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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男人隔着卢晋桐向晓鸥投来受伤的一眼。晓鸥被卢晋桐拥抱在怀里,从他肩头露出两只眼,看到尚心碎地微笑,他把他自己当成卢晋桐的秘密情人的秘密情人。然后他爽气起来,用大巴掌拍着卢晋桐的后背,把他往电梯间引领,嗓门也是宽宏大量的:“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间!”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一章(3)
晓鸥蓦然间从他的话里听到攻守同盟的邀约。“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间”,上海男人约晓鸥跟他一块瞒住真相:他俩已提前一天进驻了总统套房;虽然一夜相安无事,但不安分已经开始,彼此都心照不宣。还有礼物和现钞的赠予和收受,那么不言而喻。电梯飞快地平滑上升,地心引力使人在不适和快感之间微微眩晕。
出了电梯又进入另一个电梯。这电梯的装潢使卢晋桐瞠目。这是必须用钥匙操纵的电梯。晓鸥实在无法表演她初次踏进它的惊喜。
只用了十分钟,卢晋桐就洞察到什么。他先是在主卧室看到晓鸥的洗漱包,还有一个他送她的香奈尔粉盒。浴盆边,华美的大理石上,放着晓鸥换下的内裤,一条小女生的雪白棉质内裤,但卢晋桐狠狠看了它一眼。
“你什么时候到的?”他问。
“昨天下午。”晓鸥答道。
卢晋桐脸黑了一下。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下作过。但卢晋桐什么都没问。她那一刻盼他问,只要他把话挑明,把他想象的丑事拿出来责问她,她就不再会心虚,不再会自我嫌恶。只要他审她,她就会赢回自己的清白无辜。她不是要为卢晋桐赢回她的清白,而是为自己。没有什么比自爱更重要。自己信赖自己的清白无辜,才会爱自己。因此她瞪着卢晋桐,几乎在挑起口角,快审问吧,想审什么审什么。她会哭闹一场,让卢晋桐为她沉冤。这可是个反守为攻的好机会,她会反过去声讨诛伐卢晋桐,有什么脸指控她晓鸥?他的承诺呢?不是保证一年之后离开老婆明媒正娶她梅晓鸥吗?!可是卢晋桐一句话都没问,跟个默默承受伤害的丈夫一样痛楚哀婉,连着抽了三根烟。因此晓鸥觉得包括她在内的三个人乌糟透了,狗男女透了。
矛盾爆发在下一天。卢晋桐赌场得意,赢了二十万美金。晓鸥逼他还给尚,因为姓尚的最开始给了他五万筹码。
“凭什么还他?他请我来的!说好赢了归我,输了算他的!”
晓鸥被他臊得眼泪也汪起来:“人家不要你还你就不还?人家还花销那么多钱请我们住总统套房,顿顿不是龙虾就是鱼翅?”
卢晋桐咬牙切齿,解恨地说:“活该,他愿意!”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一章(4)
晓鸥很想说,自己也接受了一笔不三不四的礼金和礼物。但她没说出来。如果在见到卢晋桐的半小时里没说出来,她已经失去了时机,永远失去了坦白的机会。卢晋桐刚到达酒店,她和他在大堂会合时就该把实话说出来,说的方式多的是,可以是没心没肺的:“晋桐,尚哥还给了我赌资呢!?”也可以是胆怯的,私房的:“晋桐,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姓尚的给了我一笔钱,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怪吓人的,你看要不要悄悄还给他??”哪一种坦白都显得天真蒙昧,哪一种坦白都像二十岁一样年轻。但她把机会错过了。她隐瞒的是一件根本没有发生的丑事,而隐瞒本身却成了丑事。此刻她力图让卢晋桐争口气,把赢到手的钱拿出十万还给姓尚的,卢晋桐如此没商量地拒绝,只能证明那件根本没发生的丑事在三个人心里被阴暗地默认了。她解释和辩白都毫无由头。辩解只能是这样——
“你们什么也没干,他平白无故给你钱?!”
“那你以为我们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干?!”
“我们什么也没干!”
“行了行了,你干没干我不追问!”
“你追问啊!”
“追问有用吗?干这种事还能被追问出来?”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一章(5)
“哪种事啊?!”
“你们干的,我哪儿知道?!”
“跟你说了,我再说一遍,我们什么也没干!”
“好好好,没干、没干,什么也没干,行了吧?”
“是什么也没干啊!”到这时她一定会有个热望:撞死在华美的大理石墙上。
“我知道你们什么也没干。那我能问一声,一男一女关在这样的套房里整整三十六个小时都没干点什么吗?”
假如辩解进行到这里,她只有撞墙,死给他看。
所以她不辩解。所以卢晋桐理直气壮地把赢来的钱全部兑换成现金,汇到自己户头,她一声不吭,任凭三个人的关系在暗地沤着,越沤越污糟。
当天的晚餐上海男人又挥金如土,晓鸥用眼睛哀求卢晋桐,哪怕做做样子,跟他争抢一下账单也好啊!后来结酒店的账单时,姓尚的还是那么漫不经心,谈自己的收藏、绘画、红酒、名车。他一面漫谈一面审阅账单,晓鸥和卢晋桐退后几步,等在他的侧后方。晓鸥对卢的耳朵说,他俩至少该承担一半房费。卢一句话不说,跟没听见一样。晓鸥又说尚总花得太多了,他俩应该把他们那间卧室的钱付了。
“闭嘴。”卢晋桐说。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一章(6)
“咱们凭什么让人家给咱花那么多钱?!你又不是没钱!”她屈辱得要哭了。
卢晋桐不做声。尚在跟柜台里的人讨论什么。
“以后我带你住那个套房。”卢晋桐低沉地庄严地说。
住那个套房不光要花得起房钱,还要挣到超级贵客的身份,这靠赌的频率、赌的流水累计;赌注之大,令人生畏。这意味着他卢晋桐还要更奋发地赌,更频繁、长久地出现在赌桌边。姓尚的似乎跟酒店经理争吵起来了。酒店经理熟识他,叫得出他的名字,一脸孝敬的笑容。卢晋桐叫晓鸥听听他们在吵什么。晓鸥的英文最多是幼儿园中班的。
“好像经理要尚总付什么费用,尚总不愿意?”
又听了一会儿,晓鸥听清了,是要尚付浴袍的钱。尚此刻转过身,问卢晋桐是否拿了主卧室的浴袍。卢晋桐傲慢地笑笑。
“不让拿吗?我以为你花那么多钱请我俩客,带一件纪念品走总是可以的。”
大约有两秒钟,姓尚的和卢晋桐眼锋对着茬。
晓鸥额头的发际线一麻,冷汗出来了。
结完了账,三人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块去吃了顿简餐。餐间尚说,那个经理太操蛋,要他付两千块买那件浴袍。他漫不经意地问卢晋桐有没有看见浴袍的商标是“爱玛仕”,卢晋桐哈哈直乐,说他偷的就是“爱玛仕”,不然值当吗?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一章(7)
晓鸥感觉得到卢晋桐的伤痛。他那么伤痛,就要你姓尚的出血,出得越多越好,能让你多出一毫克绝不替你省着。姓尚的也只能咽下吃进的亏。漫不经心地谈起总统套房的设计师某某某,是他的老朋友,还有某某酒店、某某博物馆是那人设计的。卢晋桐问他,在赌场赌多大的盘才有资格住总统套房。上海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一盘一千万。卢的喉结唿嗵一下沉下去,生吞下八位数字,又慢慢地稳健地浮上来。晓鸥看见他此刻目光放得极远,十多年来这一国人不知该信仰什么,但卢晋桐此刻受到了启迪,看见了信仰幽灵般地飘过。住进总统套房,是他从此刻以后的信仰。
“晓鸥,我一定会带你去住那个套房。”他对晓鸥宣誓,拉着她的手。
上海男人一扭脸,怕自己按不住的冷笑给卢看见。
“谁要你带我去住?有什么意思?”晓鸥拔出手来。
“真没意思?”他话中有话了。
梅晓鸥满嘴的说不清,满心的懊糟。
“那什么有意思?”他又去捉捕晓鸥的手。捉到后搓揉着。这是他卢晋桐当众干得起而你干不起的,尚总。
梅晓鸥在那一刻想起阿祖梅大榕来。据说梅大榕定亲定了梅吴娘想震住她,或者说想取悦她,比如他能把头埋在水里一个钟头不出来,还能一口气吞三口盐,还能逗母鸡打鸣。他一身把戏都是为了让梅吴娘关注一下。梅吴娘一直没有给过他关注,该笑的地方不笑,该怕的时候也不怕,唯有他赌博梅吴娘才怕他。他赌赢赌输都让梅吴娘重视他,或者轻视他,反正不能全然无视他。
【第五卷:用史奇澜来报复卢晋桐,也报复了自己】妈阁是座城第十二章
二○○八年十月的梅晓鸥想,赌徒中竟然有梅大榕、卢晋桐那样多情的。自古男人在疆场厮杀,胜者为王,为英雄为壮士,为赢家,赢得女人的倾倒、委身,男人们杀了几千年,都想杀成赢家,宁可死,也要赢。现在没了疆场,瞬间的成败、死活、王寇就在铺着绿毡子的赌台上决出。他们相信女人的青春和美丽都属于赢家。他们不知道,女人中有那么极小一部分是爱输者的。比如梅晓鸥。她对昨晚演了一场闹剧此刻体无完肤的史奇澜怜爱得不近情理。她怎么有这一份病态的怜爱?她在老史的结局里看见了卢晋桐、姓尚的、段凯文的下场。她听见陈小小在厨房里忙什么。菜刀碰到案板的声响,碗和勺子相碰的声响,小小又恢复成了一个贤惠小女人。
晓鸥在逃避卢晋桐的几年中还是平静安详的。一天天长大的儿子那时候跟她非常亲。得亏了尚总的十万元礼金,十年前的十万块美元真禁花,她精打细算用它过了两年多。一天,她碰到了姓尚的。上海男人说他一直爱她。她听懂的是:那十万块钱呢?是交账的时候了。她在那几年中已经打听了,姓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