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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晨光已经照上山头,托梅森说,“我们现在可以去吃晚饭了”,说完他带我走进了仆人的休息室。
我真想听听塞普提万斯看到仆人吃的食物时还能有何论调。食物本应是从厨房端出来的,而这些却简直是从坟墓里拿出来的,根本算不上食物。客人吃的是鹌鹑的胸脯肉和鸡肉,我们吃的是嘴巴和爪子;他们吃的是羊腿,我们吃的是羊蹄子;他们吃的是香肠,我们吃的却是动物的角和尾巴。在这里,吃东西的时候没人说话,没人发表演说,也没人讲什么笑话。大家挤在桌旁,猪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在疲惫的脸上,每个人都竭力假装自己吃的东西与刚才亲手端上宴会的食物一样可口。我突然想起了米兰达。“我的女儿,我要去找她—”
“她已经吃过了!”托梅森说。他正津津有味地啃一只烧焦了的黑乎乎的鸡爪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一样。“吃些点心吧。”他把一碗无花果、葡萄和梅子倒在桌上,这些东西不是焦了就是糊了。随后他又拿起一个烂苹果说,“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他大摇大摆地带我走过无数走廊和楼梯,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吐籽。我们终于穿过马厩来到一个小小的房间。有三个少年正在垫子上酣睡,米兰达身上盖了一条破破烂烂的毯子,蜷缩在另一个垫子上。
我抓住托梅森的胳膊,“谢谢你的好心。”
我说这话时他正盯着米兰达的脸。即便是在烛台幽暗的灯光下,她依旧显得那么漂亮那么柔美。“Buona notte;”他答道,然后头一扭,吹着口哨走开了。
我在米兰达身边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上清新的气息包围了我。我把脸贴在她脸上,默默感谢上帝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尽管我已筋疲力尽了,却始终无法入睡。
老天啊!我在羊圈里睡过,也在猪圈里睡过,可羊圈和猪圈的气味加在一起也好过这房间里该死的恶臭。让人难以入睡的不仅仅是房里的气味,还有小僮们在恶梦中不停地翻身,踢腿,甚至发出喊叫、争吵和哭泣的声音。
不过即便房间里鸦雀无声,即便那个小便池像土耳其的闺房一样芳香四溢,我的心也无法安静下来。我想知道卢卡是怎样给费德里克下毒的,想知道既然我不得不品尝食物,上帝为什么不让我好好享用它们,想知道万一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我能用什么方法鉴别出来。天哪!我怎样才能阻止他们下毒呢?
我住在自己的农庄时虽然饥肠辘辘,但至少享有自由。现在却成了笼中之鸟,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很可能明天就是我的大限之日!或是后天。或是大后天。每顿饭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顿。我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整个宫殿都很安静,月亮渐渐模糊了,可在我眼里,月亮的脸竟然变成了父亲和那该死的哥哥维拖雷的脸。我看到维托雷在大笑,“尤戈面对那么多食物却吃不下!”紧接着肚子里的东西全都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试毒者》 第二部分我不想你中毒
吐完后我抱起米兰达走出房间。走廊上、壁橱里和椅子下都有人挤作一团睡觉,每间房里都挤满了蜷缩的身影,有些人盖着毯子,有些则没有。米兰达睁开眼睛,我告诉她我们要回农庄去,可她竟然揪住我的胳膊说,“不,爸爸,我喜欢这里。我吃了肉—”
“可是,米兰达,”我轻声说,“他们让我做费德里克的新任试毒倌。以前的那个卢卡,就是被割了舌头的男人。”
她顿时睡意全无,“爸爸,我不想你中毒。”
“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必须—”
突然传来一阵狗叫,透过昏黄的烛光,我看到费德里克的猎狗尼禄龇牙咧嘴地站在面前,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指向我们。米兰达一向很喜欢动物,可是现在也一样害怕,躲到我身后去了。
“尼禄!”从阴影里传来一个声音。我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费德里克公爵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走过来。
“Scusi,大人,”我深深地低下头,“我女儿刚做了个梦—”
“你就是那个试毒倌!”公爵说。
“是的,大人。”
“你过来!”我犹豫了一下。他又说了一遍,“过来!别害怕,我尽量每天最多只杀一个人。”他把全身的重量都撑到我肩上,艰难地在近旁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
“把我的脚抬起来。”他的脚因痛风肿得很大,缠着绷带,我不知从何下手。“下面!”他咆哮道,“下面!”
我暗暗祈祷自己千万别失手(尼禄的血盆大嘴就在我眼前,这让我更紧张),按他的指示抱起他的脚,慢慢放到凳子上。
“小心点!”费德里克吼道,尼禄也大声叫起来。
我汗流满面,眼睛都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了。我轻轻放下他的脚,像对待新生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费德里克把头靠在背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我犹豫着到底应该离开还是留在那里,这时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发现他并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米兰达,她正在抚摸尼禄硕大的脑袋。听到公爵问话,米兰达立即把手缩回去了。
“你喜欢狗吗?”公爵问。
她点点头,“我喜欢所有的动物!”说着又伸出手去摸尼禄的脸。上帝啊,还有比她更大胆的孩子吗?
“真该有个女儿,”费德里克咕哝道,“我的大儿子很快就会想杀我了。”
我正要问他儿子有没有可能对他下毒,可这时公爵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大脚趾,疼得骂起来,我想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妙。他叫了几声后好像突然想起来我们还在那里,厉声说,“回去睡觉!”
我们急忙回到房间。
米兰达很快又睡着了,但我仍旧躺着思考问题。虽然费德里克很恶毒残暴,但如果人们想毒死他的话,他这么做也不无道理。正如人们所说,“硬币有两面,”我刚才就瞥见了他的另一面:他喜欢孩子,或许他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而是喜欢小女孩,至少他不讨厌她们。这当然是个好兆头。他还说他尽量每天最多只杀一个人。这虽是一句玩笑,但每句话都有它的道理,这句话当然也有道理,否则科索里的人早就被他杀光了。
我惊讶于那天上帝指给我的路,他让我有机会为一个大名鼎鼎的公爵效劳;有机会得到父亲和哥哥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当然这样的机会也让卢卡丢了性命。可是那头鹿为什么偏偏要跑过我的农庄?那个灰白胡子又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上帝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让米兰达不再挨饿。我发誓要做费德里克最好的试毒倌,报答上帝的仁慈。
我后来还是睡着了。托梅森叫醒我时已是艳阳高照,客人们正准备离开。“我有东西给你。”他说。
米兰达还没有醒,我跟着托梅森走出房间,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他走起路来还是像头天晚上一样大摇大摆,上不管遇到男仆、女佣还是大臣,他都热情地大声招呼。他还没变声呢,走路的模样配上尖细的嗓子更显得滑稽可笑了。来人走过去后,他就会告诉我,“那个洗衣女工以前是波斯尼亚的奴隶,”“那家伙是个贼,”或者“她是个长舌妇。”在托梅森看来,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不是贼就是长舌妇。
托梅森带我进了厨房,仆人们正在来回走动料理一排排的炉子和锅。厨房后墙上粘着很多动物的粪便,墙角的一捆稻草上插满了刀叉,旁边的桌上则放着各种剁、削或切的工具。另外厨房里还有不计其数的炖汤和烘培用的瓶瓶罐罐,各种尺寸的方饺模具和筛,擀面杖、研钵和捣槌、榨汁器、水壶、搅拌器、擦菜板、汤勺、长柄勺,还有十几种我从未见过的器具。
托梅森爬到一个厨柜顶上,从上面扔给我一个皮袋子。我解开袋子,里面掉出三颗石头和一块骨头。这几块又小又黑的圆石头与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只是格外光滑。“这是什么?”我问。
“护身符,是卢卡的。”
厨房的一个小僮拿起最小的黑石头端详了一下,“这不是什么护身符,是块羊粪。”
大家都笑了。换作平常我肯定也会跟着笑,可刚才托梅森说这些石头是卢卡的,我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好运石!”托梅森从那个男孩手里抢过石头来,“这个,”他拿起那块骨头,“是一块独角兽的角。你要是把它放进有毒的酒里,它会变颜色。”
《试毒者》 第二部分独角兽必须由童男来杀
“变成什么颜色?”
他耸了耸肩。“我只知道独角兽必须由童男来杀,所以这样的骨头很难找。”
“不,一点也不难找!”一个男孩指着托梅森说,其他人都大笑起来。
托梅森的脸涨得通红。“闭嘴!”他喊道,但那些男孩仍旧不停地喊“童男!”
我拍拍他的胳膊,“别理他们!”
他气冲冲地把脸转向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费德里克的酒杯都是金银的。要是有人在酒里下毒,酒就会像煮开的面糊一样翻滚冒泡,酒杯也会变色。”
“谁在煮面糊啊?”那个该死的厨师克利斯托弗洛挥舞着一个长木勺进了厨房。男孩子们想方设法地躲避,没想到他看上去笨拙,动作却十分敏捷,好几个人的脑袋和胳膊都挨了打。托梅森飞快地拿起那些护身符,“走吧,我要去小便了。”我们走出厨房,见一个男孩泪汪汪地摸着脑袋,坐在地上。“要是我打你的话,会更疼的!”托梅森在那男孩腿上踩了一脚。
我们穿过走廊时,托梅森仍旧跟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仿佛他们都是他的老朋友。
“你认识所有人。”
“当然,我是在宫里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