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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陈氏只得长叹一声。便是再心疼女儿也是无可奈何了。
是夜,庄善若吹熄蜡烛,安然卧下,合上眼睛,却是了无睡意。自从嫁到许家这三四个月。许家可谓是大小祸事不断,没过过几天顺当日子。
庄善若突然想起那个神婆王仙姑言之凿凿说她命里带煞,专克亲人。想到这儿,她不由一哂,她什么时候信过这些无稽之谈?
婚前刘春娇曾偷偷告诉她。她和刘昌两人八字犯冲。这会子不也是夫妻恩爱,还怀了身孕,若是他日顺利地诞下麟儿,更是羡煞旁人。看来命格八字之说是做不得准的。
“媳妇,你笑什么?”
“没什么。”庄善若没想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
“委屈你了。”许家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裹住了庄善若露在外面的手。
这只手温热厚实,庄善若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来。虽然他们夜夜共卧一榻,可是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等我病好了,赚了钱,再给你买个更大更好的金镯子来。”
庄善若忍不住心中一暖,没想到许家安倒是放在心上了。她哪里表现出委屈了?却是这个许大郎,清醒了一些后也能说些宽慰体贴的话了。她忍不住道:“大郎,你可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
许家安迟疑了一阵道:“痴病!”
庄善若倒是一愣,旁人都说他傻了,他却道自己是痴了。果然是痴病——为情所困,为情所痴。
许家安侧过身来,将庄善若的手握得更紧,道:“幸亏你不嫌弃。”
庄善若心里一阵赧然,他果然是痴,看不穿她的真心。她怎么不嫌弃?嫁过来的第二日便早早地取了和离文书,只想着择日离他而去,只不过是迫于现实,暂时按捺住了。
庄善若在黑暗中心虚地沉默了。
许家安又往庄善若那边凑了过去,滚烫的鼻息喷在庄善若的颈项,痒痒的。
“媳妇……”
“做什么?”
许家安没有说话,只是握了庄善若的手慢慢地贴到了自己的脸上摩挲着,喃喃道:“媳妇,你真好。”
细密的胡渣轻轻地刺着庄善若的手背,她突然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滋味,像是有人取了一根羽毛在细细地撩拨着她的心。庄善若赶紧抽回了手,翻身朝外,裹紧了被子,淡淡一句道:“晚了,快睡吧!”一颗心却是兀自跳动不停。
黑暗中,庄善若感觉到旁边的那个炽热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微不可闻地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也沉默了。
隔了一日,天还刚蒙蒙亮,许家人陆陆续续地都起身了。
许陈氏对着一碗粥发愁:“今儿聚福钱庄的人过来,可咋好?”
“娘,你再吃点,可别将身子拖垮了。”许家玉将粥碗往许陈氏那边推了一推,自己却也是只吃了半个馒头。
“吃不下,我这心里可是堵得慌。昨夜守着你爹,他可是辗转了一夜,也没闭眼,天快亮的时候才撑不住迷糊过去了。”许陈氏的一张脸现出了老态,头上又勒了条带子。
童贞娘有气无力地咬着半个馒头,懒得搭腔,心里直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带着元宝在娘家多住上几日,等避过了这风头再说。
“聚福钱庄的人也不过是要钱,这三天的利钱都准备好了,他们来了给他们就是了。”许家宝说的是毫无底气。
庄善若给许家安添了一碗粥,全家也就他胃口照旧。若是聚福钱庄的人只是为了钱,那么上次便不会那么嚣张。庄善若隐隐地觉得那些人恐怕是意不在此。
“万一……”许陈氏沉吟道。
许家宝道:“若是他们逼得急了,我们昨儿兑了二百两的银子,总能缓缓。”他说这话的时候朝童贞娘看了一眼。
童贞娘装作没看到,低了头夹了一块酱瓜在嘴里咬着。这个二郎真是猪脑子,欠五百两是欠,欠三百两就不是欠了?昨晚刚商量得好好的,将这童家的二百两还回去。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等以后许家缺了银子还能找童家补个缺。再说了,聚福钱庄可不是好糊弄的。
这一日许家人都是心神不宁,许家宝更是时不时地跑到院门外瞅一眼。
“前日那聚福钱庄的龙二管事放出话来,说是今日再过来,不知道会是怎样?”许陈氏头痛不已。
许家玉宽慰道:“聚福钱庄生意做得大,未必记着这桩,那日怕是不过危言耸听罢了。”
许陈氏摇摇头:“你爹也惦记着,才一会便问了我三遍。”
许家玉脸色一黯,道:“娘,我见爹这两日喝了这么多的汤药,也不见好,反而是一日比一日差下去了。”
“胡说!”许陈氏强撑道,“你定是看错了,我怎么看着你爹的精神倒是大好了呢。”
许家玉眼角含泪,道:“要不,想个办法再请刘郎中给看看?”
“唉!我也想,可我们家眼面前这样,哪里能走得开人呢?”许陈氏颓然道,“你爹害的是心病。若是今儿聚福钱庄的人不来才好,拖一日也是一日。”
童贞娘快嘴道:“娘,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即便是多拖了一两日,去哪里凑这五百两?”
许陈氏点点头,道:“这个你爹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童贞娘倒是奇了,说句不好听的,许掌柜病得就和死人差一口气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办法?
庄善若也暗自称奇,怪不得看许陈氏这几日行事虽慌乱但还有章法,看来是许掌柜在背后授意,就是不知道许掌柜还有什么法子能带着许家度过眼前的难关?
许陈氏见两个媳妇心里都在嘀咕,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来。
许家宝却是按捺不住了,道:“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
许陈氏这才慢悠悠地道:“是你们爹嘱咐的我才没说。其实也没什么,前儿后半夜,你爹让我扶着起来,伺候了笔墨,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宗长借六百两,昨儿一早便送到驿站寄往京城大老爷家了。”
“咋是六百两?”许家宝忍不住道。
“还是爹想得周到,多些银子在手里总能安心些。”童贞娘吁了一口气,原来老头子还留了这一招呢。怪不得不顾死活,定是要凑出两百两还给童家,原来这硬气就硬在这儿。
庄善若心思缜密些,这信就是再快,一来一回也得花上七八天,万一聚福钱庄的人逼得急了,也是不能成事。庄善若转念一想,是了,怪不得多借了一百两。聚福钱庄求的是钱财,用银子来换时间总是能成的吧。只是不知道许掌柜在给宗长的信里有没有将这缘由交代清楚?不过按照他的性子,怕也只是含糊过去了吧。
众人这才暂时放宽了心思,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第107章 冤家路窄
腊月十二了,冬天天黑得早,快到掌灯时分,许家人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连家庄离县城这么几十里的路,聚福钱庄的人今儿怕是不会来了。
许陈氏嘱咐庄善若多炒了几个菜。
许家玉给许掌柜弄了清粥小菜送了进房,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了晚饭。
这是这两三天来唯一像样的一顿饭菜。庄善若做了三荤四素一汤,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桌子。另用喜儿送的鹅蛋配了莲子枸杞,熬了一碗甜汤。
“这是啥,大郎媳妇?”许陈氏眼尖,那碗甜汤一端上来便拿筷子指了指。
“鹅蛋炖的甜汤。”庄善若避重就轻,道,“这几日不自在,这汤用来安神最好。”
童贞娘手快早就给元宝舀了一碗,自己尝了一口,满意地道:“大嫂真是好手艺,我也吃过鹅蛋,一股子草腥味。这甜汤不但没那怪味,而且甜甜香香的怪好喝的。”
庄善若莞尔,道:“给元宝多盛一碗,他一定爱喝。”
许陈氏疑惑道:“家里哪里来的鹅蛋?”
庄善若本来可以顺口一说是从榆树庄带来的,也不会有人起疑,不过她想了想,却道:“是前日喜儿送过来的,刚好在门口碰到我便给了我。事一忙,我倒忘了说了。今儿做菜的时候才看到那一篮子鹅蛋。”
许陈氏一滞,没有做声。
童贞娘笑着眼光在许家安的脸上一转,道:“喜儿妹妹倒是个有心的。可怜见的,摊上了这样一对爹妈。”
庄善若听得话里有话,不明所以。
许陈氏皱了眉道:“她倒算是有良心的。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他许三一家和我们家早不相干,以后不提也罢。”
庄善若只得按住内心的疑虑,给许家安盛了满满的一碗,眼看着他香甜地喝完,也算是不辜负了喜儿的一片苦心。
许家上下揪心了几日。这时才放下心来,吃得真酣,冷不防院门被人一把踢开了,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呦,还吃着呢?”
众人惊得一丢筷子。
只见院门口鱼贯进来四五个穿一色皂色短打的伙计,有个精瘦精瘦的戴着棉帽,穿着长袍的汉子摇摇摆摆地跨进院门。
许家宝赶紧迎上去。道:“龙二爷,你可来了?”
这个龙二相貌平常,满身都是生意人的精明,下巴下长了一颗黑痣,黑痣上留了四五根长长的黑毛。他便用手捻着下巴上的那几根黑毛,也不急着搭话,慢悠悠地来到饭桌前。瞟了一眼,道:“啧啧,好菜色!不错,很不错!”
“龙二爷见笑了!”许家宝赶紧朝童贞娘使眼色。
童贞娘忙抱了元宝,一溜烟似的躲进了房里。
庄善若见那些穿着皂色短打的伙计个个面色不善,偷偷地拉了拉许家安的衣襟,也想让他进房间。不料许家安却是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庄善若无奈,只得守在他的旁边。
“银子可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请龙二爷稍等。”许家宝进了房间。
厅堂里只剩下许陈氏和大郎夫妇。
许陈氏起身扶了桌子,强自镇定着。脸上的赘肉却是抖个不停。许家安依旧安坐,连身子也没欠一下。庄善若站在一边垂了头任凭龙二爷毒蛇一般的目光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