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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骤然加速,我很小的时候看过镜子,是在哪里?当时我应该不会离家太远,所以在家附近……不对,就在家里。一个大箱里堆满破铜烂铁,只有那面镜子我视如珍宝,看一整天也不会腻。
对了,在仓库。
我家旁边有一座很大的仓库,上段是白墙,下段是海鼠墙(注:日式格纹墙),空间大得吓人,我以前经常溜进去玩。
我在睡衣外套上铺棉的无袖背心,悄悄下楼梯,溜出大门。冬天清晨的空气乾冷,刺得我刚洗好的脸又痛又麻,但深呼吸一口就觉得神清气爽。
我还记得仓库的位置,开门也轻而易举。关上仓库门,采光窗依然透光良好,什么都看得清楚,仓库是挑高的四坪大空间,墙边堆满置物柜,深处还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我凭著模糊的记忆走上二楼,二楼的墙边也摆满置物柜,柜上堆著许多箱子。
每个箱子都有上百公斤重,我用咒力将箱子一个个搬下来,开箱查看。
要找的东西就在第五个箱里。
我拿出一面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圆镜,这不是一般在玻璃背面涂银的镜子,十分沉重,一触摸就迅速夺走指尖的温度,应该是青铜镜,我梦里的镜子就是它。不仅如此,我的回忆逐渐苏醒,以前也看过这面镜子,而且不只一次。我仔细研究镜面,青铜镜放久了,表面会发黑,长出绿锈斑,但这面镜子仅仅暗淡一点。
我应该是在这五年内见过这面镜子,当时肯定擦亮过镜面。
我将箱子放回置物柜上,拿著镜子离开仓库。
绝对不能让爸妈看见这面镜子,我绕到后门,搭上白鲢Ⅳ号航向水道。虽然天色尙早,但我与几艘船擦身而过,掠过水面的风十分冰凉,我选择比较冷清的水道掩人耳目,最后到某个空无一人的码头。
我拿出包裹著青铜镜的布条擦拭镜面,试图擦亮,却发现这项手工比想像中更辛苦,所以我在手上施加咒力,想像镜面的污垢逐渐消失,青铜镜便慢慢恢复粉金光泽。
找到这面镜子时,我就知道是面魔镜。
所谓魔镜,是远古时代一种特殊技巧制造的镜子,光用肉眼看什么也看不出来,反射阳光的时候,影像中会浮见图案或文字,这是利用了镜面微米单位的细小起伏,造成平行光的散射,所以蜡烛、篝火、萤光灯之类的光线都不行,唯有阳光才能在反射的亮圈中显现图案。
古人的做法是打薄青铜镜,在背面贴上有起伏图案的模具再打磨,图案会转印到镜面。不过全人班的初阶课程就用魔镜当做咒力教材,让学生记住镜子特殊的触感以便制造出意像,我记得上课的时候做过一次,用圈住名字「早季」,当时我觉得做得还不错。
我用魔镜对准太阳光,光线反射在码头后方的房屋墙壁。
圆形亮圈中央浮现扭曲笨拙的文字。
但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吉美」。
走进教室,良一如往常与朋友谈天说笑,成员都是第二组的同学。
「嗨,今天就麻烦你喽。」良一见到我就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要去哪说?」
「哪里都行,一下就好。」
我离开教室,良很在意同伴们的眼光,维持自己轻松自在的模样。我在前往中庭的走廊间停下脚步。
「我有几件事情想问你。」
「好啊,随你问。」良还是那么从容。
「关于我们划独木舟夜游的事情。」
「怎么又是那件事啊?」良苦笑著,眼神有些飘忽。
「你告诉过我,独木舟夜游有铁则,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上船前先不要盯著营火。」
无脸少年的话,浮现在我脑海中。
「为什么?」
「搭独木舟夜游的铁则就是上船前要让眼睛适应黑暗。否则好一阵子会什么都看不见。」
「记不清楚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是什么?小心不要撞上石头吗?」
「好,换个最近的话题,你为什么要跟觉分手?」
良全身一僵。
「这……不重要了吧?」
「你们关系明明那么好,好到我都要吃醋。」
「有这种事?」良听起来有些不开心。
「最后一个问题,还是夏季野营的事情。」
「好啦,随便问。」良自暴自弃。
「你记得离尘师父怎么死的吗?」
「离尘师父?什么?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用说了。」我打断一头雾水的良。「果然不是你。」
「什么意思?」
「我不会在轮值生的名单上写你的名字。」
良一时难以置信,注视著我好一阵子。
「怎么这样……为什么?」
「真的很抱歉,但我觉得丑话说在前头才有礼貌。」
我拋下呆若木鸡的良回到教室,看到觉站在教室门口。
「早季要写那家伙的名字?」觉臭著脸问我。
「怎么可能。」
「啊?怎么回事?」
我注视著觉。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喜欢良?」
「什么问题啊……」觉非常疑惑。「为什么呢?你一问还真的不太清楚。」
「这样,果然没错。虽然他人不错,可是人不对。」
「啊?」
「我们喜欢的人,绝对不是他。」
觉花一点时间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脸色渐渐泛红,虽然不发一语,眼神逐渐闪出有力的光芒。
第一轮的轮值生开票,大致就敲定所有搭档,有些同学会赌运气写上万人迷的名字,但绝大多数都是互相讨论,彼此同意才会写。当我确定跟觉搭档的时候,良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后来不出所料,良跟第二组的女生同组。
班上注目的焦点是真理亚的选择,而她二话不说就选守。任何人见证守一路过来的牺牲奉献,应该会同意这是理所当然的奖赏。
「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是良?」
放学后,我们四个走在空无一人的水道边,原本是真理亚提议讨论如何庆祝我们四人凑成两对,但我和觉想告诉真理亚们关于某些事情的真相。真理亚有点半信半疑……不,应该说是怀疑我脑袋出问题。
「我就说不是这样啦,我们五个人去夏季野营,可是不包括良。」
「不可能,我还记得良第一个发现芒筑巢的巢。」
其实第一个发现的是我,但现在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
「所以说不是良啦。」
「那是谁?」
「不知道,怎么都想不起名字。」
「怎样的人,什么长相?」
「我想不起他的脸。」
我想起梦中听到的那句话,「我没有脸」。
「我说你啊,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胡说八道吗?早季是不是真的脑袋出问题了?」
真理亚苦笑著摇摇头,她瞧不起死党的态度让我怒从中来。
「……可是听了早季的话,我心底也有点印象。」觉开口帮腔。「记忆里我跟那家伙交往过,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不是良。因为他不是我的菜啊。」
「唔,觉喜欢可爱的美少年确实是众所皆知,就像怜那样。」真理亚臭屁地交抱双臂。「不过,人总有意乱情迷的时候吧?人家主动一点,你就迷上了。」
「也不是这样,是我一直主动黏上去的。」
觉说得脸都红了。
「总之我认为我们的记忆被操作了。每次回想往事,就有地方凑不起来。」
「哦,比方说?」
「良……这样容易搞混,换个名字好了,就叫他少年X吧。我记得小时候常到X的家,可是那里跟良的家不一样。良不是住在见晴乡吗?在视野开阔的山丘。可是X的家……」
「在树林里!」我不禁大喊。
「对,我记得很清楚,很远很远的北方,是一栋孤伶伶的大宅。」
「听你们这么说……我有点印象。」
真理亚蹙起眉头,美人不管什么表情都漂亮,难怪东施要效颦。
「良的家跟X的家,我哪边都没去过。」静静聆听的守忽然插嘴。「但很北边的树林那边是什么乡啊?」
我也考虑过这点,怪的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正确的乡名。
「嗳,你把七个乡的名字依序说来听听。」我对觉说。
「啊?怎么突然要我说?」
「别管,说就对了。」
觉以往喜欢跟我唱反调,但一起担任轮值生后就听话多了。
「栎林乡、朽木乡、白砂乡、黄金乡、水车乡、见晴乡,还有茅轮乡吧?」
这次换我皱眉。明明从小就记得这些乡名,为什么现在听来如此不对劲?
「既然在树林里,就是栎林乡吧?可是要在北边的话……」真理亚脸色一改,变得十分严肃。「朽木乡吗?那里我不太熟,不过应该没什么大宅吧?」
【录入注:正确的不是朽木乡而是「松风乡」。】「我也没什么印象,只知到那里就几乎跟在八丁标外差不多了。」
觉的眼皮忽然跳一下。我看见这景象,惊觉最近每当想起什么,就会出现相同的状况。若有人看见我回想过去,一定会注意到我的眼皮在跳。这或许是种警告,难不成是深植心中的催眠暗示,在阻挡什么不妥的记忆复苏?
「去看看吧。」
听到我的提议,大家面面相觑。
「去哪?」
「还用问?当然是朽木乡啊。」
「今天刚决定轮值生吧?其他人都在庆祝,为什么我们得去那么凄凉颓败的地方?」真理亚抱怨。
朽木乡确实与「热闹」二字完全无缘。
码头附近座落著许多房舍,算得上是闹区,但往里面拐过弯,气氛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成排无人居住的废墟,与其说是冷清,不如说是荒凉。
「住这里的人去哪了?」觉狐疑地摸著紧闭的木门。
「听说碰到天灾人祸,所以搬到其他乡去了。」守这么说,和我的记忆相符。虽然我们的生活圈狭小,却有太多不清楚之处。
「总之……X的家在更北边,我们去看看。」
我催著大家前进,选择小路好掩人耳目,一路上毫无人烟。如果是其他乡,无论多小的路都会遇到行人。大概走一个小时,逐步出现「天灾」袭击朽木乡留下的痕迹。
地上随处可见巨大裂缝,树木东倒西歪,部分区域地层裂差一公尺以上,像经历一场大地震,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