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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你的 你的火焰
来吧,我的宝贝 点亮那团火焰
就在这寒冷的夜晚
我已经失望得太久太久
我无法穿过现实的天空
握着你的手
快为我点亮 点亮
点亮火焰
我看见红色的火光 我感到强大的力量
那就是你的 你的火焰
我要和它一起……燃烧
——汪峰《点亮火焰》
那个该死的录音师没有给我们缩混。他嫌麻烦,又以为我们不过是一帮小二百五。我们碍着老泡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本来就说是朋友帮忙,但是这个坏蛋连吃带伸手要占足了便宜,我们录了一周录音费花了八千,请这个小兔崽子吃饭花了两千。算起来已经是一点没便宜的正常录音的价码了。他却没有给我们做个缩混,只是电脑里简单拉拉曲线就完事了。这样看来,无论是这孙子还是老泡,全都没有真拿我们当朋友。
小样终于从喇叭里放出来的时候,大家伸着耳朵在功放前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和担心逐渐绽放成眉飞色舞的一朵朵花,我们没骨气地开心死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奇妙的感觉,除了用“震惊”这么俗的词还真的没有什么更好能形容。然而震惊又不够,就像失节的姑娘发现自己遭人诟骂的私生子居然长成一个英俊少年般的惊喜。
亚飞举起琴,好像柯本(Kurt Cobain)一样做了个把琴在膝盖上一折为二的动作,然后又做了把琴扔飞的动作,鬼子六披头散发地做了个被琴击中的动作。两个人一唱一和表演柯本著名的桥段,柯本经常在演出结束时把琴扔向他的吉他手,吉他手则抡起自己的吉他敲碎飞来的吉他,每次台下都为之疯狂……直到某次演出中两个人没有玩明白,吉他手真的被吉他击中头部,当场鲜血淋漓地被送到了医院。
我把音响开到最大。大家歪歪斜斜跳起从没见过那么难看的舞蹈来。我快乐成了疯子,当我发现的时候,自己正热血冲头对着暖气管左扭右扭,回头给了鬼子六一记丽娜先生式的娇媚暗示眼神,一家伙放倒了底气不足的他。
我们的欢闹让小王八羔子录音师不乐意了,他嫌我们弄乱了他的棚,嫌我们没见过世面。可是我们顾不上看他的脸色,我们那么兴奋,录音棚的音响很好,我们的歌好像那些真正的乐队、那些伟大的乐队的音乐一样飘荡在房间里。
《地下室》第八章1
晚上我和小甜甜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在走廊里就听见回荡着的歌声。小甜甜说:“哇!不错啊!很好听啊!我怎么没听过!这是哪个乐队的专辑,很耳熟啊。”
我笑了:“你天天听我们唱,现在居然听不出来!”
小甜甜惊喜地说:“录好了?不会吧……”
小甜甜开心地冲进房间,已经聚了一群人,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乐队的乐手。男人们全在吸烟,空气呛死人,我真怕小鸡炖蘑菇被活活熏死。
好听好听!听了第一遍的人们都在这么嚷。
但是我和亚飞等人已经听了很多遍,那种最初的震惊般的喜悦,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漏洞百出的羞愧。我们在排练时感受不到的种种缺点,在小样里,好像水底的气泡一般纷纷地冒了上来。“你丫踩镲太轻了!”他们说我。
“要是多加一把琴就好了。”
“真该有个键盘手啊。”
“亚飞你的声音还太往前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老爷子恼怒的喊叫声:“小航电话!”从到了地下室以来,除了小甜甜就没别人给我打电话,我支棱起耳朵不能相信,直到老爷子喊了第三遍:“小航!电话!不接就挂了啊!”这才匆匆跑出去。
文静庄重的声音,居然是漫漫。我的吃惊和措手不及无以复加。我问:“怎么了漫漫?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漫漫在那边反问。
“我……我很好。”
“不!你变了!”
“啊……”我不知道漫漫打这个电话来,到底是要说什么。
“你喜欢我么,小航?”
我大吃了一惊,我从没想到过漫漫会这样问我,从没想到过!
小甜甜,她就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的毛发全部都竖起来了。
我硬着头皮说:“我一直都是你的好朋友……”
“喜欢我么?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胸口起伏,虽然外表还算平静,心里已经炸了锅。但是很奇怪,这个对原来的我来说确定无疑的回答,现在已经难以说出口。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小甜甜听出什么没有,她侧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有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生气了么?或者是无所谓?小甜甜的想法不能用平常女孩的想法来判断,她是个异类!
“我不想考大学了……”漫漫喑哑地说。
“不!你一定要考!”我一下子急了,“咱们不是说好的么?这是个约定!你一定要考来美院!”
“你喜欢我么?”
我犹豫了一下:“……喜欢!”
“别说了,你别为难了……小航。”
“是真的……”没等我申辩,电话已经被挂上了。
老爷子目视前方,好像一具尸体。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正在和电话中的女孩说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对面的等着我和其他女孩说完话的小甜甜。
走廊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叫叫嚷嚷地拥出来,“吃饭去喽!喝酒喽!”他们把我和小甜甜卷进去,管道里冒出的彩色烟雾一般,我们拥出地下室,弥漫到夕阳下黄|色的大街上。天越来越热了,我们已经全都只穿花哨轻薄的T恤衫了。
《地下室》第八章2
饭桌上小甜甜破马张飞地大讲黄|色笑话,把小伙子们逗得一愣一愣的。她拿出很多药,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毒品,好像普通的胃药。我们每人一粒吃掉了,大家问我什么感觉,我说没感觉。于是又吃了两粒,还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我的酒量很大,虽然我很少喝,所以当时我想,我对所有麻醉神经的东西可能都有抗体。
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那天我们狠狠地喝了一顿。我记得那天晚上小甜甜玩得很高兴很疯,她不知怎么搞的就坐到了亚飞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这太过分了,我噌地站起来想扑过去拉开小甜甜,然而我的动作那么慢,眼看着亚飞的戏谑和小甜甜欢笑着的面孔,就是碰不到,说实话我不知道小甜甜亲了亚飞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幻觉。因为时间和空间全都不对了,准确说,是全都变慢了。我周围的空间,我的那些朋友们全部扭曲,他们的面孔在一个窄小的曲面上挤得细细长长,好像金属罐上的那些扭曲的影像。然而空间又是无限的,于是这些影像又是无限的大,我觉得自己开始萎缩了,缩啊缩,变成了一个圆圆的黑色的固体。朋友们全都变成了怪兽,他们的每句话都隆隆的,每个发音都拖得那么长,好像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诵经声,好像岩浆里一只八爪摊开的肥胖章鱼的喘息声。我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在那个金属罐的表面站起来,细细长长扭曲地走在倾斜的天花板上,我的脸朝向哪个方向,哪个方向的朋友们就所向披靡地纷纷闪开……所有那些人硕大的眼珠都被窄成一条铅笔线的脸颊挤得爆出来。那些大眼珠全都惊恐地看着我,看得我只好小溪般地吐了。
《地下室》第八章3(1)
第二天我醒来已经中午。宿舍里没有人。我惊讶地发现手里握着一把铁锤,摸不着头脑地看看它,我昨晚干什么了?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先去吃午饭吧,我哼着小曲直奔大学食堂,小样的歌至今还在我心头愉快地环绕着。
今天的感觉有点奇怪,总觉得很多人在打量我。打饭队伍的形状好像沙漏,我就是那细细的颈。前前后后都挤成两大堆散土豆,我周遭一圈却明显真空,前前后后都有小声议论。我像平常那样只要了半份西红柿炒鸡蛋,四两米饭。我一向比较穷。看到是我,那个一向酸臭着脸的大师傅突然眉开眼笑,很大的两勺西红柿炒鸡蛋盛到我饭缸里,足足有两份那么多,几乎溢出来。“多吃点,小伙子今年本命年吧!”他说什么呢?我目瞪口呆地看见他朝我挤了下眼睛,好像丽娜对鬼子六的那种眼神。一定是错觉吧。
找了个空座坐下才吃了两口,跟我同一张饭桌的几个女生就惊慌地站起来走了,她们明明才吃了一半,剩下的一个女孩似乎跟我一样不明就里,我们纳闷地相互看了看,她还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可是她的朋友立刻冲过来,解救人质一样把她抢救走了。
我纳闷地继续吃,一个身影坐在我的对面。她说:“你怎么还敢来学校!?”
我抬头一看,是尹依,她在我的斜对面,正低下头专注地吃饭,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别看我!”她仍然头也不抬地喝令,声音非常焦躁。
“被人发现跟你说话就完蛋了!”她低着头端着饭勺大口大口地吃。我吃惊地发现她的饭盒里根本没饭,饭勺在嘴巴和空荡荡的饭盒里来来回回地演戏。
我听话地低下头吃饭,心里毛骨悚然:我到底怎么了?我在食堂突然变成了大怪兽一般地显眼,连尹依和我说句话都成了冒死的地下党。
“你还吃!跑吧!快跑!被抓住就来不及了!”
“快跑啊!”尹依还在装着往嘴里送饭,声音却是当真的焦急起来!
我只好站起来端着饭缸走开,有些心惊胆战了。她的声音还在身后抽打我:“走快点!快跑!”不,不是抽打,根本是踹我!
经过洗碗池的时候我恍然大悟,早上我没洗脸。一定是亚飞那帮没心没肺的趁睡觉时给我脸上画了点什么。这种无聊勾当他们常干,真是没创意。一边往垃圾桶里倒剩饭一边对着洗碗池上边照了照。
奇怪,左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