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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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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付利息。从我说过的那片林场砍下来的木头也都被他一宵之间输个精光。他还偷窃我这位快死的妈妈的钱。他是一个专门翻箱倒柜的家贼,他嗅觉灵敏,善于搜索,无论是成堆的布料还是细小的藏物都难逃厄运。他还偷过亲戚的东西,什么首饰、食品等等,一偷就是一大堆。他还偷过杜阿姨、男仆人和我小哥哥的东西。至于我,他自然也没有少偷。他差点没把自己的妈妈也给卖掉。当妈妈刚刚断气而尸骨未寒的时候,他便急急忙忙把公证人请来,假惺惺地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他最善于逢场作戏,此时此刻他如丧考妣。公证人说这份遗嘱无效,因为死者过于偏袒她的长子的利益而损害我的权益。差别之大,令人觉得可笑。我必须当机立断,或接受,或拒绝。我表示接受:我签了字。我终于接受了这份遗嘱。大哥两眼低垂,说了一声谢谢。他呜咽地哭起来。他可能由于在南方当过法奸与敌人合作而遭当局追捕,他再也不知道哪里能有藏身之处。他终于跑到我家里来避风。我一直也不很清楚其中的底细,可他毕竟避开了一次危险。也许他曾经出卖过一些人,出卖过一些犹太人,这些事他都可能干得出来。每当他杀了人之后,或者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他总是显得十分温顺、亲热。当时我丈夫还被关在集中营里,大哥还表示同情他。他在我家里住了叁天。我忘记了他的老毛病,所以每当出门的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有锁起来。当时我把用自己的配给证买下来的白糖和大米储存起来,以便等我丈夫回来时可以食用。他到处搜查,随意取走我的东西。他还翻弄我卧室里的小衣柜。他终于找到他可以下手的东西。他把我全部的积蓄五万法郎统统拿走,分文不留。他带着赃物离开了我的公寓。后来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清算这笔老账,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丢脸了,我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在他登到那张伪造的遗嘱之后,为了换得一口面包,他竟然把那座冒牌的路易十四城堡也给卖掉了。这笔买卖也象那份遗嘱一样,也是弄虚作假,鱼目混珠。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孤零零地一个人,他在世上没有一个朋友。他从来就没有交过朋友,他在蒙帕斯曾经有过几个女人在他手下“干活”,有时他并不叫这些女人干活,至少开始的时候不叫她们干活,有些时候也雇用一些男人,不过这班男人往往还得向他倒贴钱。他孑然一身,生活在斯露乐校绕涫撬耐砟旯酶悠嗔埂K仓徊还且桓龌档埃亩魇俏⒉蛔愕降摹K盟芪У娜烁械胶ε拢淮硕选:臀颐窃谝黄鸬氖焙颍蜕ナЯ怂钦嬲耐豕K共皇且桓銮康粒皇且桓黾依锏亩髯樱恢环涞构竦募沂螅桓龀嗍挚杖纳比朔浮5硬桓械骄<热凰械幕档岸寄芑钭牛舱昭芑钕氯ィ挥泄抑Γ斓P氖芘拢袒滩豢芍杖铡W源幽盖姿懒艘院螅凸乓恢止殴值纳睢T谕级蝗鲜犊Х裙堇锏氖陶撸盟亲鑫私馇榭龅摹扒馈保前嗑破斓某?驮蚴撬诳Х裙莺筇蚺频呐憧汀K嗖揭嗲鳎夹Х滤牵疵睾染疲窖鄢溲熘祝彀屯嵝保Q缀荨K谕级丫晃匏小5彼蚜酱Φ夭渎舻终螅叫淝宸纾湛杖缫病K谀盖鬃庀碌哪羌浼揖咧厥依镒×苏荒辍K苏荒甑姆鍪忠巍6嗫鞯笔狈慷鳎市硭萜苌恚顾艿迷谀抢锎袅艘荒辍:罄矗慷沼谙轮鹂土睿阉苤磐狻?br》
  在这一年期间,他何尝不想赎回他那块已经典押出去的地产,他把母亲留在家具贮藏室里的家具一件一件地输光了,还铜制佛象,铜制器皿,后来连床、衣柜和床单也都拿出去当赌注。最后终于全被输光,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之外,一无所有。孑身一人,孤苦零丁。在这一年里,谁也不愿意收留他。他给巴黎的一个表兄弟写信求援。终于在马尔赛普市弄到一个勤杂员的房间。这位五十开外的老光棍总算谋得有生以来第一个职业,领到有生以来头一份工资。他是海运保险公司的勤杂员。我想他在那里足足干了十五年。他进了医院,但没死在那里,而死在自己的家里。
  妈妈从不对谁说过这个孩子的不是。她从不抱怨自己的儿子。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偷鸡摸狗、翻箱倒柜的人。这种母爱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他一直隐瞒这种罪恶的母爱。如此母爱着实令人费解,对任何不了解她的儿子的人来说,就是当着上帝的面也无法解释。关于她的儿子,她总是喜欢谈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本来在我们兄妹叁个当中该数他最聪明、最赋有“美感”,最精明能干,并且还是一个最爱他母亲的人。总而言之,他可算是最了解她了。她说,我真没想到一个男孩子竟然能够如此敏感,如此富有深厚的感情。
  我们后来见过一次面,他和我谈起小哥哥死时的情景。他说,我的小哥哥,我们的小保罗死得可怕极了,简直叫人恶心。
  我脑子里迄今还留下这么一幅我们家庭生活的景象:那是在堤岸家里的饭桌上。我们兄妹叁个在饭厅里吃饭。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妈妈没跟我们一起吃饭。开始,哥哥看着我和小哥哥吃饭,后来他把叉子一搁,两眼直盯着小哥哥。他仔细地瞧着他,然后他突然冒出一名难听的话。他说的是有关吃东西的事,他说小哥哥应该自量一点,吃东西不要没个够。小哥哥没有吭声,照样吃下去。他又提醒一句,说什么那些大块的肉是专门留给他的,叫他别忘啦。他说:别来这一套。我问他:为什么这些肉光是留给你的?他说因为本来就是留给我的。我说:我真盼望着你死去。我再也吃不下去了。小哥哥也没法吃下去。他正等待着,只要小哥哥敢于还口,哪怕是说出一句话,他那双摆在桌上的拳头就会砸烂他的脑袋。小哥哥仍然一声不吭。他脸色苍白,泪水从睫毛之间掉了下来。
  大哥死的那天是个阴沉沉的天。我记得是在春天,四月份的某一天。那天有人给我来电话。他们没说别的,只说他死在他房间里的地板上。死神终于在他的历史行将结束时,提前降临。其实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命运就早已注定了,只是死神来得太迟了。自从小哥死了以后,他的命运就已经在劫难逃了。
  妈妈曾经要求把他和自己安葬在一起。我已经记不清在什么地方,埋在哪处公墓里,我只知道在卢瓦尔省。他们俩双双被埋葬在同一个墓|穴里,而且仅仅是他们俩个。这是千真万确的。一幅不堪入目、令人难以容忍的景象。
  一年到头,黄昏总是在同一时刻降临。暮色非常短促,几乎骤然而至。每逢雨季,整整几个星期看不见天日,天空总是雾气沉沉,就连月光也无法透过。而旱季则恰恰相反,万里睛空,洁白如洗。即使那些没有月亮的夜晚也仍然光亮可见。大地上,水面上,公路上和墙壁上,投下了一个个平行的影子。
  我记不清白天的景象。因为阳光的照射使自然的色彩失去了光泽,遭受了破坏。而夜间的景象,我却记得一清二楚。那蓝色就在天际的尽端,在那浓云密雾的后面,覆盖着整个世界的天穹,对我来说,天空就是这蓝色底下的纯洁的光迹,这种混合的冷色赛过其他任何颜色。当我们还住在永隆重的时候,有时当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叫人套上那辆旧式的双轮马车,我们驾着马车前去观赏那间奇妙的景色。月光从天上落下来,撒在清晰透明的瀑布上,撒在寂静的、纹丝不动的空气中。空气也是蓝色的,人们可以把它捧在手里。天空就是这种不断闪烁的光芒。月光照亮了一切,照亮了大河两岸的田野,无边无际,直至那视野的尽头。每个夜晚都有不同的景色,都可以叫出不同的名字。而那夜间的声音就是乡村家犬的吠叫声。它们神秘地吠叫,此起彼伏,互相呼应,村村相传,漫无边际,通宵达旦。
  在院子里的小径上,番荔枝树的影子漆黑如墨。整个花园都凝固在一种冷漠的静止之中。房子也是一样,既宏伟壮观,又忧郁悲伤。小哥哥跟在我后面走着,这时候他一再观望着那扇朝着寂静的大道敞开的栅栏门。
  有一次他没有来到中学的门口等着我。只有司机一个人坐在那辆黑色的轿车里。他对我说,少爷回沙沥去了,因为他父亲病了。还说他——司机——奉命留在西贡负责送我上学,接我回寄宿学校。数日之后,少爷回来了。他又重新坐在那辆黑色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因为怕被人看见,他总是把脸扭过去,他总是提心吊胆。我们互相亲吻,一声不吭,一再地拥抱接吻,完全忘记这是在学校的大门口。他一边亲吻,一边哭泣。他的父亲还得活下去。他最后一线希望幻灭了。他曾经对父亲提出过这个要求。他央求父亲让他继续把我留在他身边,求他理解他的心情,还说他父亲一生当中至少也会经历过一次如此强烈而且不可阻拦的爱情。他央求父亲也允许他享受一次与这位白人姑娘的疯狂的爱情,他求父亲允许他在姑娘被送回法国之前充分地去爱她,至少再爱她一年的时间。因为对他来说,这刚萌芽的爱情是如此的强烈,无法抛弃,这肉体的分离实在是太可怕了,何况父亲也知道,以后这样的爱情是永远也不会产生的。
  父亲一再对他表明,他不愿看着他的儿子早日死去。
  我们一起泡在浴缸里的凉水中,我们互相吻着,呜咽着,痛不欲生,可这一次,我们的确是因为所享受的是一种无法得到的安慰而痛苦万分。后来我对他说,没有什么值得悔恨的,我向他重复刚才他所说的话,说我随时都可能动身回国,因为当时我也无法决定我自己的行动。他说从今以后,这一切他将无能国力,因为大局已定,无法挽回。我对他说我同意他父亲的意见,我也表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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