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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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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早饭的飞毛腿,拎枪到院子里,命令将一只锡酒壶放在大黑鱼头顶上,众胡子观看大柜练枪法,考验入绺子的试胆经常这样做。
  大黑鱼面对乌黑的枪口,闭上眼睛。
  砰!枪响,锡酒壶被击碎,湿湿的酒液流淌下来,大黑鱼丝毫没伤着,众胡子齐声喝彩。
  三只锡酒壶陆续被击碎,吓得直冒冷汗的大黑鱼满面酒液,火辣辣地烧脸,裤裆里湿漉漉的。
  “点天灯!”飞毛腿累了,不再练枪了,宣布用最残忍的刑罚处置那个斗胆给他一沙枪的人。
  大黑鱼衣服被撕扯下来,半桶煤油从头到脚浇下去。
  飞毛腿掏出火柴,将一块浸过油的破布用棍挑着,点燃后走向满身是油的大黑鱼,他说:“看你来世还敢不敢打爷爷啦。”
  大黑鱼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待灾难的来临。
  突然一声枪响,大黑鱼睁开眼睛,见飞毛腿身子摇晃着几下栽倒下去,浸油的布燃着了他的衣服,人肉的焦糊味飘满了院落。
  众胡子惊愕,大黑鱼也觉莫名其妙。
  事出有因,二柜草上飞与飞毛腿面和心不和,他早想独吞这个绺子,只是没机会下手。昨天,他们打响窑抢了不少金银,分饷时飞毛腿私留大部分,仅分给四梁八柱很少的一点儿。金钱面前无兄弟,他们对大柜不满意私下骂娘,众胡子的心情草上飞看出来了,当飞毛腿举火点大黑鱼的天灯时,开枪击毙了他。
  大黑鱼挂柱入了伙,割破了手指,起誓,喝血酒……
  几年里,大黑鱼多次救了草上飞的命,升为二柜。这些真像一场梦,一场稀奇古怪的梦。现在绺子自消自灭了,孤零零地剩下自己,到哪里去?到小孤山,取出藏在那里的钱和枪支,再拉起个绺子,自己当大柜?
  远处,隐约点点灯光。
  银鬃马把他驮到了一个边陲小镇,这是西满土地上最北边的古镇——乌兰镇。
  高挑的纱灯照着小客店的板门。他挥拳砸门如擂鼓,喊道:“掌柜开门,住店!”
  吱呀,门裂开道窄缝儿,掌柜的探出头,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夜半来投宿的人,装束不俗,牵着那匹高头大马,鞍子漂亮,搭在肩头的褡裢鼓鼓的,看上去很沉。
  “承蒙惠临,失迎为歉。”精明的掌柜客气地开门说。
  大黑鱼听不惯这样文绉绉的客套话,将马的缰绳甩给掌柜的,说:“伺候好它。”
  引大黑鱼进一个客房,掌柜的吩咐跑堂的给火炕加柴,并添壶茶水,掏出明星牌香烟,殷勤地劝烟:“熏(抽)一支。”
  “不会。”
  大黑鱼说累了,便躺下。掌柜的感到没趣,悄悄退出去,关上客房门。
  屋内灶膛里燃烧的劈柴噼啪作响,火苗红色的影子在墙角某处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他睡不着,闭上眼睛,一杯杯血酒,一滴滴地流出死者的嘴角。
  “喔喔!”
  小镇里雄鸡报晓,客房涂着豆油的土窗纸,渐渐变白,变红。大黑鱼才朦胧睡去,做了个梦,梦见了淑珍。
  三
  哭声惊醒了大黑鱼,一场美梦给惊走,怀里抱的是只枕头,不是他的淑珍。
  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小女孩在哭,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破旧的大绒夹袄,家织大布(粗布)裤子,膝盖处打块补丁。她梳根粗黑的辫子,双眼秀美,高翘鼻子,很像淑珍,太像了。如果她是成年人,他一定向她走过去。
  许多小客栈有伙食,只要你有钱,店里可根据客人要求单做。
  “饭好啦。”掌柜的亲自来叫大黑鱼。
  大豆腐炖粉条,熘腰花。掌柜的亲自给斟上酒,说:“做的不知合不合先生的口味儿。”
  “行。”大黑鱼吃口菜,还算满意。
  “先生光临小店……”
  “走廊里小姑娘咋地啦,哭得呜呜滔滔的?”大黑鱼打断他的话,问。
  “唔,卖给了人家。”掌柜的熟悉小姑娘的身世,说,“她娘为了三十块大洋。”
  “三十块?”大黑鱼心被蜇了一下,怎么又是三十块大洋?
  “说来也可怜。”掌柜的说,“实不相瞒,本人表兄在镇上经营毛皮,买卖兴隆。原配内人不生长(育),想续弦。”
  走廊里的小姑娘哭声大起来,掌柜的关上窗户,说:“那小闺女的娘够可怜的,丈夫下落不明,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和年老多病的公公,实不容易。”
  “你表兄要娶这个小闺女?”
  “不,是她的娘。”掌柜的说,“本镇豪门闺秀,风流女子都愿与表兄结缘,他一一谢绝。表兄要娶她,她坚决不嫁,落得今天三十块大洋卖亲闺女的地步。唉,多小的人儿啊,明天跑茬子的带走她,听说打算卖到那堂子里去。”
  卖花果窑子?当妓女?大黑鱼几分惊讶。三十块大洋,把小姑娘推进火坑,可惜可悲。当年,淑珍也因三十块大洋去抵债……现在自己褡裢里有上百块大洋,小孤山的秘密山洞里还有不少钱,该伸出手救救面前这位小姑娘。
  “掌柜的,上茶!”有人喊。
  “他们吃驴肉回来了。”掌柜的起身说,“您先喝着,我去打对。”大黑鱼随着走出来,掌柜的提醒道:“那三个人,都有武把操(拳脚)。”
  大黑鱼快步朝那三个醉醺醺的人走去,很豪横地道:“人我领走。”
  “你?”刀刮脸酒醒几分,面前这粗野的汉子腰间有东西,像似枪。意识到来者不善,缓和些口气说,“你诚心要,一百五十块大洋。”
  “三十块,半块也不多给。”大黑鱼掏出大洋,摔在刀刮脸面前,说,“领走啦!”
  “这样做不仗义吧!”刀刮脸翻了脸,使眼个色,那两位向腰间去抽刀,而后逼过来,刀刮脸说,“天底下路很宽,非从兄弟身上踩过去?难道我身上有道?”
  “没道儿,虱子怎么走啊?”大黑鱼说,这也是一种幽默了。
  “你找死啊!”两个持刀人朝他扑来,大黑鱼迅速掏出手枪,击中握刀人的手。
  三人被震慑住。
  “哎哎,何必伤和气。”掌柜怕出人命,从中调解说,“天南地北的碰一起不容易,有事儿商量来嘛。”
  大黑鱼走向小姑娘,胳膊夹着她迈出门外,掫上银鬃马,一溜烟驰出小镇。
  小姑娘怕这个陌生人,不知他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又不敢问,他有枪啊。想到再也见不到娘了,啜泣起来。
  “你家住哪儿?”
  “小孤山。”小姑娘指着镇西方的那座光秃秃的小山。那一带,大黑鱼熟悉,小孤山北坡有他们藏财物的石洞。
  小孤山近了,山脚下稀稀落落可见几户人家,草房顶上的烟囱升起白烟。
  “带我走,我不回家。”进屯时,小姑娘忽然说。
  不回家?大黑鱼觉得怪,但由不得她,救人救到底。
  “娘卖我的钱,给爷爷和小弟买药了。我娘没钱给你呀,买我吧。”小姑娘央求起他来。
  一棵弯弯的榆树旁,两间破旧的草房,年久失修,房顶长着去岁的枯草和今年的新草,几只麻雀在蒿草尖戏闹,跳跃,叽叽喳喳。
  “娘!”小姑娘跑进院,喊着。
  破门开了,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妇女跑出,抱住小姑娘,惊喜地道:“秋月!”
  “娘……”小姑娘说明缘由,中年妇女听罢,牵着小姑娘的手说,“走,给恩人磕头去。”
  大黑鱼见娘俩走过来,觉得该走了。转身,一只脚刚伸进马镫,身后有人跪下磕头。
  “大恩人啊!你救了我闺女,没啥报答你的,我们娘俩给你磕几个响头吧。”女人感激地说。
  声音有些熟悉,大黑鱼转过身来,那女人抬起头时,他怔住了,脱口而出道:“是你!”
  四
  大黑鱼认出她来。
  她并没马上认出他,面前的恩人有些面熟,鼻尖那颗小黑痣,同她珍藏内心深处的黑子哥鼻尖那颗一模一样,难道真是他吗?
  “淑珍,”大黑鱼跳下马,声音变得低沉,“你把我全忘了吗?”
  她终于认出面前站着的是日日盼,天天想的,为之祈祷和祝福的黑子哥。她扑到他的怀里,像孩子扑到娘的怀里一样哭着,多少委屈与辛酸,多少思念都和泪水一道泄出了。
  半生为匪的大黑鱼很少落泪,打响窑被子弹掐掉中指他没掉一滴泪,为赎金三十块大洋,奔波在深深雪海里去追踪野狼时,被咬伤都不后悔,攒足钱却没见到她,淑珍今天忽然扑到怀里,百感交集,不由得泫然泪下。
  秋月呆呆看着两个大人,孩子双眸闪着亮亮莹莹的泪,心里小声默唤:舅舅!娘总是为舅舅掉泪。
  小厦屋21里的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声音十分苍老。
  相拥的两人都听到了,从极度的悲喜交加中恢复了平静,不约而同地放开手,后退一步,站到了一般男人与女人的距离,相互对视,默默无言,心里寻思对方。
  她不该这样苍老,抬头纹那么多,深得像田埂,眼睛套着黑圈。娘说过,操心过度的眼睛就出黑圈,带大襟布衫几处露肉,一只乳头从破洞向外张望。
  他并不显老,比小时候胖,气色很好。衣服这样好,还骑高头大马,做官了吗?褡裢很鼓溜,会有很多钱。老天有眼,让我们今生见上一面。
  小屋里的剧烈咳嗽,是她的公公吧?他想。
  不能老是站在外面,公公还不知道黑子哥来了呢。她说:“进屋吧。”
  “不。”大黑鱼脚再次伸进马镫。
  “到了家,连屋都不进。想你盼你多少年,见面连顿饭都没吃,叫我心里不好受。”淑珍说不下去,嘴唇颤抖不停。
  大黑鱼心里也不好受,扔下一些大洋,走啦。
  淑珍呆呆地望着他鞭马远去。
  大黑鱼坐在小孤山的青石板上,低矮、稀疏落尽叶子的野杏树,没有阻挡住视线,山脚下的小村清晰可见。目光停留在一棵弯脖榆树旁的院落,他盼望她的身影出现。可是这种奢望没有成为现实。
  淑珍不知道大黑鱼骑马到哪里去了,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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