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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叮当。它随风摆动着。声音幽远,而清亮。
“凤箫。”身后,一个略带深沉的女声遽然响起。
这个声音……
凤箫神色一僵,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带上些许笑容,平声道:“时姑姑。”
“瞧你的笑容,这么生硬,倒不似那个八面玲珑的俞凤箫了。”时姑姑微笑道。
凤箫犹疑了一下,缓缓问道:“时姑姑,敢问……”
时姑姑声音低沉地打断她道:“你不用问了。让我来告诉你。”
她缓缓踱步,平静的面容不怒自威,而那双剪水眸子却又带着几分愁绪。她的声音与昔时一般,没有太大的起伏,很是平和,“我自幼跟随我叔父学习法术,直到我叔父去世之后,我在祖父安排下进宫,侍奉昭成皇后。那时宫中形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而我刚刚入宫,年龄比你入宫时大不了多少,因不晓人情世故,所以经常会得罪一些人,幸而昭成皇后总是庇护着我。”
她站在屋檐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雨水已将她的半个身子淋湿,但她似乎全然不觉得冷。
“我略通预言之术,知道昭成皇后将身遭不幸,便拿出了我的传家之宝,锁魂盒,来报答她对我的恩情。”时姑姑回忆道,“昭成皇后为王德妃与韦团儿所陷害,被武后暗杀而死后,我将皇后的魂魄锁在了盒子内,然后将盒子埋在了地下。若是能将魂魄锁上二十年以上的话,那么魂魄重返之时力量要远远强于二十年以前。然而……三年之前,皇后说她自愿离开这个盒子,灰飞烟灭。”
凤箫听到这里,疑惑道:“那……那现在这个盒子里的魂灵就不是昭成皇后……那她是谁?”
“她是玉真。”时姑姑淡淡一笑,笑中带着些涩意,“我知道你一定疑惑不解。玉真如今活的好好的,那个魂灵怎会是玉真呢?呵。当年宗婕妤与李钦偷情,被金仙与玉真不小心看到。宗婕妤发现之后唯恐事情败露,便动了杀心。我不知宗婕妤之心思,但我预知姐妹二人将有一人死于此劫难,便告与了金仙与玉真,并提醒她们小心。地下的皇后娘娘知道后,求我帮助姊妹二人度过此劫难。可是,阳寿有定数,岂是我一个略通法术的凡人能改变的呢?皇后得知我无能为力,便说要用此锁魂盒锁住那位死者的灵魂。我本不愿答应,可此时武帝与韦团儿皆已死,仇人已没了大半,所以在她的苦苦央求下,我便答应了。”说到这里,时姑姑不禁落下泪来。
凤箫不动声色,但她绝知时姑姑此时与她说这么多,定是还有别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一襟馀恨
(八)一襟馀恨
果然,时姑姑低泣道:“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金仙这丫头看起来安静平和,知书达礼,却因当年武弄玉的事情而对玉真有这样大的妒恨。她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知道了宗婕妤将暗杀她的事,或许是她猜测的吧。于是她便背着我偷学了换魂之术,而又因为这换魂之术必须以水为媒介,所以这丫头便天天引玉真去城河便玩耍嬉闹。终有一日,宗婕妤向姊妹二人下了毒手,着人推了两个丫头入河,危急关头,金仙施了法术,所以……”
凤箫接道:“所以……现在在玉真公主躯体之内的,是金仙。而如今变为厉鬼回来复仇的,则才是真正的玉真公主。”
时姑姑的泪水已经止住,眸光闪烁着些许难以探究的神色,“凤箫,自你童年入宫时便是我在教导你,这么多年过来,情谊也是有的。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变作鬼,所以才与你将事情起末讲的这么清楚,好让你死的也算甘心。”
凤箫没有太过吃惊,微微一笑,道:“那姑姑到底是为何要对我下杀手呢?”
时姑姑笑笑,笑意之中似有无奈之意,“我这人没有什么同情之心,更是缺了几分善良,但我素来是最记得别人的恩情的。皇后娘娘当年待我如亲生女一般,我自是感激涕零,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结草以报,悉心照顾她的子女。同样,凤箫你的好,我也是记得的,所以别怪姑姑狠心了。姑姑定会给你个舒服的死法。至于为何要杀你……只能怪你的生辰八字了。八字至阴之人,乃是上好的‘容器’。玉真要想复活,必须找个活的载体来装下她的灵魄。她做鬼多年,阴气过盛,唯有你的身体能承受她的阴气。待她在人世间待上半年,死气尽散之时,我便会为她找下一个身体。”
凤箫目光一冷,心底一沉,“你想让玉真占了我的身子来复活?”
“凤箫你别怪我,我只是为了报答皇后之恩情。况且,我也算过了,一年之内,你阳寿将尽。早死晚死都是死,凤箫……”时姑姑冷冷道,苍白的面容之上神色冷定,如若积雪,在这阴沉沉的天气衬托之下,显得更为阴森可怖。何况她正要杀人。
凤箫忽地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姑姑,呵,你此时动手怕是完了。迟四公子说不定已经将玉真公主的魂魄打了个灰飞烟灭……”
时姑姑神色不变道:“他没这个本事。不然我也不会与你在这里说这么久。好了,时间到了。凤箫……”她缓缓走来,目光阴沉,发髻有些散乱,面色苍白的更像是个女鬼。
一道惊雷。
天光乍亮。
时姑姑的面容霎时一片惨白,冰冷而决绝。
凤箫咬唇,直朝着那屋子疾步而去,然而她趴在那屋门之上,任她千般锤,万般打,那门却纹丝不动。她绝望无比。
她还不能死。
不能死!她尚有仇未报,母亲尚昏迷不醒……她不能死!多少年来,凤箫第一次感觉心上发凉,那是一种彻骨之寒,一种真切地接近死亡时的恐惧。
而时姑姑正嘴角噙着一丝阴森的笑容,缓步而来。
大雨倾盆。
她边走,边掏出一张手帕来,那手帕是粉色的,本是可爱的颜色,可在此阴森的情景下看来却显得十分可怖。时姑姑缓缓展开手帕,轻声道:“这手帕上沾着毒粉,只要你轻轻一嗅,便会没了知觉,从此便没了凤箫,只有玉真。你放心,我会教导玉真替你好好活的。”
凤箫步步后退,时姑姑步步紧逼。
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凤箫猛然从发髻之上拔下一支尖利的珠钗。
时姑姑轻笑,摇头道:“没用的,凤箫。”
却没想到凤箫并未将珠钗对准她,而是用那珠钗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她目光决绝,已然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姑姑眸光一暗,顿时明了了凤箫的心思,“你是想让玉真无法寄于你的身体之内?只是这样,又有什么差别?你不是还落得一个死吗?倒不如……”
“就算是死,也不让你得逞!”
这话不是凤箫说的。
忽地从时姑姑身后闪出一个衣绢华美的男子,正是刚刚与凤箫搭讪的那人!
他此时目光狠厉,阴鸷而可怖,全不似方才那般柔情如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令人畏惧。他一手执着一把金鞘匕首,另一手紧紧禁锢住时姑姑,使得时姑姑完全受制于他。
凤箫惊异的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此时还会有人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公子神色有异,似是对时姑姑有些于心不忍,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十分强烈,反而是略带着些许失望,“姑姑,阿瞒自幼便敬爱您,万万没有想到您会做出这种事。”
时姑姑阖目而叹,两行泪水自眸中再度滑落。
“阿瞒你还是放开我吧。姑姑这是为了皇后娘娘,为了金仙与玉真,你一定不会阻拦的。”
凤箫心中一震,这男子相貌英俊,举止间难掩高贵出身,如今听得他自称阿瞒,便瞬间了然——这人竟是临淄王李隆基!上一次见他时是在马球场,只是她心不在焉,并未仔细留意,是故未曾认出。
“姑姑,这位宫女与此事毫不相干,而且您也教导过她数载,您怎生下得去手?”李隆基皱眉道,“阿瞒知晓您的苦心,了解您这是为了报母后当年的恩情,可是阿瞒想说,如今这副局面,全然是金仙自己造的孽,得她自己来弥补过错,不需他人插手。纵然……纵然……纵然金仙被玉真所害死,那也是她该受的惩戒。”
“不,阿瞒,你自有你的道理,而姑姑也有姑姑的道理。”时姑姑平静的说道,“姑姑一直忠于皇后娘娘,如今叫姑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姊妹二人相互残杀,玉石俱焚,绝对不可能。阿瞒你还不放手吗?怎么?难不成你要杀了姑姑?阿瞒你好好想想。当年你与金仙玉真互相扶持,共度艰险,手足情切,莫非你做了临淄王便都忘光了?”
李隆基显然是为难至极,眸光闪烁,想必心中正在细细思量。
凤箫眼见李隆基这副表情,心中一寒。这临淄王虽说待人和善,可是任谁都知道,他也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那般果断的率兵政变,杀了韦后及安乐公主等人,拥戴皇帝复位。
仔细一想,如今若是放开时姑姑,任由时姑姑杀了她,那李隆基只是有利而无害,何乐而不为?
那她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生死关头,任是向来处变不惊的凤箫也紧张不已,明明是这样阴冷的天气,可她后背出的汗却已将她的衣裳黏住。
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临淄王,目光之中有伤痛迷惘,然而也有隐含着的期待。
却见李隆基目色一变,抬肘一击,时姑姑便昏了过去。
又是一声惊雷,照得两人脸上均是一片惨白,眸中皆是凄惶。
凤箫长舒一口气,想冲着李隆基微微一笑,却怎的也笑不出来,弯上去的嘴角也显得尴尬不已。
李隆基的目光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般温柔,语气更是饱含关切,“没事的,你无需害怕,有我在。”
凤箫却低下头来,默然不语。李隆基将时姑姑击昏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如今只看屋内形势怎样了。
她背过身来,静静的看着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