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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饼!”
烧红的烙铁烫焦了艾大秧子胸脯子,他竟也挺了过去,胡子可不怕硬,秧子房当家的一拍桌子,命令道:
“点天灯!”
胡子蜂拥而上,捆猪似地将艾大秧子捆了,朝他身子浇了煤油。秧子房当家的点燃一支火把,向艾大秧子走去,就在这时,红眼蒙跪着蹭到艾大秧子跟着,央求道:“告诉他们吧,你一死了之,这一家老小,性命……”
艾大秧子已经感觉到秧子房当家的火把移近自己,胡子说到做到,真的点了天灯,留下财物还有何用?再者,胡子不会放过全家老小。他朝草垛一指,说:“下面有个地窖。”
胡子扒开草垛,露出块巨大青石板,两人深的地窖就在下面。掀开石板,胡子发现了两个洋铁皮箱子,数千块大洋装在里面。
按照胡子的规矩,攻下土院大户,就地摆宴庆贺,有所不同的是,这个绺子庆贺和祭祀同时进行。
篝火加了柴,油灯上满了油,胡子按大柜二柜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依次入座,庄严时刻到来前,胡子们默默地坐着,数双眼睛盯着天南星,等着他发话。
“上神主!”大柜天南星拔出手枪,装满子弹,愤然地扫视火堆旁的艾家人,沉重而有力地说。
两个胡子抬着盖着白布的桌子放在大柜面前,胡子大柜的手还是抖了一下,他揭开白布,呈现几个长方形的木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刻着一位死去胡子的名字,胡子称之为神主。
每一次抢劫后,他们都要清点人马,将亡者的名字刻到木牌子上,呈给大柜,然后要杀掉与之数量相同的冤家仇人,蘸着他们的血祭祀弟兄亡灵。
这次死了九个胡子。
大柜天南星起身离座,手托神主走向火堆,右手拎着上了顶门子的匣子枪,扫视一眼艾家人,虎啸一声道:
“弟兄们,大哥给你们报仇啦!”
骤然枪响,艾家人倒下一片,九人毙命。神主牌子蘸着仇家的血,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堆。大柜朝天连放九枪,告诉苍天绺子失去了九个生死弟兄。尔后,大柜擎碗,二柜倒酒,每人朝火堆倒一碗酒,就唤一个死去人的名字……庄严的仪式结束,胡子喝酒猜拳行令,折折腾腾到三星偏西宴席才散,空落落的院里只剩下天南星,他心思重重地坐在即将燃尽的篝火旁闷头抽烟,直到最后一束火苗熄灭,走向炮台。
艾家的土炮台有墙无棚盖,像一口大缸,仰首可见一方秋意浓浓的夜空,冷风飕飕灌进来,守夜的胡子披床破棉被,用不停走动来增加体温,衣衫单薄却忠诚地守卫炮台。望此情景,大柜天南星油然产生内疚,他解下腰间的酒壶说:“上香(站岗)冷了就掫(喝)几口。”
大柜天南星离开炮台,顺着围墙顶上的小道走,在东墙一处坐下来,望着夜幕笼罩着的大地,他想起一个小村子应该在东南方向,极力想看到它。然而目光所及,只有轮廓模糊死寂的小村落,家家户户无声无息。偶尔一两声狗吠,夜又归与宁静。村外那条河边,芦苇丛中一只水鸟断断续续地啼叫,像是哀诉自己的不幸。
“大哥,”二柜大布衫子从墙下扔过一件夹袄,关心地说,“秋天啦别着凉啊。”
“坨子口影影绰绰有人走动。”
“瞭高的(瞭望)弟兄。”大布衫子说。
攻下艾家窑,二柜指派人到村外坨口去放哨,密切注视河对岸——亮子里镇的动静,担心先前攻打艾家窑的枪声惊动警察,陶奎元若闻讯定派警察前来救援。
“放仰(睡觉)去吧,二弟。”大柜天南星打发二柜走后,仍坐在墙顶上,铜锅玛瑙嘴旱烟袋捻满一锅,蛤蟆癞烟挺冲,味道辛辣过瘾,搭足露水的沙土地旱烟叶爽口好抽,特别是装进这只猪皮烟口袋里,不返潮不走味。枪林弹雨,风餐露宿,几经仇人追杀当兵的清剿,关键时刻,扔掉衣服鞋帽,甚至是腰刀、子弹,唯有这只猪皮烟口袋没扔,珍贵地带在身上。
桃花小村那女人的针线活真不赖!细密的针脚匀称结实。想到这些,大柜顿感心里苦滋滋,鼻子阵阵发酸,被血腥厮杀和夺抢所淹没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复苏,麻木的心像一块残冰被融化,他蓦然走出困顿的风尘,回到已逝去的岁月里重温旧梦——
那年秋天那间土屋晚上没点灯,月光将桃树婆娑的影子投上窗棂。
“别走,桃子结手盖大小啦,等熟了吃够了再走。”她依恋地说。
是啊,后来天南星后悔,那夜真不该推开她,顶着月亮星星走了。每每想起分手那一时刻她说的话,嘴里总发苦,馋鲜美熟透的桃子……大柜天南星觉出两颊凉丝丝的急忙擦去,烟灭在铜锅里,藏在绿叶间露出红润脸蛋的桃子倏然飘走,眼前一片空荡。再熬几年,把百十号人马托付给二柜大布衫子,去和他们娘俩儿过团圆日子。可是眼下兵荒马乱,弟兄们吃穿无着,自己身为大柜怎可撒手不管呢?
突然,村内狗叫,很快连成一片,咬得很凶,吱吱呀呀木板门响,全屯躁动起来,尖刺的女人怒骂声传来:“驴,我和你拼啦!”
大柜天南星一激凌,争忙唤醒大布衫子,问:“绺子有影(跑)的人吗?”
“睡前我清点过,不缺。”大布衫子见天南星怒形于色,知道出事啦,立马爬出被窝。
“拔几个字码(挑选几个人),去村子探个底。”
二柜大布衫子遵命前去,很快押回一个人,大柜天南星一见,血往头上涌,大喊道:“上亮子!”
直到这时商先员土龙才清楚,自己闯下大祸。当晚宴席散后,天南星下令放走艾家的长工短佣们,醉眼朦胧的土龙被寡妇淑花美貌勾去魂儿,尾随其后,潜在她家的窗外,待夜深人静后行事。
淑花遭艾大秧子污辱,失魂落魄,不知道打死艾家人和放她回家这帮持枪的是什么人。
“千万别是胡子啊。”胡子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她有所闻,脸蛋漂亮要惹祸呀!回到家她闩牢门,弄些锅底灰往脸上涂抹,头发揉进脏兮兮的草木灰,好端端的模样弄得疯女人一样,将一把剪子握在手中,靠近炕旮旯合衣躺下,打算捱到天亮,离开艾家窑小屯。躲在窗外的商先员土龙端开窗户,爬进去……
时辰已是鸡叫二遍,月亮被赶走,星星也累了,不知躲在哪里去瞌睡。艾家大院里篝火、灯笼、火把纷纷点燃,众胡子列队火堆旁,深更夜半的集合,谁也闹不清出了什么事。
当商先员土龙被押到火堆旁,胡子们倒吸口凉气,大柜要处置犯了绺规的人。
天南星面孔铁板,目光冷峻,倒剪着手拎着二龙吐须马鞭子,来回走动,像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完啦!”商先员土龙知道必死无疑,只企望大柜念自己过去的功劳,处死时少遭一点罪。绺子里的弟兄对大柜忠心耿耿,四梁八柱更是忠贞不二,怪自己一时糊涂,色迷心窍,该杀,只有死才能赎自己的罪孽。
大柜命人在香炉上插一炷香,院内有风,香燃得很快,用不多长时间它就会燃完。商先员土龙知道自己生命全部时间是那炷香的燃烧,他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极力恢复商先员的风度,不能堆碎(软瘫)。
二柜大布衫子心急如火,那炷香燃尽,行刑就开始,想求情饶了土龙,欲言又止。大柜不允许任何人替犯规矩的人求情。唉,土龙啊,我们兄弟情同手足,怎能见死不救?你在绺子里举足轻重,屡立功劳,深得大柜的赏识,可为个女人搭上条命,值吗?绺子规矩怎可置若罔闻,七不夺,八不抢,其中一条女人不夺。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要在此安营扎寨,立足未稳,你偏去霸占本屯女人,大柜岂能不杀你?
香基本燃完,数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盯着大柜,猜想土龙的死法。通常使用两种方法,枪毙和耢高粱茬子(用马拖死),执行人本绺大柜。
“拿酒来!”天南星声色俱厉地喊。
两个胡子抬来一坛白酒,大柜倒满一海碗,端到土龙面前说:“喝了吧,兄弟!”
土龙嘴唇颤抖,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扬脖子喝干碗中酒。
胡子们的腿发软,都想给大柜跪下。
那诀别场面悲壮、庄严,大柜双手端酒碗,以情相归,诀别送行酒,弟兄即将离开绺子,独自一人走了,到最终弟兄们都去要去的地方去。
“大哥,再来一碗。”土龙恳求说。
大柜天南星端给他一碗酒,待饮尽后,把那只酒碗投进火堆,残酒爆起蓝色的火焰。
“鞴连子(鞴马)。”大柜天南星宣布土龙的死法——耢高粱茬子。
鞴马两字从大柜口中说出,具有震慑众人心魄的力量。
秧子房当家的将土龙双手在马鞍上系牢,把土龙坐骑的鞍子搭在他的肩上,意思说来世当胡子省得买鞍子啦。
大柜天南星,飞身上马,缰绳一抖,雪里站马扬起白蹄,拖着土龙驰出大门,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里。
天南星绺子压下来,改屯名卧虎营子。一来觉得用冤家艾家窑村名晦气;二来用本绺子命名太显眼,经水香捻着胡须,想出这个很有气魄的名字。
近日,天南星筹划绑票勒钱,攻下艾家窑后,审讯艾大秧子时,老家伙除供出藏在地窖里的大洋外,还供出个秘密,家中所存大洋仅是一部分,大数都寄放外甥陶奎元处。因此,杀仇人给阵亡兄弟血祭时,故意留下艾大秧子和红眼蒙。
“艾大秧子,把你存在艾局长那儿的钱,借爷爷花花。”二柜大布衫提审艾大秧子,“给你外甥写信吧。”
家破人亡的艾大秧子知道与虎谋皮没什么好结果,况且身陷魔穴,胡子要什么给什么,保住性命要紧。他哆哆嗦嗦地说:“我听爷爷的吩咐。”
“你的家底我们清楚,交五千块现大洋,没难为你吧。”
“五千?”
“一个子儿不能少,把你的手指头做好价,缺多少就用它补。快描朵子(写信)吧!”
按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