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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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鬟将此言述与小姐,看他主意如何。绿鬟去不多时,来回复道:“小姐说,既非伪才,何愁面试。但去不妨。”珠川听说大喜,遂与郗公买舟送瑶姿到临安。
郗公先引珠川与赵公相见了。赵公请郗公与珠川同着瑶姿在西湖别业住下。次日即治酒于别业前堂,邀何嗣薪到来,指与珠川道:“门下今日可仔细认着这个何郎。”珠川见嗣薪丰姿俊秀,器宇轩昂,与前番所见的何自新不啻霄壤,心甚爱慕。郗公问嗣薪道:“前日殿元云曾会过家姊丈,及问家姊丈说,从未识荆,却是为何?”嗣薪道:“当时原不曾趋谒,只在门首望见颜色耳。”赵公对郗公道:“令甥女高才,若止是老夫面试,还恐殿元不信。今老夫已设一纱橱于后堂之西,可请令甥女坐于其中,殿元却坐于东边,年翁与老夫并令姊丈居中而坐。老夫做个监场,殿元做个房考,此法何如?”郗公与珠川俱拱手道:“悉依尊命。”
当下赵公先请三人入席饮酒。酒过数巡,便邀入后堂。只见后堂已排设停当,碧纱橱中安放香几笔砚,瑶姿小姐已在橱中坐着,侍儿绿鬟侍立橱外伺候。赵公与三人各依次坐定。
嗣薪偷眼遥望纱橱中,见瑶姿丰神绰约,翩翩可爱,与前园中所见大不相同,心里又喜又疑。赵公道:“若是老夫出题,恐殿元疑是预先打点。可就请殿元出题。”便教把文房四宝送到嗣薪面前。嗣薪取过笔来,向赵公道:“承老师之命,门生斗胆了。即以纱橱美人为题,门生先自咏一首,求小姐和之。”
说罢,便写道:
绮罗春倩碧纱笼,彩袖摇摇间杏红。
疑是嫦娥羞露面,轻烟围绕广寒宫。
写毕,送与郗公。郗公且不展看,即付侍儿绿鬟送入纱橱内。
瑶姿看了,提起笔来,不假思索,立和一首道:
碧纱权倩作帘笼,未许人窥彩袖红。
不是裴航来捣药,仙娃肯降蕊珠宫?
和毕,传付绿鬟,送到嗣薪桌上。嗣薪见他字画柔妍,诗词清丽,点头赞赏道:“小姐恁般酬和得快,待我再咏一首,更求小姐一和。”便取花笺,再题一绝。付与绿鬟,送入纱橱内。
瑶姿展开看时,上写道:
前望巫山烟雾笼,仙裙未认石榴红。
今朝得奏《霓裳曲》,仿佛三郎梦月宫。
瑶姿看了,见诗中有称赞他和诗之意,微微冷笑,即援笔再和道:
自爱轻云把月笼,隔纱深护一枝红。
聊随彩笔追唐律,岂学新妆斗汉宫。
写毕,绿鬟依先传送到嗣薪面前。嗣薪看了,大赞道:“两番酬和,具见捷才。但我欲再咏一首索和,取三场考试之意。未识小姐肯俯从否?”说罢,又题一绝道:
碧纱争似绛帏笼,花影宜分烛影红。
此日云英相见后,裴航愿得托瑶宫。
书讫,仍付绿鬟送入纱橱。瑶姿见这诗中,明明说出洞房花烛,愿谐秦晋之意。却怪他从前故意作难,强求面试,便就花笺后和诗一首道:
珠玉今为翠幕笼,休夸十里杏花红。
春闱若许裙钗入,肯让仙郎占月宫?
瑶姿和过第三首诗,更不令侍儿传送,便放笔起身,唤着绿鬟,从纱橱后冉冉的步入内厢去了。郗公便起身走入纱橱,取出那幅花笺来。赵公笑道:“三场试卷,可许老监场一看否?”
郗公将诗笺展放桌上,与赵公从头看起,赵公啧啧称赞不止。
嗣薪看到第三首,避席向郗公称谢道:“小姐才思敏妙如此,若使应试春闱,晚生自当让一头地。”赵公笑道:“朝廷如作女开科,小姐当作女状元。老夫今日监临考试,又收了一个第一门生,可谓男女双学士,夫妻两状元矣。”郗公大笑。珠川亦满心欢喜。赵公便令嗣薪再把双鱼珮送与郗公。郗公亦教珠川再用金凤钗回送嗣薪。赵公复邀三人到前堂饮酒,尽欢而散。
次日,嗣薪即上疏告假完婚。珠川谢了赵公,仍与郗公领女儿回家,择定吉期,入赘嗣薪。嗣薪将行,只见灵隐寺僧官云闲前来作贺,捧着个金笺轴子,求嗣薪将前日贺他的诗写在上边,落正了款,嗣薪随即挥就,后书“状元何嗣薪题赠”,僧官欢喜拜谢而去。嗣薪即日到富阳,入赘随家,与瑶姿小姐成其夫妇。
毕姻过了三朝,恰好郗家的娇枝小姐遣青衣小婢送贺礼至。嗣薪见了,认得是前番园中所见的小婢。便问瑶姿道:
“此婢何来?”瑶姿道:“这是郗家表妹的侍儿。”嗣薪因把前日园中窥觑,遇着此婢随着个小姐在那里闲耍,因而错认是瑶姿的话说了一遍。瑶姿道:“郎君错认表妹是我了。”那小婢听罢,笑起来道:“我说何老爷有些面熟,原来就是前日园里见的这个人。”嗣薪指着小婢笑道:“你前日如何哄我。”小婢道:“我不曾哄甚么。”嗣薪道:“我那日问你说,你家小姐可唤做瑶姿?你说‘正是瑶姿小姐’。”小婢道:“我只道说可是唤娇枝,我应道‘正是娇枝小姐’。”嗣薪点头笑道:“声音相混,正如我与何自新一般。今日方才省悟。”正是:
当时混着鲢和鲤,此日方明李与桃。
嗣薪假满之后,携了家眷,还朝候选。初授馆职,不上数年,直做到礼部尚书。瑶姿诰封夫人。夫妻偕老。生二子,俱贵显。郗公与珠川亦皆臻上寿。此是后话。
看官听说,天下才人与天下才女作合如此之难,一番受钗,又一番回钗,一番还珮,又一番纳珮。小姐并非势利状元,状元亦并不是曲从座主,各各以文见赏,以才契合。此一段风流佳话,真可垂之不朽。
………………………………………………

第七十九卷 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若是遗珠还合浦,却教拂拭更生辉。
话说宋朝汴梁有个王从事,同了夫人到临安调官,赁一民房。居住数日,嫌他窄小不便,王公自到大街坊上寻得一所宅子,宽敞洁净,十分像意,当把房钱赁下了。归来与夫人说:“房子甚是好住,我明日先搬东西去了。临完,我雇轿来接你。”次日,并叠箱笼,整顿齐备,王公押了行李,先去收拾,临出门,又对夫人道:“我先去,你在此少待,轿便到来。”王公吩咐罢,到新居安顿了,就唤一乘轿,到旧寓迎接夫人。轿去已久,竟不见到,王公等得心焦,重到旧寓来问,旧寓人道:“官人去不多时,就有一乘轿来接夫人,夫人已上轿去了,后边又是一乘轿来接,我问他:‘夫人已有轿去了’。
那两个就打了空轿回去。怎么还未到?”王公大惊,转到新寓来看,只见两个轿夫来讨钱道:“我等打轿去接夫人,夫人已先来了。我等虽不曾抬,也要认轿钱与脚步钱。”王公道:
“我只叫得你们的轿,如何又有甚人的轿先去接着?而今竟不知抬向那里去了!”轿夫道:“这个我们却不知道。”王公将就拿几十钱打发去了,心下好生无主,暴燥如雷,没个出豁处。
次日到临安府进了状,拿得旧主人来,只如昨说,并无异词。问他邻舍,都见是上轿去的;又拿后边两个轿夫来问,说道:“只打得空轿,往回一番,地方街上人多看见的,并不知余情。”临安府也没奈何,只得行个缉捕文书访拿,先前的两个轿夫,却不知姓名住址,有影无踪,海中捞月,眼见得一个夫人送在别处去了。王公凄凄惶惶,痛苦不已,自此失了夫人,也不再娶。
五年之后,选了衢州教授。衙州首县是西安县附郭的,那县宰与王教授时相往来。县宰请王教授衙中饮酒,吃到中间,嗄饭中拿出鳖来。王教授吃了两箸,便停了箸,哽哽咽咽,眼泪如珠,落将下来。县宰惊问缘故,王教授道:“此味颇似亡妻所烹调,故此伤感。”县宰道:“尊阃夫人,几时亡故?”王教授道:“索性亡故,也是天命。只因在临安移寓,相约命轿相接,不知是甚歹人,先把轿来骗接,拙妻错认是家里轿,上的去了。当时告了状,至今未有下落。”县宰色变了道:“小弟的小妾,正是在临安用三十万钱娶的外方人。适才叫了治庖,这鳖是他烹煮的,其中有些怪异了。”登时起身进来问妾道:“你是外方人,却如何嫁得在此?”妾垂泪道:“妾身自有丈夫,被奸人赚了卖了,恐怕出丈夫的丑,故此不敢声言。”
县宰问道:“丈夫何姓?”妾道:“姓王名某,是临安听调的从事官。”县宰大惊夫色,走出对王教授道:“略请先生移步到里边,有一个人要奉见。”王教授随了进去,县宰声唤去,只见一个妇人走将出来。教授一认,正是失去的夫人,两下抱头大哭。王教授问道:“你何得在此?”夫人道:“你那夜间时说话,民居浅陋,想当夜就有人听得‘把轿相接的说话’,只见你去不多时,就有轿来接。我只道是你差来的,即便收拾上轿去,却不知把我抬到一个什么去处,乃是一个空房。有两三个妇女在内,一同锁闭了一夜,明日把我卖在官船上了。
明知被赚,我恐怕你是调官的人,说出真情,添你羞耻,只得含羞忍耐。直至今日,不期在此相会。”那县官好生过意不去,传出外厢,忙唤值日轿夫将夫人送到王教授衙里。王教授要赔还三十万原身钱,县宰道:“以同官之妻为妾,不曾察听得备细,恕不罪责,勾了。还敢说原钱耶?”教授称谢而归,夫妻欢会,感激县宰不尽。
原来临安的光棍,欺王公远方人,是夜听得了说话,即起谋心,拐他卖到官船上,又是到任去的,他州我府,道是再没有撞着的事了。谁知恰恰选在衢州?以致夫妻两个失散了五年,重得在他方相会。也是天缘未断,故得如此。却有一件,破镜重圆,离而复合,固是好事,这美中不足处,那王夫人虽是所遭不幸,却与人为妾,已失了身,又不曾查得奸人跟脚出,报得冤仇,不如“崔俊臣芙蓉屏”故事,又全了节操,又报了冤仇,又重会了夫妻,这个话本好听。看官容小子慢慢敷演,先听《芙蓉屏歌》一篇,略见大意。歌云:
画芙蓉,妾忍题屏风,屏间血泪如花红。败叶枯梢雨萧索,断缣遗墨俱零落。去水奔流隔死生,孤身只影成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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