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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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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珍日渐消瘦的脸,每天她只喝两碗干萝缨子熬的稀糊糊,给她买的几件衣服也卖掉了。
  “卖马!”大黑鱼咬咬牙说。
  淑珍去卖马,大黑鱼蒙头整整难过一天。
  大黑鱼到草原去打猎,积攒够了赎淑珍的三十块大洋时,耿二爷带全家人远行,从蒙古人手中买下块土地,修了响窑,也就是草上飞绺子曾经攻打的耿家围子。初到陌生的地方,淑珍整日哭泣,她知道这样黑子哥难找到自己。
  耿家大兴土木,请来很多工匠,修门楼,刻狮子,其中有个叫锁柱的小石匠年二十岁,技艺超群,他刻的鹤衔盘,就摆在耿二爷的卧室里。
  锁柱常帮助淑珍做些活计,她给他缝缝补补衣服,鱼帮水,水帮鱼。锁柱受淑珍之托,到老家去找大黑鱼,屯子人说,他叫胡子抓去了,去向不明。
  被胡子抓去,还会有好结果啊?更使淑珍忧心的是,如果冬天离不开耿家,将没脸活下去。近些日子,她经常恶心,闻到油腥味儿就想吐。一位有做母亲经历的女佣,偷偷地问她:
  “你过门(结婚)了吗?”
  淑珍摇摇头,说没有。
  “反正,你好像有了。”女佣说。
  淑珍听了十分害怕,她和黑子哥有过一次,也正是这一次她怀孕啦。这样,她更盼大黑鱼来接她出耿家。
  锁柱带回的消息令她悲哀和绝望,现实很严酷,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她只是害怕。
  “送茶来!”耿二爷沙哑的嗓音喊,一只淫秽的黑手伸向她。
  淑珍应声,泡茶端给耿二爷。
  “黑子有信吗?”
  “没有。”淑珍不敢撒谎,放下茶低头要退出去。
  “回来,铺被。”
  淑珍不敢违命,打开绣着荷花的缎子被,放好鸳鸯图案的枕头。耿二爷站在门口,插牢房门。
  “二爷,我回……”淑珍发抖,她看到灾难的翅膀飞来。
  “给我焐被窝。”耿二爷命她,女佣要给他把被焐热,他再躺下。
  淑珍迟疑着。
  “怎么,你怕凉?”
  “二爷,”她跪在耿二爷脚前,恳求道,“饶了我吧。”
  噗!耿二爷吹灭灯。她被死死地抱住,黑暗中断续响起她那可怜的拒绝和挣扎的声音。
  淑珍生了一个男孩,生怕孩子遭耿二爷暗算,通过女佣把孩子送给了外乡人,她咬下儿子无名指指尖,留下永久的记号。
  石匠没走,还在耿家做活儿,大量的石活儿要他做。锁柱对淑珍很冷淡,她问他:“怎么见不到你的笑模样?”
  “没想到,你是那种人!”
  “不……”淑珍委屈,她告诉锁柱孩子的来历。
  听此,石匠十分同情可怜她。
  “带我走吧,锁柱。”淑珍说。
  锁柱用了两年的工钱,两整年的血汗,少一点耿二爷也不答应,救淑珍出了耿家,回到老家小孤山,开始了几分苦水、几分幸福的生活。
  锁柱整日做石活儿,镵碾子,凿磨……淑珍生下女儿秋月和一个儿子,日子总算可以维持。不久,可怕的消息传来,有人看见锁柱叫胡子马队劫走,从此再无他的消息。
  年关渐至,大黑鱼已能扶墙站起来慢慢走动。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淑珍祈祷神灵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她备了些酒菜,为公爹祝寿,也为大黑鱼祝福!
  四个小菜,大黑鱼陪老人喝酒。
  “再加个杯。”老人说。他将三只酒杯斟满,大黑鱼一只,一只留给自己,另一只老人端起,将酒倒在地上,说:“柱儿,喝了这杯酒吧。”
  他们默默地喝酒,老人酒杯里掺进不少泪。大黑鱼觉得今天的酒苦,特苦,难以下咽,就着泪咽下去。
  “柱儿,你放心吧,淑珍和黑子团聚啦。”老人语塞,淑珍哭出声来。
  大黑鱼醉了,鸡叫头遍他才醒酒,枕头哭湿了一大片。女人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问:
  “黑子哥,心里不痛快?”
  “难受,我心难受。”他绝不能说出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说,明年春天咱这儿闹土改,能分地呢。”淑珍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大黑鱼,他知道土改是怎么一回事。一闭上眼睛,石洞里的人就苦苦哀求:“放我一条命吧,我有一家老小啊。”
  大黑鱼真后悔,当时没饶过那个石匠。
  六
  春天来到辽河草原,一行行大雁鸣叫着北飞,农民的犁铧插进河畔黑油油的土地中。
  康复了的大黑鱼跑到小孤山上,找到秘密山洞,取出手枪,只有一支能用,另一支已锈蚀,他深深地惋惜。
  傍晚,一家人等秋月回来后吃晚饭,她气吁吁地跑进屋,涨红着脸说:“娘,听牛倌说有个石匠从小孤山下来,朝咱屯走来。”
  “石匠?八成是……”淑珍心头一亮,泯灭的希望给“石匠”二字重新点燃,她拉起秋月就往外跑。
  “老天要是有眼,该叫我儿回、回来!”老人喃喃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冲断。
  大黑鱼呆坐原地没动,淑珍出去的脚步不是踩在地上,重重踏地他的心上,很沉很疼。
  “舅舅,过路的。”秋月沮丧地进屋说。
  “叫你娘回来吧。”老爷子失望地说,“天底下最狠的是胡子,叫胡子抓去,还能活命吗?”
  大黑鱼走出屋去,站在房山头西望夕阳余辉中的小孤山,带着几分希望自语道:“锁柱,淑珍说你总是太阳下山后回家来。”
  锁柱能回来吗?永远不会。大黑鱼知道锁柱不能回来了,太阳在人的一生中下山成千上万次,而锁柱他,再也不能回家,他惨死在小孤山的秘密山洞里。
  几年前,草上飞决定将抢到财宝藏起来,选中了小孤山。挖洞抓到一个石匠,为了保守秘密,晚间由草上飞和大黑鱼亲自带石匠到小孤山上去凿山洞。
  “今晚完工啦,放石匠走吗?”大黑鱼问。
  “不,石匠知道这个洞。”草上飞大拇指绕胡须两圈说,“天底下,只我们兄弟俩人知道……”
  “大哥,咱的规矩不杀跑江湖耍手艺的人,石匠他……”大黑鱼极力挽留石匠的生命。
  “哈哈,管他妈的那些规矩。”
  深夜,石匠将最后一块石头扔出洞外,喘着粗气向上爬,草上飞忽然飞起一脚,石匠被踢下洞去,草上飞盖上石板,急喊道:“二弟,快来压住它。”
  “我上有老父,媳妇快坐月子了,留我一条命吧。”石匠在洞里苦苦哀求饶命。
  草上飞用大氅衣盖住石缝,石匠哭喊着,闷死在山洞里边。
  大黑鱼深深地内疚,自己参与杀死锁柱,那个石匠肯定是锁柱了。他整夜睡不着,独自沿着村外流淌着春水的小河走,几次他想偷偷走掉,远远地走,再也不回来。
  月很圆,也很亮,河水泛起微微的波光,夜莺偶尔叫几声。
  忽然,像是有人走过来,大黑鱼急忙躲进小树林里,他看清两个荷枪的人,押着个被捆绑的人。
  “我撒尿。”被捆的人在说话,声音是那么熟悉。有人划火柴,大黑鱼看见一张脸。他心里喊了一声:“大哥。”
  哗哗,浇尿!大哥遇难,抓住他的是什么人,看不出,也不知道,肯定是大哥的仇人,他的手伸向腰间摸到手枪,又停下来。大哥杀死那么多的弟兄,又杀死了石匠,总该受到惩罚。
  三人继续赶路,沿着河流的方向走。大黑鱼想起自己被绑在柱子上,飞毛腿要烧死自己的那一幕,是大哥草上飞救了自己。如今大哥遭难,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三人沿河堤走,稍微不小心将失足落水,三人只好排成一字,草上飞被夹在中间。
  大黑鱼远远在跟着他们,不能靠近,月光太亮。
  终于,飘过几片黑云遮住月亮,大黑鱼加快脚步朝前赶。忽然,听到扑通两声落水声。
  逃脱的草上飞与迎面而来的大黑鱼撞个满怀,他急迫地说:“快给我松绑,二弟。”
  两个落水的人爬上岸,跑过来并喊:“站住!”
  草上飞拉大黑鱼一把,蹲进土坑中,俩人走近时,草上飞夺过大黑鱼的手枪,对准那两个人开枪。
  草上飞跳上堤坝去,从两名死者身上卸下枪,说:“兄弟,快走吧,打死的是土改工作队的人。”
  “我不走!”大黑鱼说。
  “那好。”草上飞将枪还给大黑鱼,“二弟,我走啦。”说罢跳下河,朝对岸游去。
  今晚两个人被杀,大哥何年何月能再不杀人啊?又有两把枪带在他身上,也许今晚还有人倒在他的枪口下。大黑鱼举起枪瞄向河,手直发抖,从来也没这样发抖过。草上飞离岸边不远了,再过片刻,他就会爬上岸去……大黑鱼终于横下心来,随着一声高喊:“大哥!”枪响,草上飞不再游动,河水归于平静。
  大黑鱼回到淑珍身边,她在等他,说:“方才,听河那边有枪响,我真担心,怕你遇上胡子。”
  他没有言语,躺下。她挨着他躺下,低声说:“今晚的月儿真亮,特圆,听人说,这种时候容易得儿子。黑子哥,看你的……”
  是啊,看大黑鱼的。若干年前,也是这样明亮儿的夜晚,大黑鱼得了儿子。那么今晚呢?
  早晨,小屯人纷纷朝河边涌去,两个年轻土改工作队员被杀死。
  大黑鱼是被一阵啜泣声惊醒的,见淑珍坐在炕沿边上哭泣,她刚从河边回来。她说:“那死人像咱的儿子,他无名指也少半截……”
  大黑鱼怔怔地望着淑珍许久,他没有去河边看缺无名指的死者,独自跑到镇上,弄回些酒菜,他和老人喝酒。
  “淑珍,加个杯子。”大黑鱼说,他斟满酒后,亲手端给淑珍,让她喝了一口,接下去用筷子蘸着,给秋月和梦生各沾了沾了。尔后,刺破中指,将血滴进杯里,端起说:
  “锁柱兄弟,我敬你一杯。”说完倒在地上。
  淑珍觉得奇怪,今天黑子哥怎么啦,刺破手指,血滴进酒杯里是干什么?她不明白这是胡子入伙时的血盟。别的绺子用动物(鸡或猪)的血加进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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