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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久木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涩谷方向去,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进了房间了。
有时凛子还没来,久木一个人坐在被家具充塞得更加狭小的房间里,心情非常宁静,同时也感到有种难以排遣的焦虑,他自言自语着:
“今后怎么办呢?”
久木怀着对未来模模糊糊的不安,得过且过,将错就错地一天天过了下去。
三月中旬以后,久木的心情仍然处在仿惶不安之中。
这种心绪既来自离婚问题上优柔寡断的矛盾心态,也与春天特有的忧郁天气有关,此外还受到躺在病床上的水口的影响。
久木去看望水口是三月中旬的“桃始笑”那一天。
“桃花开始笑了”即桃花盛开的季节,医院门口摆放着一簇簇鲜艳的红梅和白梅。
下午三点,在水口妻子指定的时间来到医院,她已在等候久木了,先把他领到了接待室。
前些日子,久木就想来看水口,她没同意,请他过一段时间再来。
“总算做了手术,精神好多了。”
水口的妻子表情黯淡他说。
久木有种不祥的预感,就问了一下病情,据医生说,虽然切除了肺部的癌细胞,可是癌已经转移,所以,最多只能活半年左右。
“他本人知道吗?”
“没告诉他,只说是做了手术,没事了。”
水口的妻子请久木到接待室,就是为了先说明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请多关照。”
久木点点头,走进了病房,水口马上招呼道:
“好久没见了,欢迎欢迎。”
水口微笑着,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听说你要做手术,一直没敢来。”
“唉,真是倒霉呀,不过,已经好多了,放心吧。”
水口让久木坐到他的身边。
“你的气色不错嘛。”
“光是手术倒没什么,一吃抗癌药就没有食欲了。我估计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久木突然想起了水口妻子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早点出院吧,你不在的话,马隆那边没人管哪。”
“不要紧的,少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水口的头脑很清楚。
“身体真是不可思议,心情沮丧的时候准得病。”
“是去年年底得的吧?”
“我和你曾经说过,那时我特别消沉,对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自信,心情郁闷,觉得身上不舒服,到医院一查,结果得了癌症。”
水口是去年十二月从总社突然被调到分社去的。
新年后,刚刚正式当上了分社的社长就得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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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次调动引起的病变。”
“不至于吧。”
难道说对工作的热情和紧张感能够抑制癌细胞吗?
“我真羡慕你,总是那么有活力。”
水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久木。
“我真应该像你那样痛痛快快地玩儿就好了。”
“出院以后也可以的。”
“晚了,人总要衰老、死亡,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
久木看见水口那布满细小皱纹的眼角上有些湿润了。
三十分钟的探视之后,久木走出病房,内心被紧迫感和激动所占据着。
和自己同龄的人得了癌,正濒临死亡,怎么能使自己不产生紧迫感呢?尽管也经历过同龄人或比自己年轻的人的去世,然而多年来一直很亲密,一同并肩走过来的朋友的病倒,不能不使久木感触颇深。
久木一想到自己也上了年纪,不再年轻了,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
而水口那句“人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则打动了久木的心,使他激动。
水口在死神面前后悔没能充分享受生活,在别人眼里,他总是那么劲头十足,活得那么充实的样子,可谁又知道他心里埋藏着多少无奈啊。
或许是工作方面,或许是感情方面,总之对于现在的水口而言是追悔莫及的。
人的一生无论看上去多么波澜壮阔,在到达终点回首往事时,却显得如此平平庸庸。当然,哪种活法都会有遗憾,不过,至少不应该在临死的时候,才想到“糟糕”,“应该早点做”等等而悔不当初的。
久木又想起了水口诉说后悔时那浮现在眼角的泪水。
久木不愿意就这么遗恨终生地死去,忽然间,凛于的身影又出现在久木的脑海里。
现在和凛子的恋爱对久木而言正是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动力。人常说,要像女人那样倾注全部热情。无论工作还是爱情,对于人的一生来说都是重要的,值得倾其所有精力的。现在自己正倾尽全力为要独享一个女性的恋情。想到这儿,久木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潮,他的心飞向了凛子等待着他的地方。
这是个天气阴郁的下午,日历上叫做春阴。
含苞待放的樱花已压满了枝条。
久木乘着电车赶往他和凛子的住所。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跟同事说是下午去医院看水口,所以不必再回办公室去了。
今天早上,跟凛子打了个招呼,凛子说她要回趟娘家,五点以前来涩谷。
久木下了电车朝公寓走去,连跑带颠地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口,打开门一看,凛子还没来。
五点了,凛子看来要晚会儿到了。
久木打开窗帘,开开空调,躺在沙发上。
这时候,公司里的人们还在伏案工作。
只有自己逃出了那里的紧张气氛,来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里等着他的女人。
久木满足于这种神秘的感觉,打开电视,正在重播一个电视剧,在上班时间看谈情说爱的电视剧,在久木还是头一次。
久木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五点四十五分了。
凛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呢。会不会在路上耽搁呢。
要是迟到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的话,得好好惩罚她一下。
正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
凛子终于出现了,迟到了近一个小时。
一见到凛子,久木想好的种种惩罚就只停留在嘴上了。
“怎么这么晚呢?”
“对不起,娘家事太多。”
今天凛子穿一身淡黄|色套装,领口围着雅致的围巾,手上拿着大衣和一个大纸袋。
“晚饭在哪儿吃?”
凛子一边打开口袋一边说:
“我在车站的商店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儿吃吧。”
久木当然没意见。在这儿自由自在,还可以和凛子逗笑。
“你晚了一个小时。”
久木正要从后面搂抱在厨房里忙着的凛子,被她拦住了。
“刚才我把猫送去了。”
“你母亲那儿?”
凛子点点头。
“被妈妈骂了一顿。”
“为了猫的事?”
近来凛子经常不在家,把猫扔在家里太可怜了,她又不想请丈夫帮忙,所以想放在娘家。
“妈妈喜欢猫,放在她那儿没问题,只是妈妈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以为你家地方窄或不让养宠物?”
“不是,问我为什么老不在家,连猫都没工夫养。”
自己有家,却把猫送出去是有些不自然。
“妈妈知道我经常出门,她说,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我不在家,那么晚上哪儿去了……”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开始波及到娘家了。
“我几欢想跟妈妈说,可是怎么也不敢……”
父亲刚去世不久凛子实在不忍心再提起夫妻不和的事。
“不过,妈妈好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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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们的事?”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就有点怀疑,正月和你见过面后,她也很注意我。”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你说什么?”
“当然说没有啦。可是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
久木没见过凛子的母亲,但从凛子的话里,感觉是一位典型的出身于横滨传统商人家庭的气质不俗的女性。
“上次我没参加侄女的婚礼,就被妈妈数落了一通。后来还说过我几次,三天前夜里给我家打电话,我也不在,所以……”
“她说是晴彦来接的。”
“谁是晴彦?”
“是他的名字啊。”
久木还是第一次知道凛子丈夫的名字。
“他在电话里对妈妈说,我今晚大概晚回来。”
“晚回来?”
“他没说我不回来,可是从他的话音里妈妈也猜得出来。”
“妈妈特别喜欢他,她说要是我在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对不起父亲……”
“可是……”
久木不知该说什么,又坐下了。
“不能总是这么瞒下去啊,说出来,或许会得到理解的。”
“我说了。”
“都说了?”
凛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父亲刚去世时,怕妈妈担忧,今天算说清楚了。”
“后来呢?”
“妈妈开始的时候还静静地听,越听越生气,最后哭了起来。”
从凛子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久木仿佛看到了凛子母亲那伤心的样子。
“妈妈原来只是猜测,我承认了以后,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说,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久木什么也没说,只顾听凛子往下讲。
“她说这件事太见不得人了,对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哥哥和亲戚们。你父亲肯定会在坟墓里伤心的。妈妈说着哭了起来,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凛子顿了顿说:
“我觉得说什么妈妈也不会明白的,就没说话,她又问,那个人是哪儿的。”
“你怎么说?”
“我也说了你的名字,瞒是瞒不了了。”
凛子眼里闪着泪花。
“现在我失去了一切了。”
听到这句话,久木不由得抱紧了她。
凛子已失去了家庭和丈夫,现在又失去了最后的壁垒——娘家的母亲,可以依赖的只有自己了。久木心中顿时涌起了一个热切的念头,死也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