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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毯子的藤椅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盯着那些年轻人用工。
陈炯明迈步上前,大声的请教了道:“敢问这里可是安量堂口?”
一个青年站起身来,带着狐疑的脸色问道:“请教贵姓?”
陈炯明说道:“在下姓陈,五天前与贵堂口张干事……”
不等陈炯明把话说完,那青年又问道:“请教贵姓?”
陈炯明微微一怔,心中惊奇起来,这人年纪轻轻难道耳朵有问题?他沉了沉气,加重声音又答了道:“姓陈。”
青年脸色稍微有变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请教贵姓?”
陈炯明与自己的随员面面相觑,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人傻了还是故意捉弄?他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位小兄弟,你何故一个问题要连问三遍,要是你听不清楚我大可写给你看,要是存心戏弄这可说不过去了。”
那青年听到这里,反倒冷笑了起来,说道:“哼,你竟然听不懂我的话,还敢来这里叫门,看你是华人的份上今日不追究,你赶紧走吧,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陈炯明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继续理论,这时,一直坐在大门口台阶上那个长衫中年人缓缓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道:“金福,退下,这位可是咱们大佬的客人,不得无礼。”
那叫金福的青年有些好奇,连忙问道:“师叔,他可不是咱们自己人呢?”
中年人罢了罢手,说道:“这事你不用多管,四海之内皆兄弟,不是一个屋里的人也能成为兄弟朋友,你先忙你的去。”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陈炯明耐心等着这中年人走来,然后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广东陈炯明,前几日与贵堂张干事有过期约,今日特意到贵堂拜会。张干事事前应该有所交代才是,若是先生不知,但可差人去问一问。”
长衫中年人微笑着拱手还礼,说道:“敝人安良堂青刚执事常正,屋里排行老五,先生称我常五就好,正是张三爷交代在此迎接陈先生。现在小辈有所冒犯,敝人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实属得罪,还望陈先生见谅。”
陈炯明听到这里,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他说道:“哦,既然是一场误会,索性不必再提了。先前在路上有所耽误,怕是误了与张三爷的见面,还有劳先生带路。”
长衫中年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陈炯明和随员走进大门。
在穿过前院小道时,陈炯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敢问常先生,先前那青年不像是染有耳疾,为何一个问题要反复问上三遍?”
常五哈哈笑道:“刚才那小辈是在盘问先生的底子,他问话的方式是咱们洪门由来已久的江湖切口。都是陈规陋习了,在美国基本上早已不用这一套,也只有这些新进屋的小字辈刚刚学到手里,总想跃跃一试罢了。”
陈炯明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道:“既如此,那我当时应该如何作答?”
常五说道:“陈先生是故国革命志士,曾经与孙逸仙先生并肩作战,也算是咱们自己人,咱们洪门的切口不妨告诉陈先生好了。先前那小辈的问法,在咱们屋里头叫‘三请教’,第一请教是问你本人的尊姓,第二请教是问你拜山兄弟的姓,第三请教则是问咱们洪家家姓,也即回答姓洪即可。”
陈炯明感慨的点了点头,自嘲的笑道:“洪门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先前真是献丑了。”
常五摇了摇手说道:“陈先生太客气了。陈先生不是我们洪门中人,不知道其中典故那是情理之中。更何况这些陈年的旧习大部分都不再使用,很多洪门年轻一辈的兄弟甚至都不知道,也只有一些还记挂着传统的堂口会专门教授这些琐碎,权作保留典故而已。”
边说边走,他们已经来到前堂的大厅。常五请陈炯明和随员先坐一会儿,又吩咐了下人准备茶点招待,之后他便进到后院去通报了。
刚喝了半盏茶,常五与另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先生走了出来,那老先生同样穿着一身长衫,质地上甚至要比常五更朴素一些。此人正是陈炯明前期接触的张三爷。洪门致公堂和安良堂虽然有过注册,并且还兴办了一些公司经营实业,经济实力十分雄厚,但很多老一辈的成员是踩着血泪一步一步打拼过来,对来之不易的今天十分珍惜,所以日常生活依然简朴平庸,毫无破张浪费的习惯。
陈炯明起身相迎,问好道:“张三爷别来无恙,今日要多多仰仗张三爷了。”
张三爷微笑道:“陈先生太客气了,司徒总理尚在后面处理一些公司的事,稍后便会出来接见陈先生。咱们先坐着聊聊,都是自家人,陈先生千万不要拘礼才是。”
陈炯明笑道:“多谢张三爷。”
落座之后,张三爷沉吟了片刻,说道:“陈先生之前与我谈的事,这几天我已经转告司徒总理了。不怕实话跟你说,总理对陈先生的提议有些犹豫,咱们洪门单单在美国就有七八十个堂号,这些年各堂号之间依然矛盾重重,虽然我们致公堂一直致力于翰旋调节,促成洪门的统一团结,可是毕竟势单力薄,收获甚微。”
第405章,司徒美堂的想法
陈炯明知道洪门内部“堂斗”的情况,他顺着话题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洪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堂口在主持大局。致公堂和安良堂虽然是两个堂口,可实际上却是如出一辙的血脉,如今在整个檀香山洪门堂口中可以算得上是最大势力。如果这个时候贵堂口与我们军政府合作,将帮会堂口转化为政治团体,不仅能再添声势,更能将数百年的洪门从幕后转为台前,堂堂正正撑起龙头的大旗。到时候致公堂和安良堂一起出面整顿洪门,完成大一统的重任,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三爷苦笑道:“陈先生太想当然了,我们洪门的渊源只怕陈先生不太了解,要想统一洪门可不是哪个堂口势力大就能完成的。洪门旗下本来就不止一个堂口,但凡秉承洪门意志和誓言者,即是洪门一份子。我们看不是美国本土那些犯罪团伙,为了争抢地盘和利益一定要吞并和消灭其他团体。”
陈炯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要想解决分崩离析的局势,必定要有一个强大的势力带头建立和维护统一的秩序。这就跟眼下的中国一样,北洋政府趋炎附势洋人,对统一大业力不从心,更是不得民心。吴都督是广州首义的领导人,他迫切希望能够取得国内国外各方势力的支持,以此完成振兴中华的大业。”
一旁的常五忽然说道:“最近美国的报纸报道,似乎吴都督已经与北洋政府停战议和了。”
陈炯明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消息我也是前天刚刚知道的。不过在下在动身之前,吴都督已经对我交代了一些事,议和停战是广东战争最好的解决,无论这一仗是北洋军胜利还是革命粤军胜利,结果都不利于我中华民国。吴都督一直很关心蒙古和西藏的变局,宁可选择向北洋政府妥协,也要将国家主权的大义放在首位。”
常五听完了陈炯明的话,叹声说道:“我等虽然远在大洋彼岸,可是吴都督的威名早已听说,没想到吴都督这个广州首义的大功臣真正是心怀国家大任呀。”
张三爷同样赞叹的说道:“吴都督少年英雄,革命楷模,不愧是我大汉男儿的一腔赤诚。若是说到支持革命、缔造共和,让我中华大国走向繁荣富强的道路,这是每一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海外华侨通报同样当仁不让。出钱,出力,但凡国内革命志士一句话,我们砸锅卖铁、抛头颅洒热血都绝无二话。”
陈炯明对洪门支持国内革命的态度绝不怀疑,昔日同盟会策划的一系列武装起义,如果没有洪门赞助经费,只怕连半步都能迈出。不过他听到张三爷这么说,已经知道下面的话会有急转弯,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两年前大革命成功之时,孙先生曾发过一份电报到檀香山,不知道陈先生知道此事吗?”张三爷接着说道。
陈炯明当时就在南京,自然知道这件事。大革命成功之后,孙中山先生请司徒美堂回国担任监印官,但司徒美堂却以“功成身退”和“不会做官”为理由,婉言拒绝了。他已经猜出张三爷的意思,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做出回应。
“为国尽心为国尽力,是我等江湖儿女不可推脱的事。只是若要我们参与政治,这便是在我们责任之外了。”张三爷说道。
“在下了然。可是与贵堂合同,是希望借助贵堂在国内国外的影响力,为吴大都督振兴中华的大计摇旗呐喊。宋教仁先生曾经提出过政党政治的国体方针,所谓政党政治指的是一个国家通过政党来运营和管理,而非单一的国家领袖或者单一的政府首脑来执掌国家命运。政党由人民选举,代表人民的意愿,这才是真正的民主。”陈炯明不肯放弃的坚持说道。
“这些……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干系。”常五无奈的说道。
“是的,正是因为洪门的兄弟不愿意参加政治,所以可以选择参加政党。政党是执政的团体工具,但是政党成员不一定需要亲自去经营、去管理这个国家,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意见、愿望和心声表达出来,在政党内部形成声音,去引导高层完善管理制度。洪门的兄弟为中国革命付出了这么多年,这表示他们心系祖国、关心祖国,有权力也有义务继续为国家发展出谋划策,要不然诸位兄弟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呢?”陈炯明越说情绪越激动,仿佛就是在做战前的鼓动演讲似的。
常五和张三爷对视了一眼,陈炯明这番话多多少少说到了一些重点上。
这时,后堂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陈先生这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老夫佩服。”
话音刚落,一个年逾半百、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走进前厅。虽然已经是接近花甲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