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人和小孩从暗处窥探。
“让我走吧。”他哀求道。
他们中一个人放声大笑,随手从树篱上扯下一件晾着的女式睡袍。“不行,不行,别给他!”一个没牙的干瘪老婆子尖叫道,很显然是睡衣的主人。“还是给他吧,我们再给你买一件。他从美国回来,怎么能让他光着身子去见家人呢?”
他们狂笑。
比居跑了——
他跑进丛林,后面有狗追赶,它们似乎也觉得挺可乐,咧嘴笑着,作势咬他。
最终,比居逃出了狗自己划定的势力范围,它们放了他一马,溜达着回去了。
夜幕已降临,他坐在林间小路上——没有行李,没有积蓄,最糟的是,没有了尊严。从美国回来,反而将仅剩的一点尊严丧失殆尽。
他穿上睡袍,上面绘有一朵褪了色的粉红大花,黄|色的泡泡袖,领口和下摆镶有褶皱花边。这一定是在市集上从一堆衣服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比居坐在那里,陷入恐慌,他都干了些什么,独自一人在森林里,提心吊胆,怕那些人又追上来。他忍不住想到他买的东西,现在全没了,想到他藏在假鞋底下面的钱,想到他的钱包。突然,他感到膝盖一阵跳动作痛,他滑跌在哈利什—哈利地板上受的旧伤又发作了。
失落 第五十三章(1)
在卓奥友,从霍拉山泉、菠菜地以及高过树冠的水箱里不时传来阵阵蛙鸣。夜深了,厨子拨开龙葵径直来到法官的房间敲门。
“谁啊?”法官问。
厨子推开门,此时他已喝得醉醺醺的,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双眼不停流泪,像抹了洋葱。他在塔帕餐厅喝了好些酒,回来又把自己酿的米酒也喝光了。
他眼神恍惚,走到法官的床脚,口齿含混地说:“要是我违背了您的命令,就打我吧。”
“什么?”法官道,他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他也醉了,不过他喝的是威士忌。
“什么?”
“我是个坏人,”厨子哭喊道,“我是个坏人,打我吧,老爷,惩罚我。”
他胆敢——
他胆敢把玛特弄丢了胆敢不把她找回来胆敢擅自过来打搅法官——
“你说什么呐?”法官吼道。
“老爷,打我吧——”
“你要是真想这样,”法官说,“那好吧。”
“我又坏,又不中用。还是死了算了。”
法官下了床。在床上他觉得头重得很,站在地上又觉得轻飘飘的。他得不停地走动……不动的话就会摔倒。他用拖鞋抽了一下厨子的头,“这就是你想要的!”
厨子跌倒在法官的脚下,抱住一只脚哭着求饶,“我是坏人。原谅我,原谅我……”
“滚开!”法官厌恶地说,挣扎着要把脚拔出来。
厨子不让,抱得更紧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口水都淌到法官的脚上。
法官打得更凶了,又踢又踹,好让他松手。
“老爷,我喝酒。我是个坏人。打我吧,打我吧!”
抽他,打他,打他——
“我做了坏事,”厨子说,“我一直喝酒,吃和你一样的大米,不是佣人吃的米,是台拉登大米,我吃肉,还撒谎说没吃,我和你吃同一个盆里的菜,我从部队偷酒,自己酿米酒,这些年我一直做假账,每一天都在骗你,我的钱是脏的,有时还用假钱,我踢过玛特,我没带她散步,只是坐在路边抽一根比迪雪茄烟就回家,我是个坏人,我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关心,只顾自己——打我吧!”
法官感到熟悉的怒火在胸中翻涌。
他说:“你这个人渣,假惺惺的东西。你不是想要惩罚吗,我就给你惩罚!”
厨子哭泣道:“是,您说的没错。您的职责就是要管教我。该怎样就怎样吧。”
赛伊听到砰砰的声音,从房间里冲出来。“怎么回事?住手!赶快住手!住手!”她叫道,“住手!”
“让他打吧,”厨子道,“让他打吧。他要杀了我。就让他杀了我吧。我的命算什么?什么也不是。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对任何人都没用。对你对我都没用。杀了我吧!只要能让你满意,也让我满意。来吧!”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杀了我!”
“我要杀了你!”
法官用尽全力地抽打,他的肉已松垂起皱,肌肉松弛的嘴巴喷出点点唾沫星子,下巴无法遏止地抖动着。手臂上的肉是死的,挂了下来,可那手臂依然不停地将拖鞋拍打在厨子的头上。
“这可真丑陋,”赛伊捂住耳朵和眼睛哭道,“你们不知道吗?看不出来吗?这太丑陋了。”
他们并不住手。
她逃到屋外。她一身白色棉睡衣站在腐殖质的幽深的黑暗中,感到白天空虚的重压,她小小的心,她对厨子的嫌恶,他的哀求,她对法官的恨,她那可怜的自私的悲伤,她可怜的自私的无谓的爱……
可那声音一直尾随着她,屋里沉闷的重击声和两人的嚎叫,法官抽打着厨子。这真的是为了玛特吗?
玛特呢?玛特在哪里?
()
“这都是怎么回事呵?”赛伊说,在一片雨声蛙鸣的喧哗中,嘴巴无法对耳朵说话;她的心裂成碎片,似乎已不能对头脑说些什么;头脑也无法对心灵诉说。“我真可耻……”她说……她算老几……自以为很重要,要求得到幸福,对着命运、对着耳聋的天堂大喊出来,嘶喊着要带给她快乐……
失落 第五十三章(2)
凭什么……你凭什么……
为什么我就不能?凭什么……我应得的……她小小的贪婪的灵魂……她的坏脾气和突然一阵的情绪发作……她小心眼的泪水……哭起来惊天动地,抵得上世间所有的悲哀,其实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生命的目的并非只有一个……甚至也并非只有一个方向……她一直被教授的生命的单纯根本站不住脚。她再也不认为生命只有一种叙述,而这叙述只属于她,她也不再相信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幸福,并安全地生活在其中。
可是卓奥友将发生什么事呢?
厨子将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法官将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整夜都会下雨。雨持续下着,时断时续,时续时断,狂野如地球回应冲击的暴烈。原始的恣意的绿铺陈开来;整个城镇顺着山向下滑落。人们如蚂蚁一般缓慢而艰难地走着自己的路,再次创造文明,开始战争,文明又再次被冲刷干净……
乐天的青蛙开着代表大会,继续唱着歌,雨势减缓,东方现出一片如威士忌酒色的微弱光线。
在赛伊身后,卓奥友依然笼罩在阴影里。屋内两个男人不再有动静传出。法官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厨子弓着背坐在厨房里,他的脸如同被噩梦揪紧。
赛伊因缺乏睡眠而头晕目眩,她转身进了屋。就在那时,她注意到远处一个人影,小得如同一个小数点,正费力地爬上山坡,穿过弥漫在山谷的云雾。她停下来,凝神看去,那个小点消失在树林中,出现,又消失,接着从山路的弯道处转了出来。一块粉粉黄黄的颜色,渐渐变大了——艰难地走过浓密爆裂的野生豆蔻——
基恩?她想道,心中涌起一阵希望。带来一个信息:我还是爱你的。
有人找到玛特了?就在这儿……她就在这儿,活蹦乱跳!圆滚滚的,比以前还胖!
突然,他们听到有人撼动着大门。哦,天啊,赛伊惧怕地想,也许是那个丈夫瞎了眼的女人又来求情了。
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我去。”厨子慢慢站起来说,掸了掸身上的灰。
他踏过淹水的杂草朝大门走去。
在大门口,透过黑色锻铁雕花和球状青苔,一个身穿女式睡衣的人正往里窥探。
“父亲?”那人说,浑身皱巴巴、颜色乱哄哄。
干城章嘉雪山拨开云层显现出来,在这个季节它仅在凌晨才会露出真容。
“比居?”厨子悄声问道。
“比居!”他发狂似的喊道。
赛伊向外望去,看到门一开两个人雀跃着扑向对方。
干城章嘉的五座山峰在天光的映照下呈金黄|色,那光亮让人相信——哪怕只是一瞬间——真理是如此直白可见。
你只需伸出手就可采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