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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腊狗用红盖头盖住新娘子的脸,将所有仇恨都发泄在麻脸新娘身上。麻脸新娘实际是
个十分懂妇道的姑娘家,可是被王腊狗弄得实在忍不住,不由叫出声来,草屋外听房的
年轻人听得不亦乐乎。
但是,当听房的人们散尽了之后王腊狗也悄悄出了门。王腊狗在奶奶的房门外磕了
三个头,扔下几乎被他撕碎的新娘,离家出去了。
3
王腊狗当了兵。
王腊狗摸着黑,在襄河边偷了一只鲜鱼划子,顺水划了八十里,在脉旺嘴上岸,投
奔了王劲哉的一二八师。
王劲哉原是杨虎城部下的西北军。“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明里拉拢王劲哉,提
升他为一二八师师长,暗里却把他划归汤恩伯管辖。汤恩伯一接手便要调他的四个团到
河南,以此削弱他的兵权。王劲哉一看情形不对,拉着·一二八师偷渡长江,到湖北自
立为王了。王劲哉一头钻进湖北的湖河港汉芦苇深处休养生息,屯兵买马,无论谁想动
他他就打谁;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人他都打,有一条,就是不打老百姓。
王腊狗在沔水镇不知听说了王劲哉的多少传奇故事。这世界上如果说有王腊狗佩服
的人,除了奶奶之外就是王劲哉了。他要学王劲哉的狠气。
王腊狗当兵要打谁他不知道,他的目的是杀掉丁宗望,抢过杨安素,休掉麻脸女人,
光复王家祖宗的基业。所以,王腊狗学枪法、学格斗都分外地刻苦卖命。仅仅三个月,
王腊狗已练了一手百步穿杨的枪法,至于拼刺刀、肉搏那更是打遍全团无敌手。
七六八团团长李保蔚单独召见了王腊狗。
“王腊狗吗?”
“是!”王腊狗行了个军礼,身板挺得笔直。
“你是哪里人?”
“报告团长,老籍陕西,父辈起落户湖北酒水。”
王腊狗是地道湖北籍贯,但他从士兵们口中得知王劲哉师长是陕西人,就撤了一个
弥天大谎。
“你为什么来当兵?”
“报告团长,一是家里穷没饭吃,一是敬服王师长威名。”
“你还挺会说话嘛。”李保蔚团长面皮白净清瘦,以擅长攻心闻名一二八师。
“王腊狗,你表现得非常出色。作为嘉奖,本团长允许你提一个要求。”李团长是
想探探王腊狗有无野心。
王腊狗既没有要求升官,也没有要求赏钱,更没有贸然提出带兵杀回沔水镇。王腊
狗非常聪明。他说:“报告团长,我是冲着王师长威名来从军的,三个月了我还没见过
王师长,我只想看看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
李保蔚团长答应了王腊狗的要求。
王腊狗去见王劲哉那一日他肯定终身难忘。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晚霞红艳艳金灿灿,远处的襄河,近处的水塘都闪烁着五颜
六色的光芒,遍地是绿中透黄的茅草,风一吹,呼啦啦仰头倒去,一片连一片倒去,一
直到天的尽头。王劲哉就从这波澜壮阔的背景中走向王腊狗。王劲哉一身戎装,两眼精
光闪闪,一双圈口黑布鞋。
王腊狗膝盖一软,跪下了。
“你就是王腊狗?”
王劲哉粗大的山里汉子嗓门震得王腊狗耳朵嗡嗡作响。
王劲哉的随从将趴在地上叩头的王腊狗提了起来。王腊狗克制不了莫名其妙的惶恐,
战战兢兢说:“是。我是王腊狗。”
噼叭——王劲哉甩了王腊狗两个耳光。说:“哪像咱陕西人的后代!”
王腊狗像被迎头浇了瓢凉水,一下子清醒了,惶恐也随之消失了。他两腿一碰,说:
“报告师长,我是陕西人的后代!”
王劲哉打量了王腊狗一番,说:“很好。很好。”说着的抬手一枪击落了一个士兵
头上顶的茶碗。这个士兵不动声色又放了一只茶碗在头上,王劲哉朝王腊狗努了努嘴。
王腊狗忽地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死活就在此一举了。王腊狗举枪瞄准扣动扳
机,茶碗应声而飞。
“很好。”王劲哉说。
王劲哉说:“听说你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
王腊狗说:“报告师长,为的是想看看英雄人物。”
“少年意气。”王劲哉笑了起来,说:“少年意气啊!你读过书吗”
“报告师长,没有。”
“那你知道我们中国有几个名人?”
“报告师长,我只知道您。”
王劲哉又一次被恭维逗笑了。
“不不不,”他说,“中国地大物博,到处藏龙卧虎,我王劲哉算什么?我告诉你,
现在中国有三个半名人,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汪精卫,半个才是我王
劲哉。”
王腊狗说:“是,师长。”
不过,那时候王腊狗的确不知道毛泽东蒋介石和汪精卫。
王劲哉挥了挥手,王腊狗以为接见结束。却看见拖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穿的也
是国民党军服。
王劲哉对他的一班卫兵说:“拉下去活埋了。”
卫兵们一怔,竟都有几分踌躇。
被绑的人大叫起来:“王师长,误会!王师长,你高抬贵手,我们是一家人哪!”
王劲哉对叫喊无动于衷,扫了卫兵们一眼,转向王腊狗。
“王腊狗。”
“到!”
“把他拉下去活埋了。”
“是!”
王腊狗毫不犹豫地拎起那人的衣领拖走了。
“小兄弟,我是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的参谋,我是来办公事的。请不要杀我,小兄
弟,我和你无冤无仇……”
那人一路向王腊狗求饶,王腊狗却脚步都没放慢一拍。他想这肯定是和刚才打枪一
样,试探他的忠心。
王腊狗将那人推进早已挖好的坑里,动手掀土,他一锹一锹掀着,心里总以为王师
长会大喝一声:停下!
当土埋齐胸脯时,那人的头脸全都是猪肝颜色了。那人眼珠凸突出来,盯着王腊狗,
上气不接下气说:“王劲哉,凶残的狗杂种!还有你,这个小杂种,得不到好死的……”
没有命令叫停下,王腊狗最后一锹土甩到了那丛黑头发上。
王腊狗大踏步走进王劲哉的师部。说:“报告师长,埋了。”
王劲哉阴沉着脸说:“他和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为什么埋他?”
“报告师长,军令如山倒,师长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王劲哉点点头。王劲哉让王腊狗稍了息,亲手递给他一块点心。这是一种叫“羊羹”
的日本甜食。王腊狗平生头一回吃,觉得甜得不得了。
4
就这样,王腊狗留在了王劲哉身边。
王腊狗跟随王劲哉打了几场仗,打出了一身贼大的胆。
和鄂豫边区新四军打只是小打,争地盘。和国民党金亦吾打是大打,两千多人马一
下子杀过江,一口吃掉了金亦吾的五个团。金亦吾一状告到了蒋介石面前,蒋介石来电
责问王劲哉为什么打金亦吾。这个时候王腊狗已经知道蒋介石是何许人也。他十分吃惊
地看着自己的师长给最高长官回电:我没有打金,只是赶走了金。
蒋介石的回电分明是恼怒了:你明明打了,怎么说未打!
王劲哉更是怒不可遏,拍桌打椅回电:我之所以说未打,是顾及上级面子。今既说
我打了,我就是打了!如继续扣发我师薪响,我还要打!
王劲哉与蒋介石的抗争使全师官兵胆战心惊,一时间风传蒋介石要调五个师前来吃
掉王部。但最后终究是蒋介石委屈求全,补发了一二八师薪响。将一二八师划属第五战
区李宗仁领导,脱离汤恩伯。王腊狗由此眼界大开。
后来和日寇打的就是一场血战了。这便是名垂史册的陶家坝大捷。盘踞沔水镇的日
军从武汉市调来了一个甲种兵团和几个混成中队,由日军大佐古贺指挥,向王劲哉发起
进攻。在这之前,王劲哉多次袭击皇协军汪步青一师,在襄河上一再阻击日军运粮船队,
将“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实在是惹恼了日军。
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王劲哉在陶家坝碉堡内坐镇指挥,一刻没离电话台。光是陶
家坝白刃战就杀死日军四百多人。王劲哉操了刺刀,亲自参加肉搏。王腊狗紧紧跟随着
师长,好多次解了师长的围,干掉了偷袭师长后背的日本小鬼。王腊狗在这一仗中真是
杀红了眼。战斗结束后,他在一片焦土上游逛,密布的弹坑,烧焦的大树,炸平的暗堡
和滩滩血迹才使他感到了战争的可怖。
王腊狗不愿意自己害怕什么,他克服恐怖的办法就是去观看日军收尸。他站在一栋
高宅的废墟上,居高临下看着灰溜溜的日本人割下尸体的头,在夏日的懊热中轰赶着绿
头苍蝇,将头颅用石灰腌在一只又一只的木箱里。果然,王腊狗就不害怕了。
几场战争下来,尤其是陶家坝白刃战之后,王腊狗得到了王劲哉的赏识和信任,当
上了王劲哉的随从副官。
很快,杀掉丁宗望的机会就来了。
王劲哉派王腊狗独自一人秘密潜入沔水镇,接应共产党新四军鄂豫边区党委的一个
通信员。王腊狗在得到命令后,兴奋得一夜难眠,作了一个杀掉丁宗望的周密计划。
同样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王腊狗换上了渔人的装束,坐鲜鱼划子回到了沔水镇。
吃了三年军粮的王腊狗已是今非昔比,他不再凭冲动办事,不再把爱憎摆在脸上。在黎
明前的黑暗里,王腊狗轻悄悄地在沔水镇周游了一圈,他看望了奶奶和他的那间茅草屋,
长久地徘徊在屋外,猜测那麻皮女人的去向。他还特意去看了丁家的府邪。他满怀恨意
地发现日本的轰炸机并没炸断丁家举人的铁旗杆。
天亮的时候,王腊狗往头上扣了顶斗笠,在好义街吃了一碗米粉八根油条,顺手掏
了一把餐馆的灶灰抹在了脸上。
王腊狗在大街走了几趟,认出了许多熟面孔,却无一人认得出他。在确信没人跟踪
之后,王腊狗溜到肖石头的剃刀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