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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的方向。天地交界处,几缕淡薄黑烟冉冉升起。没多久,一个黑影从燕子矶方向朝这里开了过来。
“军舰!”有眼尖的渔夫叫了起来。
从下游上来的正是军舰。一艘接着一艘黝黑高大的军舰排成一路纵队,逆水上行。
桅杆上风帆降了下来,高大的烟囱朝外吐泻着滚滚黑烟,一面鲜艳的红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舰艏前,随风飘动着上方三分之二是红色,下面是白色和蓝色的波纹,左上角是一个金黄色铁锚的海军旗。舰艏划破江水,激起朵朵洁白的浪花。
一艘接着一艘军舰靠着北岸朝永定洲方向驶去,在渔夫眼里,一艘艘过去的军舰舰艏侧舷处用金色斗大的隶书分别写着“卫青”、“霍去病”、“李广”、“张骞”大字。
一共是四艘中国军舰。
渔夫在这里打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长沙、武昌、南昌开往江宁、上海的蒸汽轮船可以说经常看到,可如此众多蒸汽军舰,并且每艘军舰都是如此巨大,这他们还是首次看到。
这些渔夫从小就在长江里讨生活,以前长江里根本没有蒸汽轮船,只有风帆船在江里上下穿梭。
后来洋鬼子来了,那些洋鬼子坐着冒着黑烟的大船,架起大炮在长江里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他们这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种叫蒸汽船的东西存在,并且这种船比中国拥有的所有船都跑的更快。
洋人有蒸汽船,可二十多年了,辽阔富裕的中国却一直没有。后来太平军和清军在长江打的火热,庚申年后,两边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蒸汽船。但那些是小船,决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大。
让这些渔夫们开眼的是三年前开始的英法联军入侵中国,当时长江可是太热闹了,过百艘大大小小洋人军舰进了长江,那真是舳舻千里,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英国人不再参与战争,法国人单独支撑就有些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江中的蒸汽军舰日渐稀少,等法国人战败退走后,长江又再次恢复了往日平静,只是民用的蒸汽轮船多了起来,这半年来,中国自己的军舰也开始出现在江宁水域,只是每次军舰不多,也没这次这么大。
“怎么?这么多军舰跑这儿来了,是不是武昌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可能?!清妖怎么可能是菩萨军对手!你没听人家读报么?两个月前在湖北的僧格林沁跟他部下全让菩萨军给灭了,报上可是说消灭清妖指日可待啊!”
“那这些军舰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放心吧,还是打你的鱼,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个世道已经不是清妖的了,你我只要安心当好小民就是。”
“是呀是呀,天下大事自然有成大事者操心,用不着我等在这里劳心费神。”
话是这么说,可渔夫们脸上一直洋溢的轻松表情却消失了,代替的是一丝凝重。
对他们来说,这和平来之不易,按照新朝历法,今年六月,这江宁才从清妖手中夺了回来。到现在,这里没战争不过三个月时间。
自天王洪秀全带领他的太平军辗转千里到达江宁,这里兵连祸结十余载,城外清妖设的江南大营、江北大营将江宁围的铁桶一般。不想被困死的太平军只能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打破这两个大营,而清妖要“剿灭”发匪老巢,更是要打。太平军获胜了,要杀一批城外帮助清妖的,清妖获胜了,又要杀一批帮助“发匪”的。
如是两方将繁华的江宁城外打的千里渺无人烟,到了一八六三年(自然是新历法。一朝有一朝规矩,以前改朝换代,总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不成了,作为新朝开国皇帝,听说杨沪生和史秉誉是浙江宁波府鄞县人,于是鄞县想要攀上这门亲的简直要踏破杨、史两家门槛。可人家亲是要攀的,想做官却没门。还不如高将军,高将军还送了高明晟十两银子呢!这两个一字并肩王吝啬的连一文钱都不肯给人家当回家路费。
新朝对百姓影响最大的倒不是说鼓励工商,而是新历法。
新朝历法一八六三年,按照清朝历法应该叫癸亥同治元年,太平天国的历法应该叫癸开十三年。一朝一个历法,普通小民搞的有些头晕脑涨。),清妖勾结洋鬼子乘座大兵舰过来,打开了太平天国的天京,这更是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了,几十万人的天京给杀的没了人烟——城里的百姓那些清妖、洋兵都当发匪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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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菩萨军不喜欢杀人,不然江宁再折腾一下,就要如同混沌未开的远古了。
三个月里,菩萨军不光不杀人,还鼓励流离四野的百姓到江宁寻找生活活路,如此,江宁再次充满活力,显得生机勃勃。只是百姓在经历了十余年连天战火后,人心思定,不想再看到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了。
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件衣服穿,这日子过过也不错。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是百姓真实想法。
今天看到几艘兵舰毫无缘由从东边开了过来,这些百姓自然担心这里是否再次变成沙场。刚才渔夫嘴里叫阿越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引人注意的亮光,虽然低着头,眼睛却瞟向还在江中行驶的军舰。
蒲包洲码头,一群白短褂打扮的年轻人在码头上跑来跑去,尖厉的哨子声、翻飞的红绿旗让码头显得十分忙碌。
在这些年轻人后面站着一群身着绿军服军人,这些军人如同一片树林就那么静静屹立在码头。这群军人后面,一字摆放着六门崭新的大炮,高扬的炮口指向正北,在大炮两侧还站立着身穿新军衣,个头差不多表情严肃的军人。
一个身材魁梧,摘了帽子,露出大光头的军人,倒背着手,两脚不丁不八站在人群前面,眼睛紧紧盯着正缓缓靠岸的“卫青号”军舰。
“鸣礼炮!”
随着一声高喊,六门大炮同时开始发言,轰隆声中,冉冉升起的白烟如淡薄的棉絮将码头笼罩在云海中。巨大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响,四艘军舰上也响起了轰鸣。岸上、江中炮声响成一片,却没有一发炮弹落在对方身边骤然爆炸将对方吞没。这自然是礼炮了。
礼炮声中,舰体黝黑的“卫青号”军舰缓缓靠岸,岸上人员将梯子搭在侧舷登舰处,登舰处出现了一行身着白军服的军人。见军舰停稳了,舰上军人微笑着鱼贯而下。
舰上下来的人刚踏上码头,刚才站在众人前面的军官已经迎到梯子前了,笑着朝来人伸出了手。“沈部长……欢迎欢迎,没想到几个月没见,沈部长这面色更佳了,看来马尾的水还真能让人返老还童啊!”
来人听了这话很是高兴,捋着胸前胡须眯着眼笑道:“王司令说笑了,这马尾船厂可让老朽头发白了一半,面色更佳又从何谈起?倒是王司令,数月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呀!”
从军舰上第一个下来的是自然是船舶部部长沈葆桢,而在岸上欢迎他的,是解放军第一集团军司令员,王得贵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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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二)
沈葆桢自从被释放,到船舶部当部长后,他头脑转变的很快,一来造船对中国来说并不是坏事,二来他又不用跟自己以前的同僚在战场上兵戈相间,他也乐得在船舶部整天围着他那些军舰轮船转转。
英法两国军队相继在根据地吃瘪给沈葆桢触动很大,作为旧知识分子,沈葆桢不算食古不化之人,他也不是认为中国这个天朝上国什么都比洋人好,鸦片战争不过是场意外而已。恰恰相反,沈葆桢从洋人的军舰大炮上看到了危机,尤其是跟太平天国交手后,他不光不认为中国比洋人好,相反,他还认为没有好的武器,中国军队永远打不过洋鬼子。看样子一二十年内,想跟洋人打仗这念头还是不要起比较好。
根据地跟洋鬼子开战,沈葆桢是又盼又怕。所盼者,洋人横行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应该让这些洋鬼子接受一下教训,而解放军是中国实力最强之军队,让解放军教训他们乃天经地义之事。怕者,自然是害怕连解放军也打不过洋人,到时候又是割地赔款。在沈葆桢监督下造好的郑和号军舰离开马尾不到半年就传来噩耗,这更加剧了沈葆桢恐惧心理。
不过到最后,沈葆桢最怕出现的局面却没有出现。
解放军在先后击败英法联军、法军进攻后,做出的反应又让沈葆桢有些奇怪。
打胜了的解放军并没有要求英国佬、法国佬割地赔款,中国乃礼仪之邦,不屑做出强盗之举是可以理解的。可在战争取得胜利后,却和洋鬼子在南昌搞什么谈判却不可想象了。
沈葆桢所不理解的谈判,自然有他不理解的道理。
作为根据地高官,沈葆桢能了解的情报非一般小民所能知道。谈判中互相承认,永不开战,取消鸦片贸易,这些沈葆桢都是举双手赞同,认为实乃英明之举。可在谈判中却加进允许英法美三国与根据地及以后新成立的中国合办铁路、航运,允许他们到中国探矿、开采,中国也可以要到他们的殖民地去探矿、开采,这就显得太过分了。
中国地大物博,自己的东西自己用就是,让这些洋鬼子搀和进来干什么?还有在中等以上城市除军事重地外,允许英法美三国开办教堂、进行贸易往来、侨民居住,这更是沈葆桢竭力反对的。按照沈葆桢想法,在几个沿海城市适当放宽一些也就是了,这全放开了,恐怕到时人心不古,中华文化有断裂之危险。要是这样,这些新的开国元勋岂不成了民族千古罪人?
沈葆桢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的名声以后会遗臭万年。在这方面他跟左宗棠倒是有些相象。不过左宗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