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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说别的,你只说一说我有没有事业。
你说你说的是这手挺有个性。
你就简单说说我事业上能不能成功?
你只能说这是一只有事业的手,有事业并不一定等于成功。
不成功还算什么事业呢?她反驳你。
说有事业也可以是一种寄托。
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没有野心。
她松了口气,僵硬的手指跟着松弛了。是没有野心,这她承认。
你说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只缺野心,并不想支配别人。
是这样的,她咬了咬嘴唇。
事业往往同野心又分不开,对一个男人来说,说他有野心就是说他是个有事业的人,野心是事业的基础,野心无非要出人头地。
是的,她说,她不想出人头地。
你说她只想肯定自己,她不算漂亮,可心地善良。事业的成功总少不了竞争,由放她过故善良,也就打败不了对手,自然也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意义上的成功。
她低声说她知道。
有事业不一定成功也还是一种幸福,你说。
可她说那不能算幸福。
事业上不成功不等故没有幸福,你一再肯定。
那你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
你指的是感情上的。
她轻声嘘了口气。
你说有一个人偷偷爱她,可她并不重视,甚至都没有想到。
那你说是谁?
你松开她的手说,这就得好好想一想。
她睁大眼睛,凝神的当口众人又都笑了,她于是不好意思,也埋下头笑。
这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姑娘们都围拢你,纷纷伸出手来,争着要你给他们看相。你说你不是算命先生,你只是个巫师。
巫师,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女孩子们都叫。
不,我就喜欢巫师,就爱巫师!一个姑娘搂住你,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看看,我有钱还是没钱?她挡开别的手说,我才不管什么爱情和事业,我只要一个丈夫,一个有钱的丈夫。
找一个老头子不就得了?另一个姑娘嘲笑道。
为什么非得找个老头?胖手姑娘反驳她。
老头一死,钱不都归你?再去找你爱的小伙子。这姑娘有点尖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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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就不死呢?那不惨了?别这么坏啊!胖手姑娘冲着那女孩子去。
这肉乎乎的胖手非常性感。你说。
所有的人都拍手,吹口哨,叫好。
你看手相呀!她命令道,大家不许打岔!
说这只手性感,你一本正经,意思是这手招来许多人求爱,弄得都难以选择,不知如何是好。
有的是人爱这倒不坏,可钱呢?她嘟嚷着嘴问。
众人跟着都笑。
不求钱而求爱的却没有爱情,追求钱的没钱却有的是人爱,这就是所谓命运,你严正宣告。
这命就够好的啦!有个女孩子叫道。
胖手姑娘耸耸鼻子,我没钱怎么打扮自己?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怕没有人要?
说得对!姑娘们一起附和。
你呀,就想要女孩子们全围着你转,你真贪心!一个姑娘在你背后说,你爱得过来吗?可你向往那么个快快活活的夜晚,你说你哪只手都爱,哪只手都要。
不,不,你只爱你自己!一只只手都挥舞着,抗议,喊叫。
57
我是从北边的房县进入神农架的,如今盛传野人出没之地。据清末的《郧阳府志》记载,这南北八百里的林区,当年“林虎昼啸,野猩时啼”,足见蛮荒。我并非调查野人而来,实在想看看这片原始森林是否还在。我也并非怀着那种未曾混灭的使命感,它压迫我,令我活得十分不自在,只是想既然已经从长江上游的高原和大山里一路下来,中游这一片山区不能漏了不看。没有目的便是目的,搜寻这行为自成一种目标,且不管搜寻什么。而生命本身原本又没有目的,只是就这样走下去罢了。
夜间大雨滂沱,到早晨也还小雨不断。公路两边已没有象样的林木,山上只爬满了葛藤和猕猴桃,河里和溪涧都是浑黄的浊流。我上午十一点到了县城,去林业局招待所想找进林区的便车,碰上正在召开三级干部会。我弄不清是哪三级,总归同木材有关。
中午会议上聚餐,听说我是从北京来的作家,负责张罗的一位科长便拉我一起进餐,还安排了下午要出车的一名司机坐在我边上,一味劝酒。
“没有作家不会喝酒的!”这科长长得圆实,人满豪爽。
大碗大碗烫热的米酒很好进口,人人酒性焕发,面泛红光。我不能扫兴,也跟着豪饮。一顿酒板下来,我头晕乎乎的,那司机也不能出车了。
开会的人下午继续开会,司机则领我推开一间客房,各人找个铺,倒下一觉睡到了傍晚。
晚餐还有剩菜剩酒,干脆再醉。我只得在招待所过夜了。司机来说,山水把道路冲坏了,明天能不能出车还很难说。好在休养生息,他也乐得。
晚上,这科长来同我聊天,他想打听首都宴会上都吃些什么?先上什么菜?后上什么菜?说是去过北京故宫看过的人回来说,给慈禧太后做一顿饭得杀掉一百只鸭子,问可是真的?毛主席老人家中南海里住的地方是否还开放参观?电视里播放的那打补丁的睡衣我见过没有?我借此也问问他这里的掌故。
他说解放前这里没有多少人,伐木的南河有一家,斗河有一家,放到大河里才扎排,全年木材外销量不到一百五十立方米。从这里到神农架,一路上只有三户人家。一直到六0 年以前,森林基本上未遭到破坏。之后通了公路,情况就不一样啦,现今每年要上交五万立方米木材,生产发展了,人也来多了。原先每年第一次春雷,山洞里就出鱼,用竹匾堵在洞口水流上,一接一箩筐,现在是鱼都吃不到了。
我又问这县城的历史。他脱了鞋,盘腿坐上床说:
“要讲历史嘛,可就古老啦,离这里不远,他们来考古的在山洞里还发现了古猴人的牙齿!”
他见我对古猴兴趣不大,又讲起野人。
“这东西要碰上了,他会抓住你肩膀直摇,弄得你晕头转向,他哈哈大笑,转身倒走了。”
我觉得他这像是从古书上看来的。
“你见到过野人吗?”我问
“还是不见到的好。这东西比人高,一般总有两米多,一身红毛,披着长头发,这么说说不要紧,真见到可吓人呢。不过,他轻易不害人,只要你不伤他,还会咿咿呀呀讲话,特别见到女人,咧嘴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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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他听来的,恐怕也讲了几千年了,他讲的又不很新鲜,只好打断他:
“你们职工中有没有见到的?我不是说农民或山里老乡,我是说你们林区的干部工人中,有见到过的吗?”
“怎么没有?松柏镇革委会主任,他一起好几个人坐的一辆小吉普,就在公路上叫野人截住,当时全傻了,眼看他一摇一摆走了。都是我们林区的干部,我们都认识,都玩得来的。”
“革命委员会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最近有人见到过没有?”
“来考查野人的多得是,现在每年好几百,全国各地都有人来,中央科学院的,上海的大学老师,还有部队的政委、去年从香港还来了两个,一个商人,一个是消防队员,我们没让他们进去。”
“有见到过野人的?”
“怎么没有?我说的野人考察队的这政委是个军人,同车还带了两名警卫员。也是下了一夜的大雨,路面冲坏了,第二天又是大雾,就迎面碰上啦!‘
“没抓着?”
“车灯的能见度只有两三米远,等他们操枪赶下车这东西就跑掉了。”我摇摇头,表示惋惜。
“新近还专门成立了一个野人学会,地区党委早先的宣传部长亲自挂帅,他们掌握有野人的脚印的照片,野人毛和头发。”
“这我倒见过,”我说,“我看过一个展览,恐怕就是这野人学会举办的。也见到过展出的野人脚印的放大的照片,他们还出了一本有关野人的资料,从古书上对野人的记载到国外对雪人和大脚怪的报导,还有好些对目击者的调查报告,”我一一表示认可。“我还见到一张地方报纸上登了一只砍下的野人脚掌的照片。”
“什么样的?”他弯腰冲我问。
“像一只风干了的熊掌。”
“那不对,”他摇摇头,“熊掌是熊掌,野人脚掌比熊掌要长,同人的脚板差不多。我为什么先头对你讲那古猴人的牙齿呢?照我看,这野人就是还没有进化成|人的猿人!你说呢?”
“那也没准,”我说,打了个哈欠,都是那米酒的缘故。
他松下劲来,也打了个哈欠,会议上整天忙碌聚餐够他累的了。
第二天他们还继续开会。司机来说路没修好,我也得再歇一天。我又找到这位科长,说:
“你们开会都很忙,免得打扰。有没有哪位退休的干部了解这县城历史?我好同他聊聊去。”
他想起了一个劳改释放回来的前国民党时代代理过县长的,说:
“这老头子什么都知道,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县委新成立的县志编写小组总找他调查核实材料。
我在一条阴湿泥泞的小巷里,挨门挨户果真问到了他家。
这是个目光敏锐的瘦老头,请我在他堂屋里坐下,不停咳嗽,一会让茶,一会请我吃瓜子,看得出他满腹疑虑,不明白我的底细。
我说我想写一部历史小说,同现今毫无关系,特来拜访请教。他这才释然,不咳嗽了,手也不动这动那,点起一支烟,挺直腰杆,靠在硬木椅背上,竟也侃侃而谈。
“这里西周属赴彭国,春秋时属放楚国;到了战国时代,成为秦楚必争之地。战祸一起,杀人如麻,历史尽管久远,却一直地广人稀、满人入关后,全县三千多人丁,杀得只剩下十分之一。再说,元代红巾军起事以来,这里土匪就不断。
我弄不清他是否把红巾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