动地想起那只站立着的牡鹿,它曾经活蹦乱跳,高声鸣叫。洛克同意地晃晃头。
《呼唤孩子》作者:大卫·赫尔
一个安放在冥王星之外数个天文单位的信号接收器接收到一个微弱的激光呼救信号。于是,人们将他送进黑暗的太空,去执行拯救使命。先将他冻成僵尸,塞进小舱里。然后,航天飞机朝着蛇夫星座方向疾飞,穿越300年的时空①。就这样,他离开了他在此岸的生命轨迹,离弃了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山山水水,离弃了父老乡亲们,前往遥远的彼岸。这是他的使命。他是一位医生,名叫哈门·格恩特。
冻尸在那颗蓝色的小行星上空醒来,召唤他飞掠数个世纪、17.4光年的信号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我们命在旦夕。瘟疫猖獗。救救我们。
哈门·格恩特从轨道上将上千只探测器安放在云层下面。很快,这些忙碌的装置就向他报告:这颗命名为“保佑星”的星球其生态环境处处都有生命在骚动。绝大多数生物都显示一种共同的生物遗传特征,而这种特征是建立在一种不完全DNA的优美的化学结构序列周围。然而,他偶尔发现具有地球基因模板的细菌和病毒。于是,他怀着希望将望远镜、红外线扫瞄器与物质传感器瞄向下面,结果发现古老登陆艇残骸,还有一座村庄,村庄建在邻海一条河的两岸。有幸存者劫后余生。这令他喜出望外。
哈门·格恩特将航天飞机降落在离村庄半英里开外处,然后徒步穿过一条当风河谷,朝土屋群走去,河谷芳草鲜美,体现了“保佑星”生态环境中草的妙用。他穿一身笨重的防毒服装,与周围环境隔绝开来,蹒跚而行。他走得从容不迫,好让村民们察觉他的到来,而不至于惊惶失措。村民们聚集在房舍四周的绿茵地上招呼他。他们已经演变成独特的人种:高高的个子,苍白的皮肤,一双蓝眼睛覆盖着内睢赘皮皱折。他们的语言演变成一种轻快悦耳的方言,从句法到词汇都有微妙的变化。
“你们向地球呼救,所以我就来了,”哈门·格恩特招呼村民,“我名叫哈门·格恩特,是医生。”
村民们满脸困惑地望着他。
“我们没有呼救呀。”一人说。
“是你们祖父的祖父在绝望中呼救,因此地球派我来根治你们的瘟疫。”哈门·格恩特解释道。
村民们更是莫名其妙了。
“没有瘟疫。”另一人说。
随即,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来,自报姓名,光着手握他那戴着手套的手。令他惊奇地是,从后排走过来的向位压根儿不是人,而是什么怪物,灰色皮肤,鸭脚板,嘴像纽扣,两侧堆满网状下垂肉。他们眼睛不眨,目光柔和,向他频频点头致意,同时用他们那刮板状手指按他的面罩。
“你们是什么人?”哈门·格恩特问。
“我们是‘保佑星’的始祖。”他们说。
“他们是‘保佑星’的始祖。”他们身旁一个人解释道,“当年我们还是从林野兽的时候,是始祖们给我们送来了火种、制做砖瓦、织布等礼物。他们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热爱他们,尊敬他们犹如热爱、尊敬我们的骨肉同胞。”
这一番话向哈门·格恩特证实了那里的确发生过一次瘟疫,瘟疫之后是断层期。在断层期间,殖民者丧失了一切科学技能,蜕化到茹毛饮血的蒙昧状态。然而,连最先进的分析都未能发现这样一种抗体,在它们周围会滋生抵御病毒或细菌进攻的免疫力。奇怪的是,那里无论男女,每一个人的年纪都不超过“保佑星”年历40岁,而且“保佑星”上的一年比地球上少一个月呢。哈门·格恩特一边倾听着始祖们那凄婉的歌声飘忽在苍茫的暮色里,一边心中在琢磨这个现象。第二天清晨,他穿上防毒服,从航天飞机再次来到村庄。
“你们说这里没有发生过瘟疫,”哈门·格恩特说,“可是,你们年龄谁也没有超过40岁。这怎么可能?”人们面面相觑。
“人的寿命就这么长。”其中一人回答。
另一人走上前来。“我已经活了40岁,感觉到自己就要寿终正寝了。我想让哈门·格恩特亲眼目睹我归西,以便他理解我们的话。”
说着他便坐下来,同伴们哼起了低沉的哀歌。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安详,但不久脸上开始痉挛,脸部扭曲变形,接着口里喷出一股鲜血和污秽物。血污里蠕动中无数条小虫,长有吸盘和极微小鳍。哈门·格恩特挑起其中一条,放进一只瓶子里,别的虫纷纷跳进草丛,向河边奔去。虫离开了那人的躯体,那人便咽气了。
哈门·格恩特问道:“这不是疾病,又是什么呢?”
“是老死,”村民们回答。
至此,哈门·格恩特意识到:这些寄生虫寄生在“保佑星”人的体内太久太均匀了,乃至于他们早已麻木,不知何为真正的自然死亡。于是,他回到航天飞机实验室,数日内配了一副驱虫药方。然而,配方仅仅是他的使命的一部分。这些蠕虫缺乏有性与无性生殖器,从而显示它们只是某种较复杂生物的生命过程中的一个过渡阶段。因此,要想根除疾病,就必须中断这个变异周期,进而将已折磨多少代“保佑星”人的瘟疫拒之门外。哈门·格恩特再次使用千只探测器,捕集在原野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面爬的生物样品。微小得只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见的轮虫具有与那些蠕虫相同的不完全DNA,小如针尖,长有畸形腿的软体生物以及其喙同其胸部一样长的极渺小蚋也是同样。寄生虫就是以这种生命形式侵袭“保佑星”人,它们咬破裸露的人体皮肤,钻进去,然后变成蠕虫,粘附在人体的胃壁,吮吸人体营养数十年,之后准备进入其生命周期的下一阶段。于是,它们咬破人的食管,顺着一股鲜血和呕吐物离开人体。
在地球和别的地方,众所周知用化学剂防治虫害收效甚微。于是,哈门·格恩特另辟蹊径,专注于研制一种生物对抗剂。蚋体内寄生一种共生细菌,而这种细菌却是蚋的呼吸过程必不可少的。哈门·格恩特花了好几周时间,确实这种细菌的基因物质的序列,终于能够改变基因,培育出一种突变型细菌来。新细菌既比原细菌繁殖力旺盛,同时又对蚋毫无用处。将新的细菌变种释放到大地那天,他召集拢“保佑星”人,向他们宣布:“温疫剥夺了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力太久了,乃至于你们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本质。人的寿命不是40岁,而是两倍于40岁。现在我手中握着灵丹妙药,它将恢复你们失去的岁月,因为这是你们应该享有的权力。”
说完,他就拧开试管,释放出变变型的细菌。
“谢谢你的礼物,哈门·格恩特。”人们感谢道。
“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他回答,“因为我是医生。”
哈门·格恩特第一次脱去防毒服,呼吸“保佑星”上未经过滤的空气。数周后,他的探测器在村子半径为10公里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只活蚋。再过两周,该半径扩大到20公里,随后又扩至30公里。寄生虫的传播率先是下降了一半,继而又下降了一半,最后跌至零。哈门·格恩特在他寄宿的房子的阳台上凭栏眺望暮色,感到心满意足。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释重负。这时候,他的耳畔回响着始祖们那美妙的歌声,每天傍晚始祖们都要聚集在河边歌唱。
“他们为什么唱得这样动听?”他懒洋洋地问。
“他们在呼唤他们的孩子。”有人回答。
“呼唤孩子?”他问道。
“始祖不像我们是从自己的血肉之躯生下孩子。他们是将自己的种子撒向空中,种子随风飘荡,落在地上,成长发育。因此,他们的孩子是野生的,不过其智力与好奇心却在缓慢地发展。这歌声在呼唤幸存下来的孩子们回到父母身边,接受文明的熏陶。”歌声改变了音色和节奏。哈门·格恩特急忙赶到河边,恰好看见一个动作心缓的灰色生物拖着新长出来的腿,站立不稳,从水边一摇一摆地走上来。一见它的相貌,他顿生猜疑,不由得一阵恶心,只好竭力将猜疑置之脑后。然而,他有责任了解事情真相。于是,第二天早晨他弥补了自己先前的疏忽,到始祖那里去,从他们身上刮下一点儿皮肤屑,抽取一点儿血液和唾沫。然后,他回到航天飞机实验室,检验始祖们的不完全DNA,并且将之与轮虫软体虫蠕虫的不完全DNA进行比较。
随后,他升起航天飞机,回到冷冻舱,先前他就是睡在里面到达这个称之为“保佑星”的世界的。
他无话可说,失水难复,他已经做了,就无法挽回了。
他的心中回响着始祖们的歌声,他知道这歌声将伴随他的一生,将伴随他到天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