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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新鞋,不得不用橡皮筋固定鞋底。)
“莎克丝,把医生的手铐解开,我不得不再一次请你离开这里。”
她爆发出一阵大笑。“很抱歉。这是发生在纽约的刑事犯罪,检察官也会认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他一定会这么做。”
伯格说:“我只是和病人讨论一下而已。”
“所以至今为止,我只是以‘企图杀人’的罪名拘捕你。不过,我也许可以把你的姓名、指纹输入国际犯罪资料中心,查查看你还有哪些案底。”
“林肯,”伯格立刻求救,有点慌了。“我不能……”
“我们还是照计划进行。”莱姆说:“莎克丝,劳驾。”
莎克丝跨开双脚,两手叉在苗条的纤腰上,俊俏的脸庞上一副蛮横的表情。“跟我走吧!”她冲着医生吼道。
“莎克丝,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我绝不会让你自杀的。”
“让我?”莱姆被激怒了。“让我?我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
伯格说:“小姐……莎克丝警官,这是他的决定,而且是双方自愿的。林肯对这方面的认识,比我遇到过的所有病人都深刻。”
“病人?我看是被害人吧?”
“莎克丝!”莱姆叫了起来,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绝望。“我费了整整一年的工夫,才找到有人愿意帮我。”
“也许因为这是错的,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莱姆?在案子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如果我再发作一次,一旦中风的话,我可能会失去与人沟通的能力。说不定我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一动也不能动地躺上四十年。而且,除非我脑死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帮我拔下维持生命的针头。至少,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表达我的决定。”
“可是,你为什么要死呢?”莎克丝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呢?”莱姆回答:“告诉我,为什么不?”
“这……”要在自杀这个话题上展开辩论,莎克丝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
“因为什么,莎克丝?”
“因为这是怯懦的行为。”
莱姆笑了起来。“你想辩论吗?莎克丝?你要吗?对,你说的好,‘怯懦’。这让我想起托马斯?布朗爵士(SirThomasBrowne;1605…1682,英国医师和作家,他的散文以文辞华丽著称。——译者)的话:‘当生存比死亡更恐怖时,活下去才需要真正的勇气。’勇气往往出现在无法克服的逆境面前……一句对活下去的经典描述。但是,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病人在手术前何必需要麻醉?为什么要有阿司匹林出售?为什么百忧解在美国是医生开得最多的药?对不起,和疼痛比起来,什么东西都比它好。”
“可是你现在并不痛。”
“你是怎么定义疼痛的,莎克丝?说不定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人,也会感觉到疼痛。”
“你还能做很大贡献,在刑事鉴证领域、在历史知识上,没有人比得上你。”
“这种‘社会贡献论’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说着瞄了伯格一眼,但伯格医生没有搭腔。莱姆发现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桌上的那块骨头上——那块苍白的椎间盘骨。伯格把那块骨头拿起来,捏在戴着手铐的手掌里。莱姆想起,伯格以前也曾经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
他接着对莎克丝说:“但谁说我们一定要对社会有所贡献?更何况,说不定我们贡献后的结果更糟呢。我也可能会造成伤害,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其他人。”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莱姆笑了。“可是我选择的是死亡,不是生活。”
莎克丝有些激动,拼命思索反驳莱姆的话。“但是……死亡并不自然,活下去才是。”
“不自然?弗洛伊德不会同意你的看法的。他超越了享乐原则,感觉到还有另一种力量——他称之为‘非性欲的原始侵略’。努力解开我们建构在生命中的关联,我们的自我毁灭是一种完美的自然力量。万物都会死,还有什么比这更自然的事?”
她又开始挠头皮了。
“好吧,”她说:“活下去的挑战性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比其他人要大。不过我认为……以我对你的观察,你是个乐于接受挑战的人。”
“挑战?我告诉你什么叫做挑战。我戴了整整一年的呼吸器,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了吗?那是做气管切开手术留下的。好,通过正压呼吸运动——还有我能集聚的伟大自制力——我终于摆脱了那台机器。事实上,我做到了没有人做过的事,重新恢复了肺部的呼吸功能,我的肺可以说和你的一样健壮。莎克丝,对第四脊椎损伤的患者来说,这是见诸记载的惟一一例,为此我付出了八个月的生命。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整整八个月,只是为了能自理基本的动物功能,我不是指画西斯廷教堂或演奏小提琴,我说的是他妈的呼吸。”
“但是你还有机会恢复得更好。说不定就在明年,他们就会发明新的疗法。”
“不会的,明年不可能,再过十年也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定一直在研究……”
“他们当然在做。你想了解一下吗?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移植胚胎神经组织到受损伤的组织,以促进神经细胞轴突的再生。”这些专业术语轻易地从莱姆漂亮的嘴唇里吐出。“目前尚无显著成效。有些医生采用化疗方法处理受损部位,以创造能让细胞再生的环境,也同样没有显著效果……对较高等的生物还不行。至于一些低等的生物,这种做法就有很大成效。所以,如果我是一只青蛙,我就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呵,真希望如此。”
“这么说,的确有许多人在从事这项研究?”
“当然。不过,没人指望在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里会有什么重大突破。”
“如果他们认为没有指望,”莎克丝说:“他们干吗还要研究?”
莱姆笑了。她还真厉害。
莎克丝拨开垂到眼前的红发,说:“你曾是一名执法者,别忘了,自杀是违法的行为。”
“也是道德上的罪孽,”他回答:“达科他印地安人相信,那些自杀者的亡魂会永远绕着他上吊的那棵树拖行。这阻止了自杀吗?没有。他们只是会用小一点的树。”
“告诉你,莱姆,我不再和你争辩了。”她朝伯格点点头,抓起手铐上的铁链。“我要带他回警局,起诉他,制裁这种人。”
“林肯。”伯格紧张地说,眼神里充满了惊惶。
第73节:我从来没想过自杀
莎克丝按住医生的肩膀,带着他往门口走。“不要,”医生说:“求求你,别这样。”
当莎克丝正要打开房门时,莱姆在后面喊道:“莎克丝,在你这样做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停下脚步,一只手抓在门把上。
“就一个问题。”
她回过头。
“你有没有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用力打开门锁,发出啪嗒一声响。
莱姆说:“回答我!”
莎克丝没有把门推开。她站在门前,背对着他。“没有,从来没有。”
“你觉得你的生活快乐吗?”
“和所有人一样快乐。”
“你从没有感觉过沮丧?”
“我没这么说。我只说,我从来没想过自杀。”
“你告诉过我,你喜欢开车。喜欢开车的人通常都开得很快,你也一样吧?”
“有时候。”
“你开车最快的纪录是多少?”
“不知道。”
“超过一百三十公里?”
莎克丝偷偷笑了一下。“不止。”
“超过一百六十公里?”
她用拇指向上比了比。
“一百八?二百?”他问,惊讶地笑了。
“我的纪录是二百七十公里。”
“天啊,莎克丝,你真让人佩服。好,开这么快,你就没想过可能……只是可能……会发生意外?说不定某个连杆或轮轴之类的东西会突然折断,某个轮胎会爆掉,或是路面上突然出现一滩油渍?”
“我很注意安全。我又不是疯子。”
“你很注意安全没错,但把车开得像小飞机一样快,毕竟不是绝对安全,是吧?”
“你在故意诱导证人。”
“不,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既然敢把车开得那么快,就已经事先接受了可能发生意外而丧生的后果,对吗?”
“也许吧。”她承认了。
伯格双手铐在身前,站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手里还捏着那块苍白的椎间盘骨。
“所以,你已经接近那条线了,对吧?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那条介于可能死亡和必然死亡之间的界线。看,莎克丝,如果你抱持死亡的念头,要跨过那条线只是短短的一步之遥。只要一小步,就加入到他们中间了。”
她低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红发又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放弃死者。”他轻声说,心里暗自祈祷她别把伯格带走。他知道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于把她推过那道界线了。“我再问一个敏感话题。你那时心里有多少想死的念头?肯定不止一点点,莎克丝,比一点要多很多。”
她在犹豫。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说到她的心坎里。
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面对伯格,抓起他被铐住的手。“走吧。”她推着他朝门口走。
莱姆喊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她又停住了。
“有时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莎克丝。有时候你无法成为你想要的样子,无法得到你该有的东西。生命是变化无常的,也许只变一点点,也许变化很大。有时候,一些出了差错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为它奋斗或修补。”
莱姆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房间里异常寂静。莎克丝转过身,回头望着他。
“死亡能治疗孤独,”莱姆继续说:“它治疗紧张,治疗欲望。”就像先前她曾打量他的脚一样,莱姆此时也飞快地瞟了一眼她满是伤痕的手指。
莎克丝放开伯格的手铐,走到窗边。在窗外昏黄的街灯照耀下,她脸颊上的泪滴晶莹闪光。
“莎克丝,我累了,”莱姆真挚地说:“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