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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一种变态的心理,歹徒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活埋她,一次只浅浅铲进一点土,还仔细地用铲背把她身体周围轻轻拍平。他从她的脚下开始埋起,现在已快要埋到她的胸部,泥土不断滑进她的浴袍,像情人的手指般围绕住她的乳房。
泥土越来越重,压力也在不断地增加,她的肺部被紧紧箍住,每次呼吸只能吸进很少一点空气。那人只停下过一两次,望望她,然后又继续工作。
他喜欢观看……
她的双手被压在身下,只能紧绷着脖子,努力把头部仰起,超过渐渐升高的泥土。
她的胸部已经完全被埋住了,接着泥土又盖过她的肩膀,她的喉咙。冰冷的泥土落在她脸部温暖的肌肤上,沿着头部四周滑下,填满缝隙,使她的头部再也无法移动。最后,他弯下腰,撕去她嘴上的胶带。莎克丝张嘴正要尖叫,一大锹泥土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她哆嗦了一下,喉咙被黑土噎住了。她感到耳朵嗡嗡作响,却不知什么原因,此时居然听见一首她幼年时期熟悉的老歌“夏日的绿叶”,她父亲过去常常用音响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这首歌,旋律悲伤,萦绕低回。她闭上眼睛,一切都变暗变黑了。她再次张开嘴,但又吃进了一大口泥土。
忘记死者……
此时,她已经完全被泥土埋住了。
一片寂静。没有咳嗽声,也听不到喘息——泥土是最好的封闭物。她的肺里吸不进空气,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切都沉寂下来,除了那萦绕低回的旋律,以及耳朵里逐渐增大的嗡嗡声。
随着她的身体渐渐麻木,她不再感觉到脸上的压力,就像林肯?莱姆一样完全失去知觉,她的思维活动也渐渐停止了。
黑暗,无边的黑暗。没有来自父亲的话语,也没有来自尼克的呼唤……没有把汽车排挡从五档调到四档,再猛催油门,让时速表一举突破一百六十公里的梦……
无边的黑暗。
忘记死者……
压在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不停地挤压、再挤压。她只看见一个幻象:昨天早上从地下伸出的那只手,那只挥舞着向人求助的手。但是,没有人帮得上忙。
那只手正在向她召唤,要她跟上来。
莱姆,我会想你的。
忘记……
第91节:简直像个怪物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前额。她感觉到撞击的力量,但并不觉得痛。
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是歹徒的铁铲?还是砖头?说不定,是823号嫌疑犯一时起了怜悯之心,觉得这种缓慢死亡的方法太过残忍,决定向她的喉咙一锹铲下,切断她的血管。
又一击,接着再一击。她睁不开眼睛,可是能感觉到周围亮了起来,接着有了色彩,然后是空气。她用力吐出口中的泥土,吸进一点空气,开始大声地咳嗽、作呕、喷吐起来。
她撑开眼皮,穿过充满泪水的双眼,看到的是莱昂?塞利托模糊的身影。他正跪在她身旁,旁边还有两个医护人员,其中一个正把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伸进她的口中,挖出更多的泥土,另一个则在准备面罩和氧气瓶。
塞利托和班克斯不停挖开她身上的泥土,用他们肌肉发达的双手,把泥土抛到一旁。他们把莎克丝从泥土中拉了出来,她身上的浴袍像蜕化的旧皮一样向后脱落。年纪较大、离过婚的塞利托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脱下自己的夹克披在她的肩上。但年轻的杰瑞?班克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莎克丝没有在意。
“你们……有没有……”她艰难地喘息着,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塞利托用期待的眼光看看班克斯,示意他回答。班克斯仍然气喘吁吁,显然刚才费了一番力气去追逐罪犯,他摇摇头说:“跑掉了。”
莎克丝坐起来,吸了一会儿氧气。
“怎么?”她说话仍然有点喘。“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莱姆,”塞利托回答:“别问我为什么。他紧急呼叫所有人,一听到我们回答,就叫我们火速赶到这里。”
突然,就是一瞬间的事,莎克丝麻木的感觉消失了。此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差点发生什么事。她扯掉氧气面罩,惊慌地向后缩去,眼泪汩汩流下,充满惊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不、不、不……”
她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似乎想甩掉像蜂群一样黏附在她身上的恐惧感。
“天啊、天啊……不……”
“莎克丝?”班克斯紧张地问:“喂,你怎么了?”
经验老到的塞利托挥手让他的助手闪到一边。“这不要紧。”他用胳膊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莎克丝四肢撑地,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她不停地哭泣着,把泥土紧紧地攥在手指缝中,像是要把它们扼死一样。
终于,莎克丝平静了下来,光着屁股坐在地上。她笑了,一开始笑得很轻,接着越来越厉害越大声,整个人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她惊讶地发现,天空是那么的晴朗——刚刚才下过一场雨,一阵夏日的暴雨,而她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双手环绕他的肩膀,脸紧贴着他的脸。两人保持这姿势好一会儿。
“莎克丝……噢,莎克丝……”
她从克林尼顿床边退开,朝着房间角落的那把老扶手椅跑去。穿着深蓝色运动长裤和亨特学院T恤的莎克丝一屁股坐进椅子,像个中学生一样,把一双秀美的长腿横架在扶手上。
“为什么是我们,莱姆?他为什么把目标转向我们?”由于吃了不少泥土,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因为被他绑架的人不是真正的目标,我们才是。”
“‘我们’指的是谁?”
“我不确定,也许是社会,也许是这座城市,也许是联合国,或者警察。我回过头重新读了一遍他的‘圣经’,记述詹姆斯?斯奈德的那一章。还记得泰瑞对为什么嫌疑犯要故意留下线索的分析吗?”
塞利托说:“因为想让我们成为帮凶,分担他的罪恶感,这样他才比较容易下手。”
莱姆点点头,口中却说:“我不认为是这个原因。我想那些线索是攻击我们的一种方式,每有一个被害人死去,就代表我们失败了一次。”
尽管穿的是旧衣服,头发也绑成马尾辫梳向脑后,莎克丝看上去却似乎比过去两天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动人。不过,她的眼神却像镀了一层锡一样黯淡无光。莱姆心想,那每一铲落在她身上的泥土,都给她的身心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啊。一想到她差点被活埋的场面,莱姆便不忍心再想下去,赶紧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他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我不知道。斯奈德是因为父亲被误抓,死在监狱里。至于我们的嫌疑犯,谁知道是为什么?我关心的只是证物……”
“……而不是动机。”艾米莉亚?莎克丝替他说完这句话。
“那他为什么又开始把矛头直接对准我们?”班克斯朝莎克丝点点头,接着追问。
“因为我们找到了他藏身的巢穴,救出了那个女孩。我认为他一定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找到他,也许就因此而恼羞成怒。莱昂,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护。我们救出了那个孩子,他虽然及时逃脱了,但仍有可能躲在附近伺机破坏。我敢打赌,你和杰瑞,我,库柏,豪曼,鲍林,我们所有人都在他的报复名单上。同时,通知皮瑞蒂,叫他派人到莎克丝家勘察现场。我相信那家伙一定很小心地保持现场干净,但还是有可能遗漏下什么痕迹,因为他离开的时间比他预定的要早。”
“我最好也过去。”莎克丝说。
“不用了。”莱姆说。
“我必须去犯罪现场工作。”
“你必须好好休息。”他命令说:“这就是你现在要做的,莎克丝。我说实话你不要介意,你现在看上去真的脏极了。”
“是啊,警员,”塞利托说:“这是命令。我批准你休一天假。眼下我们有两百人在搜查他的下落,弗雷德?戴瑞那边还有一百二十名联邦探员。”
“犯罪现场就在我家后院,而你们却不让我去那里走格子?”
“没错,”莱姆说:“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塞利托走向门口。“你还有问题吗,警员?”
“没了,长官。”
“走吧,班克斯,我们去做事了。你要搭便车吗,莎克丝?还是他们仍然相信你的开车技术?”
“不用了,谢谢,我的车子就停在楼下。”她说。
两位警探离开了。莱姆听见他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门厅回响,然后,大门关上,他们就这样走了。
莎克丝伸了个懒腰。
“好了……”她说,正好莱姆也同时出口:“那就……”
她看了一眼时钟。“很晚了。”
“确实很晚了。”
她站起来,走向放着皮包的桌子。她拿起皮包,打开,找出粉盒,对着镜子检查嘴唇上的伤口。
“看起来还不太糟。”莱姆说。
“简直像个怪物,”她说,被镜中的形象刺激到了。“他们为什么不用肉色的缝合线?”她把镜子丢回皮包,把皮包甩到肩上。“你把床移动过了。”她突然发现,莱姆的病床现在离窗户近了些。
“是汤玛士干的。这样我就能看到公园,如果我想看的话。”
“恩,这样挺好。”
她走到窗户旁边,探头往下看。
哎,管他的,莱姆在心中对自己说。做就是了,管他会有什么后果。他飞快地冒出一句:“你想留下来吗?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很晚了,而指纹采集小组的人还会在你那里折腾几个小时。”
一股强烈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如意料之中地在他的心里乱窜。可恶,消灭它,他恨恨地想。直到她的脸上绽开笑容。“好啊。”
“好。”他的下巴因肾上腺素加速分泌而微微颤抖。“太好了。汤玛士!”
听点音乐,喝点威士忌,也许还会再给她讲几个著名犯罪现场的故事。他性格中潜藏的历史癖还很好奇她父亲的事,想知道六七十年代的警察工作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声名狼藉的中城南管片过去的情况。
莱姆大喊:“汤玛士!拿床单来,还要一条毯子。汤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