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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警惕的目光四周巡视,尽量保持镇静,用紧紧攥枪来缓解极度的恐惧,果然奏效,这样的恐惧在他为匪的生涯中是不多见的。他破落地主出身,当过护村民团团长,日本人搞连甲制时,任他为甲长,后因人命官司,逃避官府缉拿而入伙当胡子,识文断字颇于心计,深得大柜独眼龙的赏识。在绺子几次背累(受难)时,是他出谋划策,才化险为夷。他想:倒霉遇上狼群,丧其性命倒没什么,完不成大柜委以的重任,愧对了大哥和众弟兄。因此,他感到肩头分量很重。
初秋不该出现这样的天气,大雾茫茫,使险象环生的野狼沟平添几分危险,野狼多在恶劣天气里出没。每遇险境,胡子常用念咒语驱邪壮胆,白沙子蔓有板有眼地念走黑道咒语:
黑夜走路我不怕,
我有铜手铁指甲。
我有七杆八金钢,
我有火龙照四方……
青鬃马猛然驻足,粗直的腿有力地矗直,蹄子蹴地。白沙子蔓透过浓雾,发现草丛中隐藏的狼有数以百计。
“天呐!”白沙子蔓知道大难临头,凭自己单枪匹马与群狼搏斗,弹尽之后也未必能冲出野狼沟,最终呢,必然葬身狼腹。他把生的赌注押在手中的双枪和坐骑上,渴望在子弹打光前冲破狼的重围……然而,饿红了眼睛的狼,哪里肯放过送到嘴边的可食猎物,凶恶地一次次冲上来,青鬃马多处受伤,鲜血淋淋,它竭尽全力拼命与狼搏斗,像枪林弹雨中那样努力配合主人,想驮走主人,狼太多了,墙一样堵住退路。
粮台白沙子蔓双手使枪,弹不虚发,狼倒地一片。狼许是被激怒了,在一条青色狼王组织下准备再次发起攻击。面对狼口,他异常冷静,死前必须做一件事——把大柜独眼龙那封信撕碎吞进肚里,防止这封涉及绺子安全的信件落入外人手中,做完这件事,他驱马拼死朝外冲。
狼似乎看出他的动机,疯扑过来,青鬃马被一只恶狼掏倒,白沙子蔓随之落马,后被几只狼掏咬,机械地举起发烫的手枪,他知道子弹已打光,几只狼停止撕咬,因惧怕黑洞洞的枪管而迟疑。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打破了人狼对峙出现短暂的沉寂,扬起冲天黄土尘烟,伴着轰轰隆隆声音移近,狼群被惊散逃走,由十几辆胶轮大马车组成的车队路经此地。为首的车大板吆喝住牲口,抱着大鞭走到白沙蔓跟前,问:
《玩命》M卷(4)
“兄弟,狼掏啦?你到哪里去?”
“亮子里。”白沙子蔓见来人表情冷冰,支出唇外的两颗包牙说明这人不厚道。但也必须求他搭救,结果怎样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啦。他说,“救救我吧,大哥!”扔过去匣子枪,“归你啦。”
“俺庄稼院人要枪做啥?”车老板使大鞭杆子把手枪拨回到白沙子蔓跟前,思忖着是否救受狼咬伤的陌生人。
“我还有些大洋,”白沙子蔓仍然努力,他捧上全部盘缠五十块大洋,说:“腰里就带这么多,到了镇上,我一定重重地答谢你们。”
车老板用舌头舔下包牙,瞧瞧后面车的老板子围上来,拎起大洋的布袋子,对他们说:“抬他上我的车。”
几双大手像搬运麻袋包,把白沙子蔓扔到车笸箩里。
大车继续朝前行进,车老板子打量他救起这个人,棕色瓜皮单帽,黑色对襟夹袄,下身穿套裤,隐约可见里边藏着“腿刺子”(短刀)。见多识广的车老板,准确猜出白沙子蔓的身份——胡子。“救起一个胡子再拉进城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车老板用脏兮兮的指甲刮下包牙上的黄垢,觉得大洋沉沉地压在心头。“胡子的东西可是要不得呀!”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再有半袋烟工夫车队就颠出野狼沟,何不将他推下车,没有走远的狼就会结果了他。再说整个车队自己是大板儿(车队的头头),说一不二,其他人扁屁都不敢放。图财害命,杀人灭口的歹意就这样产生了,车老板露出凶相,一脚将白沙子蔓踹下马车,恶狠狠地说:
“其实狼咬死人也只是一口的事,不遭啥罪呀,兄弟,来世再见吧!”
辚辚马车队拖起尘埃霎时渐远,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的白沙子蔓对生还已不抱任何幻想,哪还会有人马上从此地路过啊!坐骑青鬃马被狼咬成重伤,生死未卜,狼群一时被车队冲散,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走马飞尘落个饿狼分尸的下场,悲矣惨兮。
“该死的大包牙,真狠啊!”白沙子蔓在生命最后一刻诅咒见死不救、又落井下石的车老板。毕竟还有些时间,他咬破手指,脱下白衬衣,极简练地把遭遇写在上面,然后用刀子扎戳土坨壁上,希望日后被绺子里的人发现。
三天后,胡子马队发现土坨壁上写着血字的白衬衣,捡起狼啃吃连一丁点儿肉星都没剩下的白沙子蔓的遗骨,大柜独眼龙半瞎的眼里透出复仇的火焰。可想而知,胡子想找到一个特征明显——长着两颗大包牙的大车老板割下他的头为死去的弟兄祭灵并不难。
故事44:毁
那年仲夏,吉林督军连连接到由近百人联名上告信,状告驻防那木镇陆军钟泽霖营长,说他明兵暗匪,出枪铺局,公开抢劫老百姓财物,人们敢怒不敢言。督军大人震怒,即饬令辖那木镇的李国卿团长逮捕钟泽霖,就地正法,以平民怨。
营长钟泽霖接到团部电话通知,说明天上午李国卿团长要来那木镇视察防务,请做好迎接准备。
营部马上忙碌起来,钟泽霖召集连长、排长布置一番。然后他叫来亲信副官,吩咐道:“去老乔家一趟,明晚关门拒客,转告乔二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多涂点粉脂,就说我说的,让她拿出本事来陪好我的客人,日后,亏待不了她。”
“哎!”副官答应着刚踏出门槛,突然又被钟营长叫住,又叮嘱一句,“要备足上等的货。”
或许大难即将临头而钟泽霖全然不知,他一如既往对上司、故交谄媚逢迎。说到他俩的交情,恐怕也只有他们俩清楚,要追溯到若干年前,使用木扁担和八股绳的货郎钟泽霖,感到货郎行当太苦,货郎歌谣是这样的——
冬天汗水透衣裳,
霜挂帽子两鬓间,
扁担一甩常换肩,
不觉又过一重山。
货郎子钟泽霖瞧准一个一夜间就可暴富的路子——倒卖大烟土。当时的那木镇吸食鸦片成瘾的人很多,烟价暴涨。钟泽霖正是这一时期开始了——吃运。这是烟贩子的发明,将鸦片装入阴茎套里,用热水泡软后吞下。他的胃口真大,空肚一次可吞入十几两,然后坐上火车,到家后马上吃饭,等候大便排下……如此之巧妙,使他屡屡得手,从热河省到那木镇,十几个小时行程下来,就可净赚几千元的奉票。
《玩命》M卷(5)
倒霉这两个字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出现,尽管钟泽霖对肚子里的十几个盛着东西的阴茎套已很适应,但阵阵胃疼还是从很隐蔽的脸上流露出来,被专司缉毒的警护团李国卿发现,那双鹰隼目光穿透马褂和肚皮,仿佛看见他肚里的阴茎套及里边的猎物,他对钟泽霖说:
“请跟我下车吧。”
“我犯了什么法?”
“怎么?你以为警护团百密犹有一疏吗?”李国卿拍拍钟泽霖的肚皮,轻蔑道,“三天后,你会明白我为什么送你进拘留所。”
“老总,”趁身旁没人,钟泽霖说,“咱们做个交易……”
警护团的人搜查出的鸦片归公归私都很正常,显然那样的情形下交易容易成功。从此,他俩结下了无人知晓的关系——猫搂耗子睡觉。再后来,钟泽霖用私贩鸦片的钱买了数棵枪,拉起绺子,报号占那木,烧杀掠劫,闹得那木镇黄天昏目。
身为陆军团长的李国卿奉命剿杀钟匪,他未动一兵一卒,未放一枪一炮,带上几十两鸦片只身去绺子说降。钟泽霖摇身一变,带领众匪接受改编,当上陆军营长,驻守边陲古镇那木。
“抽没抽?”钟泽霖和李团长见面依然是这句他俩都感到亲切、熟悉的话。
“想过把瘾呢!”
“镇上倒是有个好去处,”钟泽霖竟没把团长的身份放在眼里,淫笑道,“乔家的花烟馆里,那个乔二小姐烧烟泡,香得很哪。”
是烟馆床垫子软,还是鸦片使人晕乎乎的惬意,或是乔小姐香香胴体,李国卿团长忘乎所以,唐突地赠给乔小姐一把崭新的手枪,说:“今后谁敢碰你,我就崩了他。”
这次,故伎重演。钟泽霖因此派副官去了老乔家,怕出差头。他比李团长更了解乔二小姐,她可没按李国卿说的那样用手枪喝走骚扰她的男人,相反用手枪逼着男人解她的裤腰带……副官回来是很疲惫的样子,像似干了什么重活,钟泽霖两眼眯缝着冷笑道:“你呀,要让李团长知道非朝你裆里打一梭子不可。”
“雾土窑子(烟馆)那个斗花(女孩),他妈的用炮(枪)逼我,说我要是不干,她就甩旗帜(开枪)。”副官说着黑话,他原是钟泽霖匪队总催。
“别他妈的找借口了,团长的东西你还敢动?活腻啦。”钟泽霖营长责备、训斥一顿副官,吩咐他按李团长的指令,通知本镇的军、警、宪、特及镇长、士绅名流明天早晨到营部,说有重要的军事情况通报。
营部的一间客厅里,一脸严肃表情的李国卿团长正襟危坐,室内的空气异常紧张,团长身后站着手持冲锋枪的兵士。紧挨团长身旁的钟泽霖的表情与这气氛极不协调,他正舒徐闲雅地眼盯团长生着稀疏胡须的嘴巴遐想,乔二小姐今晚点燃烟灯后,会如何评价她的胡须呢?说它是猪鬃,说它是枯草,那缺乏幽默感的乔二小姐可别从下身拔下根什么毛与之比较,团长一定说,颜色差不离,只是胡须是圆的,那B毛是扁的……一阵骚动,准确说几个彪形大汉拧住他的胳膊,钟泽霖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