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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识失笑,重新展开了文稿,笑着解释道:“哪里是不方便。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想要看。”
以前的彭瑾,好像除了她自己的哀怨痴缠,别的一概都不关心,哪怕对象是她主动求来的夫婿。
说话间,刘识就把文稿递给了彭瑾。
彭瑾涩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借着窗口的光亮,翻阅浏览。
最上面的是八月初九第一场试的答卷,一首以《孟子》中的《王好战》为题作的五言八韵诗,四首取材于经义的五言八韵诗,还有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
接着是八月十二第二场试的答卷,以《诗经》中的《敝笱》为题,作的诏、判、表、诰各一道。
最后是十五日第三场试的答卷,是五道时务策,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每一张答卷上,都有周翯的朱笔评点,所涉内容琐碎,所作评点犀利。
即使彭瑾是个外行人,只能看得一知半解,但也觉得刘识答得四平八稳,又有见地,且文采不俗。
这样的答卷都落榜了,可想而知,榜上有名的那三百六十六个人答的得有多好了!
“远见卓识,文采不俗。”彭瑾感叹道。
这可比后世的高考难多了!
被妻子夸赞,刘识心底还是愉悦的。
不过转念想到周翯也对这份答卷颇为满意,先前的沉郁再次袭上刘识的心头。
“此份答卷,虽然未必能得榜首,却也不应该落榜啊?评议中肯,构思独到,颇有文采,历次乡试,能出其右者也不得许多。”周翯看完文稿,费解地感叹,“即使因主审官个人喜好不同,有所偏颇,得不到好的名次,但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啊。难道此次乡试,卧虎藏龙,有许多无名才子?”
又想到上午在枫露斋小聚时,汪其真借着两人独处的空当,那句大有深意的劝慰:“此次乡试落榜,未必不是好事。你且等着,说不定,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刘识不解,想要问清楚,汪其真却已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显不想再谈此事。
刘识识趣,不再追问,免得汪其真为难。
难道,真是山雨欲来?
才这么想着,阴沉的天空中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划过,霎时间照得天地间如白昼一闪而过,紧接着彤云深处一声闷雷,震耳欲聋。
彭瑾被惊了一下,手一抖,下意识地覆上小腹,手里的文稿差点散落在地。
刘识也被震回了心神,忙安慰一旁脸色一变的彭瑾:“没事没事,不过是电闪雷鸣罢了。你没事吧?”
彭瑾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笑道:“没事。只是一时没防备,被惊了一下。”
天色愈发地阴沉,远处不时有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伴着轰鸣的雷声。狂风渐起,吹得院子里的草木不住地摇摆、倾伏,呼呼作响。
彭瑾放下文稿,蹙眉道:“只怕会有一场大雨。”
“对啊。”刘识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低声叹道,“秋季暴雨,真是反常。”
话刚落音,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地上,咚咚作响。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惊叫着,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关闭门窗,落得一身秋雨。
很快,雨滴成了雨柱,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直直地砸落在屋檐、树梢、地上。
瓦缝间很快漏下成串的雨珠,在屋檐上挂起了雨帘。
狂风越来越盛,夹杂着硕大的雨滴,直扑向屋檐、窗户,寒凉一片。
“进去吧,别着了凉风。”刘识见风雨越来越大,忙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界的无限寒凉。
孕妇伤风感冒,用药忌讳,最是伤身,于胎儿也极为不利。
彭瑾忙退回到屋内的美人榻上坐下,又在腿上搭了一条薄被。
刘识已经点燃了蜡烛,烛光摇曳,屋内,如春宁静温暖。
第033章 传唤
一夜暴雨未歇。
清早,彭瑾在淅沥潺潺的雨声中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被褥已经没有了温度。
刘识早就起来了。
云雾守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打帘子走了进来,服侍彭瑾梳洗。
一个模样中等,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跟在后面,垂眉顺目。
彭瑾已经下了床,正在披外衣抵御秋雨的凉意,见状,打趣笑道:“福生嫂来了。”
青衣丫鬟顿时红了脸颊,忙给彭瑾施礼问安,“见过奶奶!奴婢可当不得奶奶这一声‘福生嫂’。”
“这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云雾笑着凑趣,“难道你八月二十六不要嫁给福生大哥?不过是提前两天,咱们改了称呼罢了!”
福生嫂的面颊更红了,能滴出血似的。
待嫁的姑娘说起未来夫婿时,总是脸皮薄得很。
“这都多亏了奶奶的恩典!”说起自己的亲事,福生嫂眼圈也红了,忙要跪下给彭瑾谢恩。
彭瑾虚扶了福生嫂一把,笑道:“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得下跪拜谢。”
“对奶奶来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可是对福生哥来说,就是救命的大事!若不是奶奶给的银子,奴婢的爹娘肯定会继续和公公婆婆吵闹厮打,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奴婢的名声坏了,别说是成亲了,只怕我和福生哥这辈子连面都不能见上一次了。”
福生嫂眼里水光涟涟,哽咽道,“更何况,那哪里是几两银子!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一辈子都难以报答!”
三奶奶不仅亲自保媒,借了银子给福生哥下聘礼,更是大方地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添妆。
谁家的主母,随手一赏,就是上百两银子的。
她可不是云雾这样的心腹大丫鬟。她不过是揖翠院里一个寻常的使唤丫鬟罢了,平日里都没有资格凑到三奶奶跟前。
谁承想,在卖女求财的爹娘,差一点因为临时变卦索求更多的聘礼而毁了她的名节、一生时,三奶奶派了云雾出面,拿着银子,硬生生砸得她爹娘乐呵呵地履行婚约,同意把她嫁给了情深意重的福生哥!
好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六。
彭瑾见福生嫂一脸的感激,心里也颇为感叹,她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谨小慎微到被人忽略的福生嫂,更别提把她划归到可以培养的心腹人选里了。
谁承想,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刘识落榜引起的动荡中,坚决拒绝向大奶奶王氏派来刺探消息的人透露揖翠院的情况,还因此落得一顿奚落训斥。而事后,福生嫂也没有以此邀功,反而一如既往,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所以当云雾说起福生嫂的遭遇时,彭瑾当机立断,伸手帮了她一把,把她划归到云雾、小梅一类,栽培启用。
“那就好好当差!”彭瑾笑道,“不听小丫鬟们说起,还不知道,你梳得好头!正好先前打发人出揖翠院的时候,梳头的丫鬟就在其中。从今后,你就做我屋里头的梳头娘子吧!”
一声“娘子”,把福生嫂喊得面色更加羞涩绯红。
“奴婢遵命!谢奶奶提拔!”福生嫂红着脸颊,即刻走马上任,扶了彭瑾在妆镜台前坐下,仔细地给她梳着一头青丝。
云雾捧着装满头面首饰的匣子站在一旁。
“奶奶要梳什么发式?”福生嫂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还不忘记给彭瑾解释各种发髻,“堕马髻显得人娇弱堪怜,灵蛇髻多变轻灵,福髻显得高贵端庄……”
彭瑾仔细听了,笑道:“就簪花高髻吧。”
既端庄大方,又中规中矩。
很符合诚意伯府三奶奶的身份。
“那就戴镶玉头面,簪牡丹绢花吧。”福生嫂笑道,“既贵重,又清雅,很适合奶奶的身份。”
出身翰林之家的千金小姐,嫁的又是案首公,自然不能浑身披金挂银的,俗气!
彭瑾点点头,任由福生嫂安排,笑问道:“你对于这些,倒是颇有研究。”
一旁的云雾,一边挑选头面绢花,一边笑道:“福生大哥可是宝华楼的匠师,如今正跟着大师傅学习,眼光能差得了?”
意思是,福生嫂在首饰妆扮上的手艺,多半受益于她的未婚夫。
福生嫂的面颊又红了几分,嗔怪地瞪了云雾一眼,却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意外得到了奶奶的青睐,但是比起云雾这样娘家陪嫁的心腹大丫鬟来,自己还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福生嫂摆得正自己的身份。
彭瑾对着镜子里的福生嫂,满意地点点头。
梳完头,彭瑾挥退了福生嫂,由云雾服侍,穿好外衣。
浅紫色缠枝暗纹的衣裙,用靛青色十字纹的腰带于肋下束住,腰间悬着一块雕花暖玉用来压裙。
映衬着簪花高髻,玉珠流苏,整个人十分端庄清雅。
彭瑾对着影子端详一周,满意地点点,踱步到窗前。
淅沥的秋雨依旧未停,秋风携着凉意吹进屋内,让彭瑾忍不住哆嗦一下。
云雾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玫瑰二色金银线的披帛给彭瑾披上,关切道:“小姐小心着了凉。”
彭瑾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外面的唰唰的秋雨,脸上已然不见了先前温和微笑的模样,肃然问:“三爷呢?”
云雾也收起了福生嫂在时的愉快欢乐,郑重回道:“天刚亮就去了前院外书房。是刘铸大管事亲自来请的,说是老爷传唤三爷。”
彭瑾顿了顿,问:“外院,咱们有没有得用的人?”
云雾苦笑一声,回道:“咱们揖翠院以前向来是自扫门前雪。”
而且还总扫不干净。
彭瑾蹙眉,没有可用的人,就没有办法打听前院的情况。
看来,只能等刘识回来再旁敲侧击地问他了。
“你留意着点,前院可是伯府的重中之重,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关乎整个伯府的盛衰存亡,少不得人。”彭瑾郑重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