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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就别担心了!”
“我怎么不能担心了?”伍大娘背对着院门,冲着伍彪的房间道,“偏生我们家也就你一个,你爹去得早,也没给你留个兄弟什么的,要不然总有人替替!”
“娘,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伍彪从房间里露了半个头,憨头憨脑,“凡事往好处去想。好歹也就一个月的光景,离家又不远,地里又没什么重活要干。不单省了这一个月的口粮,而且等柳河疏浚好了后,就不用担心秋汛将我们家那几亩田给淹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娘,没什么可是的!”伍彪披了那件满是洞洞的破褂子,侧了身子从房间了出来,“我在家窝了两多月,再窝下去,这一身的肉可都要懒了。正好,可以趁机活动活动筋骨。咦,善若,你来了?”
“哎!”庄善若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踏进了伍家的小院。
伍大娘赶紧回转过头来,又惊又喜:“善若,你多早晚来的?”
“刚来!”庄善若将柔柔的目光投到伍彪的脸上,两个月窝家里,伍彪白净了一些,看起来也斯文了一些。
伍彪自觉脸上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拂过。有点又酥又痒的,赶紧三下五除二将破褂子的纽扣给扣上。
“我正和你伍大哥说着呢,早上村里差了人过来征徭役。说是等到八月去疏浚柳河。”伍大娘依旧难掩脸上的愁容,“若是搁在以往,我是想也不会想这事儿。可眼面前你伍大哥腿都还没好利索,这下到柳河里,又是水又是泥的,可怎么吃得消?”
庄善若的目光便转到了伍彪的右腿上。
伍彪以夸张的动作在原地蹦了两下,道:“娘。这腿早就好利索了。你到底是不相信老刘郎中的医术呢,还是不相信我这身子?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正经吃过汤药呢!”
伍大娘眼中的忧色不减,因为伍彪的这场无端的祸事,她分明又苍老了几分。
“我是说不过你!不过我也只是白操心,家里也没多余的银子好替你免了这徭役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是穷苦人家的无奈。
伍彪便挠了头嘿嘿地笑了。
伍大娘嗔怪道:“恁大的人了,也不长点心眼,还要娘替你操心!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就是不开窍!春娇那么好的姑娘,人家不嫌弃你,你倒是拿起乔来了,害得人家臊了不声不响地回榆树庄去了!这下你傻眼了吧,我看你嘴上不说。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伍彪生怕这番话说得庄善若心里又恼了,赶紧打着哈哈:“娘,你想哪里去了?我这粗人。人家哪里看得上眼?还不是你和李大娘在那里自说自话,倒落得我们两厢不自在了!”
“胡说!”伍大娘又后悔又痛惜,“你让善若说句公道话,这事我看八字都有一撇了,偏生你这小子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打算给搅黄了!”
伍彪去看庄善若,只见她脸色明净。嘴角微微上翘,像是有什么喜事。知道对自家娘的话毫不在意,也就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庄善若笑道:“伍姨若是舍不得春娇,等有机会让她来连家庄耍几日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则刘大娘家毕竟不是她正经娘家,日子久了终究还是不方便的;再则,春娇姐姐怀了身子,也等着她回家去料理一二呢!”
“唉!”伍大娘终究是难以释怀,只不过是机会稍纵即逝,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善若,这么大的太阳,怎么正当午就过来了?”伍彪看着庄善若头上也是汗涔涔的。
“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想着伍姨家的捞面条呢!”庄善若心情不错,说了句俏皮话。
“来来!我当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捞面条!”伍大娘露出了笑脸,“这几年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银子也淘腾光了,可再亏也不能亏了肚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伍姨能这么想就好了!”
“说起来,阿彪善福堂的药钱还是你给垫的呢,我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也只得慢慢还就是了!”
庄善若佯怒:“伍姨说这话,可就是见外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伍大娘忙不迭地拉着佯装要转身的庄善若,“我们家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认下了你这个好侄女儿!”
伍彪只是嘿嘿地笑,看着伍大娘与庄善若叠在一起的手,目光便又热切了几分。
“光顾着说话倒是在这院子杵着,这太阳可是要晒死人了,赶紧进来喝完凉茶去去暑气!”伍大娘将庄善若往房间里拉。
待三人在房里里歇上,各自喝过一碗沁凉的酸梅汤后,只觉得从喉咙里一直舒服到脚底板。
伍彪坐在一旁,用碗盖了脸,偷偷地去看庄善若,越看越喜欢,恨不得避了伍大娘,两人说说体己话去。
“唉!”伍大娘放下碗,没等说话就又叹上了气。
“怎么?”
“下月阿彪得去疏浚柳河,得整整一个月,这么毒的太阳,可别将人烤坏了!”
“娘,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蜡做的!”伍彪说着笑话,生怕庄善若替他担心。
没想到庄善若不忧反喜,道:“我来也正是想和伍姨伍大哥说这事呢!”
“村里来人说是县衙里下了死命令,每户出一丁——我看也未必,许家去了谁?”
庄善若笑道:“许大郎在州府里,他有功名在身,不在名单之列;倒是许二郎在县城里做生意,又哪里走得开?退一步讲,即便是走得开,那活计他又怎么做得了?”
伍大娘便点头:“说来说去,这个时候还是银子好使啊!”
“怕是不行,许家即便出得起银子想免了徭役,可那里正也是不敢接的。这次疏浚柳河的工程可不比别的,是由县太爷亲自盯着。”
“啧啧,我们是没法子了,难道许家老太太真舍得?”
庄善若微笑着摇摇头。
“我就说了,手里有银子哪有办不成的事儿?”伍大娘大摇其头。
伍彪专注地看着庄善若,只觉得她的脸色明亮得像是能发出光来,整个人身上的轻松喜悦的状态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莫非有什么好事?
“这徭役的事,许二郎不去了。”庄善若故意顿了顿,“换成我去!”
“你去?”伍家母子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伍大娘想的是,果然许老太太对这个媳妇不大中意,连这样的脏活累活都派媳妇去。
伍彪急了,红头赤脸的:“这怎么行?你怎么能去?说了是要男丁,你一个女子夹杂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可是万万不妥当的。”
伍大娘这才回过意来,道:“就是就是!不是我说,许家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即便是女人能替,那也轮不到你啊,她家二媳妇呢?”
庄善若快活地笑了两声:“伍姨你还真当我也要捋起裤管下柳河去运泥沙啊?百来号人,总要吃总要喝的,我不过是过去烧水做饭,据说是和村西的容树媳妇搭伴呢!”
“哦,我就说呢!”伍大娘这才释然,突然眉头又皱了起来,“和容树媳妇?”
“嗯!”庄善若点头,觉得伍大娘的态度有些奇怪,莫非这个容树媳妇有什么不妥当?
伍彪兀自愤愤不平:“那也是家里没男人了才差个女人去充数的。许家有钱,又有许德孝这个靠山,哪里落得要你去替的?”
庄善若见伍彪真情流露,微微动容,她冲伍彪使了个眼色。
伍彪浑然不觉:“许家欺人太甚!这可不行,你若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我替你和他们家老太太理论去!”作势就要起身。
伍大娘赶紧拉着了伍彪:“你急什么?先听善若怎么说。”
伍彪这才又愤愤然地重新落座,道:“善若,若是他们家逼你,你大可不必理会,再不济闹到县衙里去。”
庄善若见伍彪急得一张脸又红又白的,就像是在暑天里吃了一块冰,心里又沁凉又舒坦。她正色道:“伍大哥,这事怨不得许家老太太,是我自己愿意的!”
“自己愿意的?”伍彪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
有些事当着伍大娘的面,庄善若不好直说,只得含含糊糊地道:“我想想烧水做饭也不算是太累的活,好歹也不是我一个人。我后来再想想,伍大哥是要去的,老根婶子家的得财哥得富哥总是也要去一个的——有你们照拂着,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伍彪急得跺脚:“你这又是何苦呢?听说虽就在本村,可是轻易回不得家,就在柳河边上搭了窝棚住着。不是两天三天,而是整整一个月,你孤身一个女人在那里,我、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第378章 徭役(3)
情急之中,伍彪说的这番话,让庄善若又喜又羞。喜的是,伍彪能替自己考虑这许多;羞的是,生怕伍大娘看出什么端倪来。
幸亏伍大娘倒是没留意到伍彪的反常,反而点着头道:“阿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善若虽然能干,可终究也是女子,来疏浚柳河的什么人都有,你这样的好模样,若是碰上个把没脸没臊的,可别真叫吃了亏去了。”
这话说到伍彪的心坎上了,他着急着庄善若,如果可能,恨不得就将她藏在家里,哪里舍得她风雨里来日头里去的辛苦,不由得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庄善若笑道:“所以我一得了消息就巴巴地过来,到时候请伍大哥照拂一二了。”
伍彪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暗自恼怒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就这样甘心被许家揉搓着,嗡声道:“到时候,恐怕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即便是我有心,又哪里照顾得过来?”
伍大娘也直摇头:“若是许大郎还在家的话,许家老太太未必会差你去。”剩下的话就有些不好说了。
庄善若赶紧趁着伍大娘转过身去的空当,伸手扯了扯伍彪的衣襟,冲他使了个眼色。
伍彪一愣,他虽憨也知道庄善若定是有话要和他说,想了想便道:“娘,你上回渍了的萝卜酸酸甜甜爽口得很,也做给善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