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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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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洗头小妹到实习技师,一般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学得快的也要小半年,即使实习技师平时干得也都是比较傻瓜的事,但店里对他们的要求很高。
  他们首先要背下一整本不同发型的染烫剪技法,这个过程叫做“背菜谱”,然后还要考实操,在塑料模特头上试手。
  年轻人记忆力好,“背菜谱”是可以突击的,但实操可不行,中间有很多技巧,一般都要老技师带。
  且不说时间来不及让她临时抱佛脚,光是江晓媛那倒霉的人缘,有没有人肯带她还两说。
  海伦要比小K直白多了:“我看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利索了再说吧。”
  江晓媛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顶了回去:“你等着看。”
  她撂下这句狠话,霸气侧漏地大步穿过门店,女王似的一路带风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可惜,“女王”狭窄的寝宫不够气派,有点像冷宫。
  此时室内还没有供暖,她住的屋子又是朝西,西厢房冬天冷夏天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气息,比室外还冷,陛下江在冷宫里独处了二十分钟,心头的火终于被周遭气温浇灭了。
  她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终于后知后觉地启动了后悔程序。
  江晓媛想,她干嘛激愤成那样,死活不肯接祁连的钱?
  她既然已经承了灯塔助理一回人情,再借一回他的余荫能怎么样?
  江晓媛想起自己放出的厥词,恨不能捂脸,她眼下连一件秋冬衣服都买不起,还在那做什么钱包砸人脸的白日梦?
  这死要面子的穷命!
  还有她居然一时嘴快,当着海伦和小K的面说要参加考核,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上实习技师,母猪都能上树了。
  女王的王冠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江晓媛烂泥一样仰面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沧桑的老脸发了会呆,烙饼似地翻了几个身,在自己根深蒂固的废物与比天大的面子中苦苦挣扎了良久。
  最后,东风艰难地压倒了西风——她的面子赢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晓媛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自己豁出去了:要么背水一战,要么等着让人打脸。
  “怎么说我也是有潜力考状元的人。”江晓媛兀自嘀咕了一句。
  随后她把脸塞进了枕头里,难过地想:“怎么办?状元,我给你丢人了。”
  灯塔助理把毕生的梦想送给她,可江晓媛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路在何方。
  故事里总是爱讲草根们奋斗的过程,那些主人公刚开始都是一无是处的*丝,最后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人生赢家,让观众看得好爽,好像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也能丑小鸭变天鹅一样。
  但其实细想起来,一个人活得有追求、有目标,难道本身不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吗?
  至少江晓媛是没有的。
  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是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选个分数性价比高的学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买个家庭条件承受得起的房和车,做一份收入差不多的工作,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白天混日子,下班看电视,偶尔读些心灵鸡汤愉悦一下身心,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多少人明确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
  更不用提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江晓媛也很想像灯塔助理一样,过一个有主题的人生,想想都觉得热血。
  可惜,现阶段她的人生主题就只有一个——穷。
  她的心比天高,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无处着落,身却在尘世中,憋憋屈屈地被人来回鄙视,胸口间憋着一口一飞冲天的气,只是找不到冲天的发射点。
  江晓媛在这样的憋屈中蜷缩着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她跑去看时装新品发布会,把看着喜欢的一口气都买了下来,黄粱中好好解了一回郁闷。
  醒来一看,她还是连件过冬的衣服也买不起。
  第二天上班,无论江晓媛多么希望头天晚上和海伦她们置气的事没有发生过,事实还是冷冰冰地横沉在了她面前。
  她推门进店,发现自己说出去的话不但成了泼出去的水,还在地上蜿蜒成了坑——不过短短一宿,小K她们已经让她的大言不惭传遍了整个美发店,人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同情和奚落。
  江晓媛头天晚上再衰三竭的斗志只好被迫出头,哭哭啼啼地迎难而上,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自尊。
  这天,江晓媛一整天没有休息,也没再去装模作样地看那些旅游杂志,只要稍微空闲下来,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跟在陈方舟身后,如饥似渴地盯着他那双出神入化的手。
  陈方舟一开始没留神,被她碍手碍脚地挡了几次路,才诧异地问:“你不好好干活,跟着我干什么?这个月绩效不要啦?”
  江晓媛正在心里反复回味他给人剪留海的那几个动作,两只手在下面暗暗地跟着比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够一壶醋钱,不要就不要了,就当我先投资自己。”
  客人都被她逗笑了,陈方舟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下江晓媛的脸,摇摇头,随她去了。
  他总觉得这姑娘有点妄想症,老站在大款的角色上看待世界,一天到晚就会穷得瑟,和他中二时期非常异曲同工——陈老板当时也是,分明是个乡非少年,总惦记着要拯救世界,才被人一忽悠就跟着跑了,成就了一段终身无法洗净的黑历史。
  世界如此高贵冷艳,用得着谁拯救?
  陈老板:“你就不着调吧。”
  江晓媛:“陈总,下个月考评我能参加吗?”
  “能,”陈方舟一口答应,“重在参与。”
  江晓媛:“那我要万一考过了,给我涨多少工资?”
  陈方舟眼皮也不抬:“一个月十万。”
  江晓媛:“陈总,我很严肃的。”
  陈方舟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我也很严肃——求求你了,一边玩去吧,别给我捣乱了。”
  江晓媛气哼哼地走了,过了一会又回来,拿了个小本,一边在旁边围观陈方舟剪头发,一边记笔记一样记下她所看见的每个动作和要领,还颇有解构主义地在下面配了图。
  半天过去,江晓媛只洗了两颗脑袋,记下了七八种发型。
  陈老板总算闲了片刻,喝水的时候将她的本子抽出来一看,惊了——他先是发现她的字很不错,当然称不上书法,但是和店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孩儿体比起来,实在是太像样了,然后陈方舟发现她的画也不错,江晓媛虽然毕业于烟灰缸系,但也是学过素描的,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唬一唬外行人还是蛮可以的。
  反正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陈老板眼里,这本随手笔记简直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
  陈方舟:“你真打算参加考评?”
  江晓媛:“比针尖还真。”
  陈方舟:“为这事连工作量都减了?”
  江晓媛:“嗯!”
  陈方舟打量着她身上画风不对的夏装:“绩效工资少了,到时候你更没钱买衣服了,怎么办?冻着?”
  江晓媛死鸭子嘴硬,摆手说:“这都不算事。”
  陈方舟沉默了下来,江晓媛还以为他会被自己的精神感动,正洋洋得意地准备听表扬。
  谁知他回手就把本子塞回到了她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小妹,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啊,劝你踏实点,别好高骛远了。”
  江晓媛:“……”
  她七窍生烟地目送着陈老板的背影,心说:“我还非要考过不可了!”
  就这样,江晓媛开始了她疯狂的临时抱佛脚,晚上店里关门后,江晓媛连口饭也来不及吃,就急匆匆地抱起一个塑料模特,拿回去研究。
  早晨她也不再睡懒觉,早早就起来,抱着那一堆旧得卷了毛的发型设计杂志背诵默记,背得头昏脑涨,还是记不住。
  江晓媛只好重拾她的素描功底,在店里找了好多废纸,挨个画下来贴在屋里。
  她时而还会根据自己二十多年的资深臭美史,细细地标注几笔什么样的脸型适合什么样的发型之类。
  至于实操——塑料模特不是羊毛,剪了还会长,她偷偷摸摸地拿回去一个揣摩已经很不对了,不可能再上剪子祸害,江晓媛只好回忆着陈方舟的样子,笨拙地用空剪子在空气里“喀嚓”。
  她画模特、画人物、画陈方舟的手、画上下翻飞的尖刀……没有人手把手教她,陈老板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其他人都不大和她打交道,江晓媛只能拼命地记录着各式各样的画面,晚上带回去温习。
  这无疑要花大量的时间,江晓媛以前能从晚上十二点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满打满算一圈,现在却将睡眠时间活生生地挤到了六个小时之内。
  她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身上还穿着反季节的衣服,随着天气渐冷,连店里的空调都无法拯救她了。江晓媛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这样坚持了三天,她脸上挂上了厚重的黑眼圈,嘴上起了干皮,整个人脱水一般瘦了一圈。
  第四天,她早晨睁眼的时候感觉浑身不对劲,打了个下巴差点脱臼的喷嚏才发现——感冒了。

☆、第20章

  邮局刚刚开门,服务的办事人员只来了一个,懒洋洋地在服务台后面玩手机。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上前问:“同志,我想汇款,应该怎……”
  女办事员眼皮也不抬地打断他:“那边填单子。”
  老人茫然地四下找了找,又小心翼翼地问:“填……填哪个单子?怎么填啊?”
  女办事员吊得高高的柳叶眉险些飞出额头,横刀立马地喷薄出一个倒八字:“那不是贴着示例吗?自己不会看!瞎啊?”
  她话音刚落,一条长臂就伸了过来,越过老人的肩膀敲了敲服务台,手腕上露出狰狞的凶兽刺青一角。
  办事员目光在那刺青上停顿了一下,吓了一跳,一抬眼,正对上一双冷冷的目光,年轻男人把眼镜摘下来随意地用衣角擦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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