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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杀我,不止一次的想杀我。
我禁不住害怕的退了一步,云楚则进一步,继续说,“从今之后,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等你长大了,爹会教你武功,教你弄权,让你成为天下人人敬畏的尊者,天下之主。”
云楚疯了,他想抢我的孩子,他疯了。
我自觉地伸手护向腹部,云楚站直身体,忽然涌现出一派君王的霸气,负手侧身对我道:“从今以后,天下能取我命者,除了我,就只有你。你记住了,你若要取我命,便到日月国的‘助妍山’弑君宫来找我,‘助妍山’的路永远为你一人开。”
我怔怔地站着,脑子里全是云楚要抢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待我回过神时,云楚与玉逐云都不见了,这就像是一个梦一样,缥缈在脑海中,似远非远,似假还真。
[第三卷 争:第四十七章 素真]
云楚与玉逐云悄无声息的走了,我却心有余悸一夜无眠,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日,我很早便起来了,传了早膳在竹林小屋里吃。吃了早膳,古善过来了,昨日他午间回去后听说古痕在我房里,就没再过来了,余下的账簿他想今日看完。
我陪着古善看账簿,心里却一直想着云楚的话,我轻抚着腹部,抚摸着我的孩子,云楚的话很明白,他要抢夺我的孩子。而我却不能让孩子跟着他那样一个父亲,我踌躇着,是否该将昨夜云楚来过的事告诉古痕。思量了一日,我还是压住了心中的冲动,古痕近日来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我又何苦再找些事累他?
再说,孩子还未降生,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斜阳夕照,古善看完了账簿被侍卫抱了回去,飞羽便进屋为我装扮。此时的古府正是最热闹喧哗的时候。古府的下人忙进忙出,在齐管家的指挥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古府晚宴的最后细节。古痕早已去了宴客厅,说是不少客人已经到了。
客人络绎不绝的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大概也就是这样。
飞羽正在为我绾发,“少夫人,今日绾牡丹髻么?”
“不了,你随意挑个花髻吧。”我想起了小兰,若是她在,定不会再这么问了,如今不知她在牢中一切可好?昨日我让古巽带了些点心送给她,不知她有没有吃完?
飞羽久在古痕身边伺候,很懂得察言观色,也不问我理由,柔声道:“那奴婢为少夫人绾个兰花髻可好?”
兰花髻?我倒第一次听说,颇感兴趣,“那就绾个兰花髻吧。”我一直认为,牡丹是花中皇后,而兰花是花中君子,幽淡恬雅,芬芳不浓不腻,清淡悠远,正如君子一般。
绾了髻,我插了几对金钗和几只玉步摇,由于这次的晚宴并不算太正式,因此礼节上我无需戴冠。我又挑了件清雅却不失高贵的见客服,一身淡蓝,素而不朴,淡而不单,配上别致的兰花髻,应付今日的场面该是最为适当。
一切行头穿戴完毕,我正待出门,忽听门外飞雪急道:“少夫人,少主请您今夜戴上面纱。”听飞雪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急跑过来的。
戴上面纱?昨日古痕并没有这么要求,莫非今日又来了些别的客人,我不适宜以真面目见客?“是府里又来了别的客人吗?”
“回少夫人,奴婢不知,”飞雪答道:“少主只是这么吩咐奴婢。”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想来,今夜的晚宴定是来了些古痕意料之外的客人。那么这些人会是谁呢?
我戴上淡蓝色面纱,走在通往宴客厅的主路上,身后跟着飞羽和古巽。倚仗着十几年的扎实功底,我胸有成竹,并不为弹奏的事发愁。我心里思量着,这种场合该弹奏什么曲子。《云水禅心》、《知音》、《素还真》这些曲子曲调优扬谐美,都是不错的选择。
转眼我已入了豪华大气的宴客厅。
取舍半响,我最后决定选弹《素还真》。《素还真》本是霹雳布袋戏里的曲子,而这戏里还有个叫素还真的人物,他是个备受争议的人,有人说他是道貌岸然,踏著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冷血人物,是个枭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天下人的福祉,不惜牺牲个人幸福的伟大之人。
孰是孰非,任人评断。
只是在我心中,素还真是个器宇轩昂、温文儒雅、谦虚有礼、关怀众生的人,也是一个武学莫测高深、足智多谋、处世圆融冷静的人。
他无为,无我。
无情。
《霹雳九皇座》第三十二集,蜀道行有这样的话,“无情并不是冷漠,而是将小爱投向更宽广的大爱。或许太过理想化的飘渺,走在无情的道路上,也会感觉徬徨不安,矛盾,无助,恐惧纠葛难解,无从抉择的状况,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将成无向的狂,恶生的魔。到那时候举起你的刀剑,浸淫在初阳之下,最纯洁无暇的光将会带领你的心,引回初始走上此道的决心。”
我一直很喜欢这段阐释“无情”的话,因此在我心中,素还真貌似无情却有情,他以武林和平、天下大同为已任,“谋为天下谋、利为天下利”。他是具有大慈悲与大智慧的凡圣一体,返朴归真的“素还真”。可用“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作为对他最好的注解。
不知为何,想到素还真,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云楚来。我并不懂云楚,但我马上认定云楚并非素还真那样的人物,或许是因为我对云楚的恨已经根深蒂固,已经混入我的血肉中,每每想起他,只因为想起了我对他的恨。
我也曾恨过古痕,却远没有我对云楚的恨来得深刻,来得透骨难忘,似乎这恨不仅来自于我的灵魂,更来自于我的身体,我是全身心的恨他,惧他。
“少夫人,”齐管家打断我的思绪,“少主请您待会儿便在这垂帘厅弹奏。”
我晃过神,扫了一眼垂帘后的古筝与琵琶,回看眼前慈祥睿智的老者,展颜一笑,“有劳齐管家了。”若没有他的操劳,古府定不会有今日的风情,古痕也难以如此从容淡定。
为古痕,我该谢谢他。
齐管家微微欠身,“少夫人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我笑笑无语,齐管家便告退去忙别的,我在古筝前坐下,将要弹的曲目告知飞羽,让她去转告主位上的古痕。
这时,客人们已经入了坐,古痕坐在厅中的主位上,大厅内两侧坐了十数位衣着光鲜的客人。我所在的垂帘厅在主位的左边,以垂帘与大厅相隔。大厅内以十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颇有灯火辉煌的感觉,我能看见厅里右面的客人,但由于垂帘的缘故,看不分明客人的相貌。
古痕说起客套圆滑的场面话,晚宴已然开始。听他的话,似乎今日来的客人,都是为买粮之事而来。
醉城本身并不盛产粮食,但它是天下最大的粮食集散地。如今和国政变,赤唐国内乱,各地为防战乱,开始储粮,因此粮食需求猛涨。而放眼天下,也只有收粮渠道繁多的醉城才有能力额外供粮。
在座的客人,不论何方神圣,也皆是为了买粮而来。
古府的下人穿梭往来,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搁置到客人的桌前,古痕端起酒杯,邀客共饮了三杯,接下来便轮到我出场了。
他那句“内子将为诸位贵客助兴一曲”刚落,我便扬起了手。
手落音起。一曲淡幽的《素还真》缓缓奏响,这曲子我用了双手指法起弹,一手定调,音坠清脆响亮,一手造势,音连缠绵,如流水不绝。由于双手指法的运用,因此,曲子听来立体感很强,除了融有单手指法的淡薄脆雅,还有连绵不断的潺潺之势。
我专注的弹着,整颗心已醉进了这首曲子,到了忘我无我的境界,更无了宴会,无了贵客,可以说,这是我最投入的一次弹奏。
赤唐国郑王府那次,我虽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力,却过于追求技艺表现,用情不够,而这次,我不求表现,反倒整颗心掉进了曲中。
我心即曲,曲即我心。
我心已为曲所醉,可还有人能不为曲而醉么?
一曲罢了,我满意的看着各人的反应,古痕精于声乐,他已痴醉,不敢置信的向我投来惊艳的目光。我收到过古痕各种眼光,唯独没有惊艳的眸光,今夜倒是成全了我。我知道他惊艳的并非我弹奏的技艺,正如所有的内行人一般,人们赞赏和追求的永远是技巧之外的境界,是一种心、音的融汇与升华。
只有达到人无人,心无心,琴无琴,音无音的绝妙化境,才能以音传情,以音表心,以音达意,而后以音动人,以音感人,以音慑人……
古痕走下主位,亲自拉开垂帘迎我,我不失优雅的跟着古痕走到主位前坐下。厅内一片寂静,我客套了几句,抬眼速扫众人,厅内之客,真是龙蛇混杂,贵公子、儒士、侠客皆有。
天呀!我的心忽然怔住,目光交替停驻在主位左侧和右侧第一张桌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侧桌前端坐着,向我投来探寻与赞赏目光的竟是儒服淡雅的水墨宇——那个春风般能温暖我的人儿。而右侧桌前坐着的第二人却是一身侠士装扮的荀隐——那个曾经宠爱着我的人,那个怕我湿发入眠会生病的人。
水墨宇来了,和国六皇子来了,他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温和贤淡,而我却感到月移星转,物是人非。
这就是古痕要我戴上面纱的用意吧。
我曾奢求过再见水墨宇、荀隐一面,也幻想过再见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如今的境况下见面,老天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再见面,我已非我,已不能与他们坦然相认。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古痕了然于我的愕然,轻轻握住我的手,含笑在我耳边轻道:“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