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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地的气候就是这样啊,天一热水汽蒸腾上去就会下雨。”梁九凤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说道。
程涛抬头望了望天说:“好像一时半会还过不去呢,这种泥地自行车是骑不了了,你坐到车上我驮你回去。”说罢他一把把梁九凤抱到车座上,梁九凤手里握着荷叶遮在程涛的头上。雨点敲打着荷叶,发出一阵轻快的声音,雨珠顺着荷叶的边缘滚落下来,两个人就如同被隔在水晶帘的后面。四周激起了一层雨雾,本来就水雾氤氲的万年场更显朦胧,那尊隔水观音如海上仙山一样影影绰绰。
程涛把荷叶柄往梁九凤那边推推说:“遮好自己,淋湿了别怨我欺负老百姓。”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咯咯笑了,程涛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许的什么愿?”
梁九凤脸一红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的说:“程涛,你喜欢我吗?”
程涛看着前方淡淡的应道:“嗯。”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心头一喜,但看他的表情又觉得不对劲,她颤声问道:“那,是喜欢还是爱呢?”
程涛平静的回答:“喜欢,但很接近爱。”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不由叹了口气:再接近那也不是爱,四周淅淅沥沥的雨声听上去突然有些忧伤。
程涛看着前方继续说道:“我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有些事我没法对你解释清楚,我承认你的世界很有意思,但是我说过我做事情不能单看有没有意思,我的生活不是我能选择的了的。”
“那,你要是能选择呢?”梁九凤追问道。
程涛默默地停下了脚步,梁九凤扯着他的袖子执着的问:“如果你能选择的话,你会不会爱我?”
程涛的眼睛像深潭一样不起波澜,他看着远处平静的回答:“可惜我不能。”
“如果能呢,我就问如果。”梁九凤不依不饶的问道。
程涛转过头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近乎偏执,他默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双眼把鼻尖抵上了她的鼻尖,他搂住她的腰低低的说:“不问好么?”
梁九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孔,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痛苦又有些陶醉,荷叶上垂下的雨帘把他们包围了起来,她呼吸着他的气息,缓缓合上了眼睛,她只微微一仰头就碰到了程涛薄薄的嘴唇,他们的嘴唇那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仿佛他们对对方的唇极为熟悉,即便在黑暗中也不会迷途,他们在一片烟水中渐渐痴缠在了一起。梁九凤的手渐渐抱紧了程涛被淋湿的后背,她不管程涛是喜欢还是爱,她也来不及想以后会怎样,只要他要,她就全给,她的心早成了他的奴隶。
在成都这座人鬼共处的城市,这里是唯一不沾阴间气息的地方,一切地灵水怪都俯首了观音普渡的悲悯。观音虽无所回应,但是那些喃喃的私祷,默默的请求,你一定全应了我吧,观音?
☆、五通附身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阴长生的小院里只剩东边的墙上还挂着一缕阳光,满院的的芙蓉花开得比晚霞还要灿烂,看上去就如同满院滚滚的彩云,穿着灰色长衫的阴长生站在墙边用自己苍白纤细的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墙上那缕阳光,他一双异色的眼眸透着孩子般的恋恋不舍。
他翻过手掌像掬起一捧水一样捧起阳光,他小心翼翼的想把阳光捧到自己面前,但他的手刚一到暗影里手心里明晃晃的阳光就不见了,他不甘心的用手一遍又一遍捞着那把阳光,但那缕阳光却一次次的从他的指缝间流逝了。
“公子,你在做啥子?”
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在阴长生身边响起,问话的是他新养的花煞。她穿着一身绣着繁复花纹的华服,如云的长发衬出一张娇艳的脸孔。
阴长生的眼睛没有离开那缕阳光,他贪恋的摩挲着那缕阳光说道:“你说,为啥子阳光不像水一样能用瓶子装起来呢?不然的话,我就可以装一大瓶亮堂堂暖洋洋的阳光,然后给我这冷冰冰的院子里到处都泼上。”
花煞有些疑惑的看着墙壁,她听不懂阴长生的话,她不懂什么是暖,什么是亮。她撒娇的抱住阴长生的胳膊说:“公子,你陪我耍嘛,我好无聊。”
阴长生笑了下温柔的说:“乖,自己待一会儿,天黑了再陪你。”
花煞嘟着嘴把头枕在他肩上,阴长生仍兀自沉迷于他和阳光的嬉戏不理她,花煞想了想嘴边
浮起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她娇声说道:“公子,你快看,要掉下来了。”
阴长生仍不看她,“哎呀,真的掉下来了。”花煞娇啼一声,那颗美丽的头颅就像个皮球一样从阴长生的肩头滚了下来,那颗头骨碌骨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而花煞的身子还笔直的站在他身边。
阴长生看着地上那颗咯咯娇笑的头颅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捡起那颗头颅,擦着她脸上的泥土说道:“真是淘气,就你最爱粘人了。”
这时天色突然暗了几分,阴长生抬头一看原来有一大片乌云从天边飘来,乌云把还没有完全落山的太阳遮了起来,院墙上挂着的那缕暖暖的阳光倏然就不见了,小院沉入了一片暗影里。
阴长生有些焦急的走到墙边,他抬起手胡乱摸着墙壁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但是他再也摸不到那缕温暖的阳光了,他指尖碰触到的只有阴冷坚硬的墙壁。几条雨丝落下来打湿了墙壁,紧接着就下起了沙沙的小雨,满院的芙蓉花笼着一层雨雾更加的妖娆动人。阴长生站在雨里任雨水淋湿自己的长衫,他怀里的头颅娇声说道:“公子,你咋个不说话,公子,你陪我耍嘛,公子。。。”
“闭嘴!”阴长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怒喝一声就把手中那颗美丽的头颅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那张美丽的脸被摔的血肉模糊,但那张被摔的有些变形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开心的笑个不停。她是煞,她也没有人类的情感,她不知道什么是痛,也不知道什么是生气什么是悲伤,她只觉得阴长生在和她玩一个她从来没有玩过的有趣的游戏。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开心的笑着说:“公子,真好玩啊,以前从没玩过呢。”
阴长生看着花煞突然也勾起嘴角笑了:“是啊,多好玩啊。”他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那放肆的笑声最终变成了一阵隐忍的抽泣,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颓然的靠在墙壁上呜呜哭了起来。
他想做个普通人,他想在南河边晒晒太阳,他想去春熙路的商场里随意的逛逛,他想和自己的邻居吵吵架摆摆龙门阵,他想要一个即使粗笨却有着正常人喜怒哀乐的婆娘,但这些于他而言却全都是奢望,因为他是一个怪物,从他一出生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拥有这世界上最罕见的力量,却没有正常人的生活。他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能够活得像个正常人,但他还是失败了。
小院里只有阴长生呜呜的哭声和沙沙的雨声,就在这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鸣叫,那叫声里透着一股寒意,仿佛出穴的虎豹发出的。阴长生止住了哭泣侧耳细听着声音的出处,小院里安静了片刻后那声低吟再度响起,他豁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向正屋走去,窗台上放着一把白纸扇子,扇子的缝隙里逸出一丝丝黑色的烟雾,那声低吟就是从这把纸扇中传出的,扇子里囚着的正是几日前阴长生从花牌坊带回来的那个被封在乌鸦身体里的煞鬼。
阴长生拿起扇子心中疑惑的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慢慢展开了扇子,突然一大团黑烟伴随着一声骇人的嚎叫呼的一下就从扇子里窜了出来,阴长生被那股黑烟蒙住口鼻险些窒息,他胡乱挥舞着手臂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脚,等他喘过气来分辨清扇子里钻出来的东西时,他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惊诧的嗫嚅着:“这是。。。。五通?”
阴长生的眼前飘浮着一大团的黑雾,雾气中隐约现出一张诡异的脸,只见那脸十分的长,上面生着一双小而凹陷的血红色眼珠,一个长长的红色鼻子,蓝紫色的两颊上生着很深的皱纹,样子看上去仿佛一只山魈。阴长生和梁老六相识多年,梁老六教他认得了很多阴间的鬼怪,而他眼前这东西正是五通。
五通是极其淫邪妖异的恶鬼,他淫□女,偷人财物,使人致病,法术不能驱,医药不能治,只能封为神祭祀他,这只恶鬼应该被判官压在血池地狱里,是绝对不被允许进入人间的,可是现在他怎会出现在这里?阴长生审视着眼前的五通,他断定这应该不是五通的真神,而是他的一缕游魂,这缕游魂这几日躲在扇子里偷偷吸了他身上的妖气壮大了许多,现在扇子已经囚不住他了。五通长嚎一声似乎要飞出小院,阴长生知道决不能让这东西在人间乱跑,他决定先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封起来,然后去找城里的阴差商量。
他后撤一步稳住身体,双手骤然举起,满院洁白的芙蓉花瞬间被染红,碧绿的火焰突然在花瓣上腾起,血红的花朵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满院燃烧着碧火的花瓣从枝头飞起,大笑狂舞着向五通卷去,那团黑雾很快就被花瓣包裹了起来,他发出一声惨叫后在碧火中消失不见了。碧绿的火焰瞬间熄灭,那本在空中飞舞的大片大片的芙蓉花瓣如一阵红雨般落了下来,出一缕青烟顺着阴长生的手指没入了他的身体。
阴长生舒了口气,他手一挥一地的落英又纷纷飞回枝头,他觉得有些倦了,想回屋休息下,可他刚走了两步却觉得身体里传来一阵剧痛,他撸起袖子一看,只见无数细小的黑色纹路正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爬,这是刚封进他身体里的五通在作怪,他想回床上休息下应该就没事了。但他刚想进屋一阵剧痛突然蔓延遍他全身,他惨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片刻后他身体的痉挛才渐渐平息下来。
阴长生撑着身子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已经全都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