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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疼……”
这是大犬第二次说这句话。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心,还是他的心。
“我是你大哥。”
大犬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笑得漂亮些。可他本来就生的不漂亮,此时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怎么可能展现出漂亮的笑容?可是,他的笑容却那么干净,干净到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相比。
“在咱们逃亡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你活的快乐些,就算是我死,也要让你活的快乐些……”
他笑着问慕容连:“现在,你快乐吗?”
慕容连傻在那里,就好像一尊雕塑。
“我这是……快不行了吧……”
大犬喘息着低头看了看,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溪流一样往外淌。
“好像还有很多话要交待……记得,我爱吃肉,而你却不爱吃,以后装的可能很痛苦,但也要装下去。记得换上我的衣服,这件皮袍已经很多年没有换洗过,上面全是我的味道,能帮你瞒住一些人。我好像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故意这样做了,这件皮袍,就算是我留给你的礼物吧……我一直欠着你……一件成年礼的礼物……”
“我袖口里有一封信,写给你的,里面是黑旗军中主要将领和我部下的人名样貌,写的还算详细……我刚才就说了,你这样冲动是做不好事情的啊,既然已经决定要杀我了,最起码也要摸清楚我在黑旗军中的一切再下手才对啊……所以我才会说,你性子太激进,我说我先做几年皇帝,你沉稳一些我就让给你,可你……没懂我的意思……”
慕容连,泪如雨下。
“除了方解沐小腰和沉倾扇之外,你想要瞒过其他人倒是不难,自从方解让我在黑旗军中做事之后,我就故意疏远所有人,没有和黑旗军中任何一个将领有太深的交情,因为我怕他们太熟悉我。就算是我的亲兵,我也故意让他们离我远远的……要记住啊,你回去之后也要这样做,不然有太突兀的变化,他们还是会察觉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
“别去动念杀方解,永远也不要有这个念头。”
“不要在方解面前表现的很谦卑,我对他就好像对你一样。”
“离沉倾扇远一点,她很敏感。”
“离那头白狮子也远一点,那个家伙很玄乎……”
“和你那个宗教的所有人都斩断联系,所有人……别低估黑旗军的实力,骁骑校大部分是大内侍卫处的人,他们要想查什么事,很少有能藏住的。你的那些信徒都不要了吧……如果你成功了,方解一定会留下一支队伍给你的。”
“方解爱看书……”
“沐……沐小腰已经不喝酒了……”
……
……
“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啊!”
慕容连伏倒在地上,泪水打湿了他身前的衣服。他看着对面不远处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看着尸体脸上已经僵硬却依然温暖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刀不是插在大犬身上,而是自己身上。
“死就死了,何必要说那么多窝心的话?”
慕容连跪爬着挪过去,将大犬的尸体抱在怀里,抱的那么紧。
“你是做大哥的,做大哥就要有做大哥的样子你知道吗!明明知道弟弟做错了事,你应该骂他,应该打他,应该狠狠的教训他……小时候我把父皇的玉玺偷出来玩,你那次打的多狠?我把父皇炼丹的炉子打翻了,那次你打的也够狠……因为你打过我,所以我再也没敢去摸过父皇的玉玺,再也没敢进过父皇炼丹的石室……你应该打我啊,你为什么不打我?”
“如果你打我,我会改的啊!”
他从地上把那块已经染了尘土的卤肉捡起来,放在大犬嘴边:“大哥,吃一口,你再吃一口行不行?”
大犬睁着眼看着他,嘴角上的温暖笑意就是永恒。
慕容连咬了一口带着泥土的卤肉,一边嚼一边笑:“是真的好吃,你要是再不张开嘴,我可就全都吃了……”
就好像小时候他抢哥哥的桂花糕:“哥哥你吃不吃,不吃我都吃光了啊!”
哥哥看着他笑,然后假装去抢。
他抱着盘子跑开,回头做鬼脸。
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肉,腮帮子鼓起来很高,所以说话很模糊:“再不吃,我就都吃完了……快和我抢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愣住,嘴里的肉全都掉了下来:“是啊……从小到大,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和我抢过。在宫里的时候,你是太子,你拥有的远比我要多,所以你总是很大方的把好吃的好玩的都送给我,我总是会笑的很灿烂,其实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在妒忌你!因为你是长子,所以你是太子!可你明明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将来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我劝过自己的,大哥,我真的劝过自己的……”
他抱着大犬的尸体,泪如雨下。
“我来之前还在跟自己说,要做大哥的好帮手。大哥叫商国恨,我叫追商!”
一道白影从远处疾掠而来,出现在村口。似乎是闻到了血腥味,所以白狮子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它回头看了一眼方解,然后猛的朝着血腥味散发出来的地方扑了过去。
慕容连艰难的将大犬的尸体抱起来,然后放在北面靠墙的地方,将大犬的尸体摆好,让尸体端端正正的坐着。
“皇帝,要坐在北面,面朝南面……”
慕容连喃喃的说着,然后退后几步跪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磕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
……
……
方解站在破落院子的门口,看着那个动作僵硬如僵尸一样的男人不停的对着那具他熟悉的尸体磕头。是的,他很熟悉这具尸体,在尸体还活着的时候。那是他无比熟悉的一个人,又无比陌生的一具尸体。
他攥紧了拳头,关节咔咔作响。
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那个男人,眼睛里似乎有血要流出来一样。
方解看到了大犬心口上的那个洞,所以,他的心口上好像也裂开了一个洞,那么疼,那么疼。疼到他忍不住蹲下来捂着心,那么用力,可无济于事。
……
……
“大哥,你这辈子都没和我抢过什么,总是不停的给我什么……我应该对你特别感激才对,可你却不知道,我真的特别嫉妒你,以至于特别的恨你。论修行天分,你不如我。论做事果决,你不如我。论对大商的感情,你还是不如我……”
慕容连直起身子,指着大犬的脸认真的数落着:“你样样不如我,除了你那个破鼻子,可最后却居然不去用!你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关心你爱护你心疼你弟弟,可他却恨你嫉妒你最后杀了你……”
“你真失败啊。”
慕容连慢慢的往回爬,一边爬一边喃喃说着:“你不如我……不如……”
然后他爬到那柄匕首旁边,捡起来,看了看。
噗
刀子戳进他自己心口。
“我还给你……好不好?”
他看着大犬说。
“真的……真他妈疼……”
第六百九十章 总是离人泪
第六百九十章总是离人泪
这是第几次离别亲人?
方解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大批的骁骑校已经涌了过来,黑色甲胄红色的披风,火烧云一样把这个破落的小村子围了一层,陈孝儒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看着蹲在一边脸都扭曲在一起的大将军,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堵的想嚎叫出来。
连他都觉得很疼,更何况是方解?
“大将军……”
陈孝儒叫了一声。
“先……把商将军送回去?”
他试探着问。
“我自己来”
方解扶着矮墙站起来,手脚都在发抖。
他缓步走过去,然后将大犬已经冰冷坚硬的尸体抱起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北方。
“雍州才是他的家,白水城不是。”
方解喃喃了一句,然后大步朝着北方走出去。而这个时候,一路狂奔过来的麒麟才刚刚赶到。看到方解抱着尸体往北方走的背影,麒麟嗷的吼了一声,嘭的跪了下来,膝盖都嵌进了泥土里。
此地,距离雍州不下千里。
“大将军,白水城那边怎么办?”
陈孝儒在后面喊。
没有回答。
……
……
图浑多别站在白水城的门口,忽然有一种很得意的感觉。前些日子他带着百万纥人攻破了一座又一座汉人的城池,也是这样的得意。现在的他明明还是一个阶下囚,可这种得意再一次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还会有重新翻身的这一天。
百万大军,一日之间被方解的黑旗军踏碎,还有他的尊严。
方解要对南燕动兵,给了他希望。
图浑多别知道这是个机会,必须抓住。
方解之前离开他没有看到,寻方解的时候,一个自称叫陈定南的黑旗军将军告诉他,方将军有事稍微要离开一会儿,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说。图浑多别诧异了一下,心里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其实陈定南也不知道方解为什么突然离开,但好在他知道今天该怎么处理。
傍晚的时候,白水城外面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不少纥人寨子的土司带着队伍从丛林出来,就在白水城南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他们应该是约好了的,几乎在同一时间到来。看样子,至少有四五十个土司。
陈定南看了一眼聚集在外面的纥人,嘴角往上冷冷的挑了挑。
“大将军让图浑多别写信回去召集这些纥人土司在白水城议事,你们看看,这些纥人土司是同时到了的,丛林那么大,各个寨子距离白水城长短不同,显然他们是早就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