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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卫子君气结,“出去,出去,熏死了。”
卫子君将贺鲁推了出去,转身倚靠上房门,心里乱做了一团。
大军在朅盘陀驻扎了一晚,第二日,继续向阿克赛钦行进,经过了两日的跋涉终于在葱岭与阿克赛钦之间发现了贡松贡赞一行人。
由于逃亡,他们行进速度很快,但从那数量不多的人来看,显然,他们已经遭遇了方固带领的军队。
他们有大约一百多人,但大部分都不是吐蕃士兵,而是身着黑色骑服男子,看来这些人,便是那横插一脚的人了。
只是,这些人见到了卫子君的大军却没有逃跑,似乎在静静等候她的到来,直到她走至他们约一百步远的时候,卫子君勒住了马,她将手摊开伸向一旁的附离,“拿弓箭来。”
张弓搭箭,飞扬的身躯挺拔,凌厉的气势晃得人张不开眼,锋利的箭锋瞄准了那个激得她动了杀心的人。
就在此时,利箭尚未射出的一刻,贡松贡赞唇瓣闪过一丝诡异的笑,他缓缓闪身,他的身后走出一个男子,修长身躯,白色的长袍,优雅淡然,俊逸似竹,远远的,看不清楚面貌的细节,但那风韵与轮廓让卫子君心中一跳,某个人的身影突然跳出心间。
那男子两手一伸,将两个被捆绑住的人推了出来。声音朗朗传了过来,“四弟——何必赶尽杀绝?看清楚面前人,想必你该是收手了吧。”
卫子君定睛细看,那被捆绑的二人,男子身材修长,头发花白,女子虽狼狈不堪,但那骨子里透出的雍容贵气却不减分毫,他们都直直望着卫子君,目光充满了渴望,却是忍着没有喊出一声。
一阵裂痛划过胸口,卫子君突然感到无法呼吸,剧烈的痛感袭遍五脏六腑,喉头有丝腥甜的液体溢出,卫子君生生咽了下去。
她策马向前,缓缓的向前,手中的弓没有放下。
近了,终于近了,卫子君忍着眸中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她不能弱下来,那两个人一定不想看到她软弱的样子。“爹——娘——别怕,君儿来救你们了。”
“君儿——放箭——杀了他,杀了达延芒结波——”卫叔澜大喊。
达延芒结波!?卫子君抬头望向那个优雅淡然的身影,那个曾经对她露出明媚笑容的身影,曾在山洞吻过她的身影,此时,他正在用那双褐色瞳眸盯着她看,而后,对她妩媚的一笑。南宫阙竟是吐谷浑的王子达延芒结波!?那个因为吐谷浑灭亡而投奔吐蕃的达延芒结波?
“君儿——别过来,他们想捉到你,别管我们——别过来——别上当——”穆小雅冲着卫子君喊,担忧急切得声音有些嘶哑,听的卫子君心中撕扯着疼痛。
“四弟,意外吗?”南宫阙抬眸看向她。
“我该叫你南宫阙?还是达延芒结波?”卫子君的马又向前一步。
“随四弟喜欢,我不介意。”南宫阙笑得宛若春风。
“南宫阙——为何掠走家慈?可是因为子君有何得罪之处?”卫子君冰冷的眸射向那个人,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速想着可以就出双亲的办法,但是,以南宫阙的武功,显然是没有任何比较直接的办法,便是她手中的弓箭再快,南宫阙也可以在箭中的瞬间置父母于死地。
南宫阙哈哈一笑,“四弟,此事与四弟无关,此乃我与令尊积怨,不过是顺便挟制四弟而已,四弟放手,让我们顺利离开西突厥即可。”
“南宫阙,人说父债子还,家父欠你的,自是由我来换,不要难为家慈了。”卫子君眸光沉冷,提着弓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只怕,四弟换不起吧,杀父之仇,亡国之恨,四弟用何物来换?”南宫阙宛若春风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
“自古沙场无对错,令尊伏允可汗不也曾满手血腥,不是一样拆散了无数家庭,你又曾怪罪过他吗?家父只是在履行身为将士之职责,他在为国进行征战,他何罪之有,若怪,你当去怪大昱先皇李銮,怪他下令征讨吐谷浑,怪他令吐谷浑亡国。如此亡国大恨,当向他讨要,捉来一个无法自主的人却是什么本事?”由于激动的质问,她的胸部有些微微的起伏。
南宫阙又是一笑,“杀父之仇当报,亡国之恨更要报,当吐蕃扫平西突厥、踏平大昱之时,便是我大仇得报之日。届时我吐谷浑复国,我定会对四弟百般疼爱,只是……”南宫阙直直盯向卫子君,双目灼灼,闪着莫名的光泽,“只是四弟……你可知道,因为你,令我多少次功败垂成?”
“我屡次的计划,均在你手下毁于一旦,因为你,我们刺杀阿史那欲谷失败,因为你,阿史那步真屡次失败,因为你,吐蕃失了几十万大军,因为你,与于阗结盟失败,因为你,我们难以得到安西四镇,因为你,让我们得了剑南天府之地而又失去……一切,都是因为你。”南宫阙面上多了一丝少见的激动情绪,撕开了他一直优雅妩媚的面纱。
“只要你放手,退出沙场,不再坏我大事,令慈自会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连令慈的尸骸也见不到。”南宫阙嘴巴泛起残酷的笑,“想必四弟这天下第一大孝子必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双亲因你而死吧。四弟既然可以为父投诚,成为可汗,那么也可以为了双亲放弃这血腥逐鹿吧?四弟,你更适合开着聚云楼品茶赏月,不适合这血腥战争。你,认为如何?”
卫子君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思绪翻滚。他想叫她为家弃国?叫她放弃为西突厥的百姓征战,放弃为大昱的百姓筹谋,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国土践踏而不再理会?
她,如何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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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飘落
一面是国家利益,一面是骨肉亲情,生生撕扯着她,她若是退,便会担了不顾大局的骂名,又怎对得起全军将士拼死追赶,又怎对得起为了这一刻阵亡的那些将士?又怎对得起被铁蹄践踏的天下苍生?可若是进,则骨肉亲情死于非命。
那犹豫,只是一瞬,“退兵——”她扬手,那样的坚毅决绝,“哥舒伐,传令方固推出阿克赛钦——”
“子君——不可糊涂啊,放了他们,将是我大昱的大患啊。”卫叔澜想着卫子君疾呼,“我十万大军当前,如此大好机会,怎可不就此除掉贼人,子君——”
“爹——”卫子君沉痛地呼了一句,“你舍得丢下君儿吗?”
一句话出口,卫叔澜愣在当场,瞬间,涕泪纵横,交错满脸,面对骨肉亲情,他最疼爱的小女儿,那样深明大义的话,再也无法出口。他不怕死,却只怕,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她。
卫子君久久地望着那两个身影,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她这一生想用生命去呵护的人,她便是倾尽一切,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他们。便是负了天下,负了所有人。
喉咙哽住,她隐忍着欲汹涌而出的泪,转头望向南宫阙,目光灼灼,“南宫阙,这样你可满意?可否放了家慈?”
“不!还不满意!”贡松贡赞沉沉地望着她,长剑指着卫叔澜。“我要你亲自过来为质,你过来,即放掉令慈。”
南宫阙面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明媚的笑意,锋利的剑尖直抵着穆小雅的后心,“只要你束手就擒,当年杀父之仇可不报在令尊身上。”
“好!”她毫不犹疑的应声,就欲驱马上前。那一刻,雪原刮起了一阵劲风,飞舞的雪碎打在她的脸上,衣袍飞扬,冷月般的面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风——”贺鲁冲出来,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角。
“贺鲁,放手。”说了两声见他依然紧扯不放,卫子君只好去掰他的手掌,却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风——让我去,我替你去。”贺鲁急切地望着她,眸中满是失去的恐惧。
卫子君心底一柔,伸出长指扶上了他的脸,她温柔地望着他,眸光晶莹,“贺鲁听话,放手,我去了可以逃回了,你去,不一定了。再说,他们不要你。”然后她毅然扣上了他的脉门,将他推向身后。
“卫子君——你给我站在那里——”穆小雅厉声呵斥。
“子君——不要过来——不要落入他们的手,他们会欺负你!”卫叔澜急得大喊,他不能让她过来,她不是男子,她是女儿身啊,若是给他们发现她的身份……
卫叔澜心急如焚,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发出来,那是父爱激发出来的力量,因着那股力量,他居然冲破了穴道。他绷开身上的绳索,转身抽出一个黑衣人的剑向着南宫阙刺去,想不到他的突然反抗,贡松贡赞的长剑本能刺了过来,没料到卫叔澜没有躲避,仍是执着地将剑尖送向南宫阙的咽喉,但是那柄长剑,却直直没入卫叔澜的后心。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瞬间。
“不——”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世界好似暗了下来。凛冽的风吹过雪原,那个扑倒的身影慢慢、慢慢地扑向雪地,在扑倒的一刻,他转脸深深地望向他的小女儿。那一刻,天地翻转,狂舞的血液弥漫成锐利蜿蜒的小蛇,刺入了心头,撕裂了心扉。眼见他望着她直直倒在地上,透心彻骨的悲痛令卫子君麻木得失去了反应。她忘记了冲上去,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叫喊,眼前浮现的,都是与父亲一起相处的细节,他驮着她满地的爬,他给她削的宝剑,他布满厚茧的大手,他给她买过的两件衣衫——她记得,她不喜欢那衣衫,发脾气让他换掉,他就拿了你衣衫去换……买过两次,两次都换掉……
泪,终于懂得落了下来。
穆小雅望着倒地的那个男子,那个她深爱的男子,扑倒在她的脚边,没有哭泣,她舍不得抛下子君,可是,她不能让她来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