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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婚姻的要求是自私而传统的,完全是男性的理解。
那么,目前的现实就不得不让他失望。
邓一群的努力过程事实上是个不断征服的过程,他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那个家庭,征服了肖如玉,事实上他所完成的不过是一桩婚姻。
肖如玉现在对他还有什么价值?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但她不理解他。如果她继续不理解他呢?无所谓!他现在已经长硬了翅膀。他已经能够飞了。他也实现了自己过去的目标:娶一个城里女子,而且居然还是一个干部子女。他类似于一个跳高运动员,已经跳过了一个高度。
最让邓一群感到吃惊的是肖如玉那天告诉他,他们机械厅又调来一位副厅长,姓孔,位置仅排在龚长庚之后。在这之前,邓一群居然一点也没听说。前一天,他还打电话到厅里找一些哥们聊了一会,他们谁也没对他说有这档子事。他妈的,这帮狗杂种!他在心里骂。朋友也是极不可信的。
这个姓孔的副厅长将来会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没底。尽管他有龚厅长保驾,但这还是不够的,他一定要让每一个可能对他产生影响的人,都能够友好地关照他。过去的几位副厅,差不多是不掌握实权的,他们都得听龚长庚的话。但这个姓孔的可能不同,肖如玉说他是从下面一个市里调上来的。
邓一群那天在大堤上的风雨里,边走边向苗组长问孔副厅长的情况。老苗对他好像比较了解,说孔副厅长叫孔子悦,四十多岁,出身农村,从一个村支书一跃而为共青团县委书记,由团县委书记再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从一个县委书记再调到省建设厅担任副厅长。从省建设厅到省机械厅,副厅的级别没有变化,这是为什么?不好理解。这其中一定是有蹊跷的。然而,从苗得康的语气里,邓一群听不出对他有什么赞赏或是否定。这时的邓一群心里,真有点乱糟糟的,最好的选择,也许是应该回去一次,面见,借汇报工作之名,沟通一下感情。然而,在这节骨眼上,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了。
他在心里很叹了一口气。
[84]
天像个大漏斗,大风大雨。邓一群感觉自己都快顶不住了。他感觉从没受过这样的苦,每天一清早就出去,和群众一起扛沙包,运石料,十分辛苦,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躺在床上,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没有人知道他这份辛苦,特别是机械厅的人。肖如玉也不会想到他会这样的辛苦。在抢险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真的融进群众中去了。这是一场战斗,容不得你多想什么。在一群劳动者当中,你能体现的价值就在于劳动。
连续多少天,邓一群感觉自己消瘦了不少。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完全就是一个乡干部。身上到处都是泥巴,再这样下去,连一件干净的换洗衣服都快没有了。偶尔,雨也会停下来,有时还能放那么一小会晴,但境外的客水却不断地内压。险情越来越重。全县都发动起来了,县委、政府有半数的干部集中到了沟墩乡。县里的驻地部队也来了。沟墩乡更是所有的农村劳动力都上堤了,连一些企业和学校都上去了。市里也向这边提供车辆、草包、木材、水泥、石子、钢筋等等一切必要的物资。
邓一群给厅领导分别打了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他们一一鼓励他。在和龚长庚厅长通话时,没有听出他有什么不快的情绪,也许自己只是虚惊一场,调进来一个副厅干部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心情稍稍安稳了些。他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孔副厅长。孔子悦,这个名字很好听,很温柔的一个名字,从这个名字里,邓一群甚至感觉他应该是个书生。在电话的那头,孔副厅长发出了很动听的笑声,说他已经知道了,他在下面很辛苦,向他表示慰问。
话不多,但邓一群听得心里暖暖的。
最关键的那一天到了。
那天早上天还有点黑,住在隔壁的苗得康就来敲邓一群的门,说:“小邓,快起来,到堤上去。刚才老焦说堤上已经有好几处顶不住了。”邓一群赶紧穿衣。一开门,又是风又是雨。苗得康说:“快走。”骑上车就走。出了乡政府大门,再转过水利站,上了马路,那边就是大运河堤。在黑乎乎的天色里,远看一片苍茫。这时候不过四点多钟,邓一群想。大运河像一条肥胖的白蛇,就在眼前。风吹起了他们的雨披,衣服从里到外,完全湿透了。
一一四
苗得康骑得比邓一群还快,邓一群感觉都有点不行了。雨点顺着风打在脸上,就像豆子砸的一样,砸得生疼。视线也完全被雨水模糊了。到处是风声、雨声、树叶声和运河里的水拍打堤岸时发出的声音。不久他们还听到了人的喊叫声。他们知道,那些声音是由大堤上抢险的群众发出的。
大堤已经裂了,在十米宽的路面上,已经有数十条深深的裂痕。到处是黑鸦鸦的人群,一群赤膊的庄稼汉在水里打桩。到处是喊叫声。场面乱糟糟的。马灯晃动。拖拉机的灯光笔直地射向河面。光带里闪着无数条雨线。他们看见了乡党委书记老焦,跑来跑去,正在喊着什么,他的嗓子已经哑掉了。裂缝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大堤有随时决口的危险。邓一群不知怎么才好。苗得康用力拨开人群,一下子就跳到了水里,大声喊:“下石块!下石块!”邓一群吓得也就赶紧跟着跳到水里,喊着“下石块下石块”。
那些强壮的农民们奋力地打着木桩。老焦看见了他们,赶紧指挥下石块。一块块石块运过来,一块块地垒。既然是一个抢险队员,那些人也就把邓一群当成了劳力。邓一群面对那石块还真有点吃力,但他咬着牙坚持。锋利的石块棱角把他的手臂和腿肚子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那时候也顾不得了。
寒冷、饥饿一起袭击着邓一群。浑浊的泥水。在抢险的队伍里,没有了城里人和农村人,没有了干部和农民。所有的架子都得放下来。那样子是狼狈的,一点风度也没有了。这时候要的就是表现。邓一群咬着牙关。
天亮了,决口暂时稳住了。
苗得康上来了,邓一群也跟着上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县委办公室的王主任也来了,看到苗得康和邓一群,说:“你们辛苦了。”苗得康问老焦:“别处的情况怎么样?”老焦一脸的苦相,说:“还有三四处情况比较严重。想不到会这样。现在都还在抢。”苗得康说:“走,到那几个地方看一看。”县里电视台的一辆白色小车子开过来,下来三位年轻的记者,拦住苗得康,说要采访,老苗严肃地说:“现在不是时候,等大堤保住再说。”噎得那几个不知如何是好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而且好像还越下越大。邓一群在心里骂着娘,骂天气。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但是,这也是天赐良机,让他有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事实上只要他经过了这样的事,对他就是锻炼了。而这样的机会对他就是很好的资本,是机关里其他人所不具有的。
那天邓一群和苗得康一样,一直坚持到下午三点,才在书记老焦的坚持下,回到乡里,在食堂里吃了一口冷饭。吃完饭,衣服也没换,就又骑上车,赶到大堤上去。这时候的大堤上更是人山人海。
乡卫生院的人也来了,他们带着药箱,为那些受了伤的人包扎。院长带队。苗得康对他们是满意的。邓一群在人群中就看到了叶媛媛,一眼就看出来了。
邓一群后来为了那件事有点羞愧。
他想起自己也受伤了,就同意让叶媛媛为他包扎。晚上回到宿舍以后,他给苗得康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泡一泡。苗得康挽起裤管,邓一群看到他那腿上到处是刮伤。“怎么伤成这样?您怎么不让卫生院敷点药?那会感染的。”老苗抽着烟,无动于衷地说:“哪有那么娇贵啊?”
在整个过程中,苗得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叶媛媛的身上也湿透了。
在风雨里,她的脸是白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眼睛也睁不开了。衣服贴在身上。她的身体曲线很动人。他看见她上衣里面的胸罩带子。她的胸罩是蓝色的。带子很细。在蓝色的衬托下,她的肉色更艳。
她在包扎的时候有点哆嗦。
邓一群感觉到了。
他觉得她的哆嗦不是由于冷,不是由于害怕。大堤有危险,女孩子紧张是肯定的。她的确也很害怕。但他断定她在为他包扎的时候却不是由于害怕。她的手指很细长,白皙得很。
就在她帮他扎好后,他们抬眼互相看的刹那,邓一群意识到: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故事的。
[85]
邓一群那个晚上就睡在大堤上,尽管他累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但他还是想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那个眼睛的眼神特别清纯,和肖如玉的有着明显的不同。它属于一个年轻的女性。
那个女性就是叶媛媛。
但邓一群自那次取药以后,到这次在大堤上看到她,他就再也没有到卫生院去过。他想不出任何借口。像他这样的年轻干部,要是在乡里做出什么事情,影响会很大的。他不想这样。一切都必须非常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现在,厅里的情况有了变化,这位新来的副厅长,目前还不知他的脾性,凡事自己就要更加小心了。他想。
可是,他又能和叶媛媛怎么样呢?
一一五
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只是他对她有好感罢了。只要一个男人是正常的,那么他必然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怀有好感,内心有一种倾慕。除此,他不会再有什么。他是一个很理智的男人,他想。
雨停了,他和苗组长睡在一间简易的雨篷里。到处是水声,人声,还有蛙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