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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乙可惜地望着一桌雪沫:“哎呀,好不容易捏好的。”
白泽帝君咳了一声,淡道:“先生来了你不拜见,只可惜那几个雪人么?”
玄乙盈盈下拜,声音恭敬:“弟玄乙,拜见先生。”
白泽帝君微微颔,目光环顾一周,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你的胆倒是不小。”他的话听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
玄乙无辜地望着他:“桐景殿这个名字弟心中不喜,桐树也叫弟心慌意乱,无奈之下只能用冰雪覆盖,还望先生宽宥。”
白泽帝君笑了一声:“宽不宽宥,你都已经做了,这胆大妄为的性,跟你父亲倒不一样。”
他见那冰椅晶莹别致,忍不住坐了上去,顺手拿起冰桌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的茶已经喝完了,他只好遗憾地放回去。
玄乙假装没注意他的动作,奇道:“先生见过我父亲么?”
睚眦必报的小鬼头,白帝暗暗摇头:“本座见过他,他却未见到本座。他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本座远远见过一次,又腼腆,又多情,只忙着跟新认识的神女聊天。”
玄乙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你母亲的事,本座也有所耳闻。”
他忽然提起阿娘,玄乙面上的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
“此等惨事与你父亲的多情性逃不开干系,”白泽帝君用手指轻轻戳向桌上的雪沫,“本座听说,桐山的神族将你母亲刺伤的时候,你就在一旁?”
玄乙静静望着他,声音冷淡:“先生有何用意,还请直说。”
白泽帝君安抚地笑了笑:“本座只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桐山一族不过是小神,如何有胆量与烛阴氏作对?你母亲无论如何也是钟山帝君的夫人,她出了事,帝君怎会放过?”
玄乙心不在焉:“或许鬼迷心窍了罢。”
见她不想谈这些,白泽帝君沉默了片刻,方又温言:“今日见了许多师兄,你印象如何?”
玄乙歪头想了想:“师兄师姐都很和气,果然不愧是先生座下弟。”
白泽帝君笑道:“既然都和气,为何你一个人待在这冰天雪地,不去与他们热热闹闹玩在一处?”
玄乙捂了捂脸,羞怯道:“其实弟也生性腼腆,不好意思和师兄们说笑。”
白泽帝君大笑起来,起身朝外走了数步,忽然道:“以前数千年都是少夷点卯去钟楼敲钟,如今是你辈分最小,以后每日点卯便是你去钟楼敲钟,从明日开始。不许忘了,不然便要责罚你。”
“弟谨遵先生之命。”她答得利落干脆。
白泽帝君停了片刻,低低叹息一声:“真是个叫人头疼的小家伙,本座老了,本想过几天清净日,不该收你啊……”
不等玄乙应答,他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玄乙手指在冰桌上轻点,散乱的雪沫霎时间聚拢在一处,她又开始慢悠悠地捏起花儿。
远处偶有阵阵笑语声传来,只是听不真切,一段一段,最终一切都陷入沉寂。
好安静,风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她独自一个孤零零地坐在冰和雪的深处,用指甲细细雕凿一朵桔梗花,铃铛似的花苞,纤长的脉络。花捏好了,再将它轻轻抛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挡住那些无处不在的猩红血色。
白泽帝君是故意的吧?让她住桐景殿,又跑来说一堆有的没的,考验她的反应?又或许只是满足他窥人**的念头?
是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他已经成功让她变得不那么开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雪白的冰桔梗花已经堆了半人高,玄乙轻轻吹了一口气,它们又重新化为雪沫,散落一地。
远处有说笑声慢慢靠近,依稀是芷兮神女的声音:“先生最喜紫阳花,明性殿院里种的最多的便是这花,长在道两旁,连认也方便得多。这里拐角处有两丛青竹往东面去的是通向钟楼的,那边是桐景殿……咦?”
伴随一个惊诧的惊呼,一行祥光灼灼的天神们纷纷停在此时被厚厚冰雪覆盖的桐景殿外,惊疑地朝里面张望。
“桐景殿怎么变成这样了?”古庭神君为错愕,“有弟住在这里?”
延霞笑道:“是啊,新来的小师妹被先生安排住在桐景殿,听说她是烛阴氏的后裔,这才把桐景殿铺满冰雪吧?看起来好漂亮!”
芷兮朝布满冰雪的桐景殿内静静看了片刻,因见那烛阴氏的小公主独个儿坐在冰天雪地里好似在发愣,相比较下,他们这里却是笑语晏晏,热闹非凡,方才让延霞叫她,她也不来,芷兮心中忽然有点愧疚的不忍,这样搞的好像他们真的在排挤同僚一样。
她上前朗声道:“玄乙公主,我们正领扶苍师弟游历明性殿院,你可愿同行?”
玄乙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缓缓起身开口道:“要我去也行,让他走我就一起。”
她的目光落在古庭旁边的扶苍身上,他眉梢微扬,面无表情地与她对望。
芷兮蹙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同僚,哪里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玄乙淡道:“那就请师兄们继续厚他而薄我罢,我要休憩了,请诸位师兄慢走。”
她长袖一挥,两扇冰雪大门轰然合拢,将这帮乱放祥光的天神关在外头。烦人,心情正不好他们偏要来触霉头。
弟们都被她的傲慢无礼惊呆了,过了半天古庭才怒道:“这是什么态!不必搭理她,我们走!”
他转身快步离开,弟们议论了一阵,也只得跟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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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可笑多情
离卯时还差一刻,玄乙一面打呵欠一面朝钟楼走。
她从没起过这么早,怪不习惯的,加上这里和紫府不一样,一到夜里就风声呼啸,害她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对了,这里的饭食也不好吃……唉,齐南啊齐南,可知你家公主有多么辛苦。
玄乙痛苦地再打一个呵欠。
天还没完全亮,薄雾弥漫院,好在边的紫阳花开得甚是显眼,不至于叫她迷。
眼看快到钟楼,忽闻前方薄雾中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玄乙停下脚步,侧耳去听,依稀是个低柔的女声音。
“昨天一整天都和延霞待在一处,一句话也不和我说,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很快,一个柔软慵懒的声音响起:“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你就爱胡思乱想。”
这是少夷的声音?玄乙揉了揉眼睛,视线穿透薄雾,准确地落在钟楼下的两道人影上。一个身段高挑窈窕,一个服饰华丽风骚,正是夫萝公主和少夷神君。
夫萝公主眼中带了一丝哀怨,定定凝视着少夷,又低声道:“你总爱说这些话骗我安心,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不然不会昨天不理我。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和古庭是父母定下的婚约,他待我一直很好,我不能让他伤心。”
少夷笑了一声,抬手将她耳畔碎发拨开,柔声道:“傻孩,我就说你的小心眼儿里总想多事情,一夜没睡罢?眼睛红了。”
夫萝公主红着脸微垂粉颈,声音变得很小:“可是,你昨天一直和延霞说笑,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小醋坛。”少夷捏住她的下巴,戏谑地晃了两下,“你做个笼将我栓里面罢,这样我睁开眼看到的只有你,想说话也只有你。”
夫萝公主咬住下唇,娇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真给你做个笼!”
他低低的轻笑听起来叫人心里面痒痒的:“你做啊,把我关起来,我就只是你的了。”
玄乙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好困啊,她还想回去补个回笼觉呢。
她加重脚步,穿过薄雾,直直朝钟楼走去。
似是听见脚步声,夫萝公主骤然化作一股青烟,跑得飞快,只剩少夷一个人背手站在钟楼下,一派从容地笑望玄乙。
“小泥鳅,你偷看了多久?”他的声线始终温柔而慵懒。
玄乙淡道:“光天化日,谈何偷看?”
少夷有些意外地摸了摸下巴:“咦?你说的对,确实不算偷看。嗯……你不好好睡觉,天没亮跑来钟楼做什么?”
玄乙叹了口气:“先生昨日和我说,如今弟里面我辈分最小,所以日后点卯敲钟的事便归我了。”
少夷忍俊不禁:“先生真是不会怜香惜玉,怎能叫小师妹点卯敲钟?你回去睡吧,以后敲钟还是由师兄来。”
真的?玄乙双目一亮。
他于是又笑了,缓缓凑近,将她歪掉的披帛轻轻扶正,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胳膊。
“除了这个,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满脸好奇。
玄乙想了想:“少夷师兄。”
“嗯?”
“今天若要补回笼觉,可别去冰雪殿了。”
他顿时失笑,作势在她脑门儿上弹一下:“快回去罢,小泥鳅。”
水晶的罐里装着鲜红芬芳的蔻丹膏,玄乙从里面小心取出浸泡过的纤薄丝棉,轻轻敷在指甲上,纤长透明的指甲很快便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看看天色,辰时应当快到了,她低头在指甲上轻轻吹了几口气,盼着蔻丹膏快些干。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拜先生后的第一次课,可不能迟到。
不一会儿,忽闻窗外有仙童呼唤:“公主?玄乙公主?您起了没?”
玄乙吁出一口气,雪白的冰窗哗地一下打开,她歪着脑袋朝外面望,便见昨天那个气鼓鼓的小仙童站在窗下,嗯,今天看上去还是气鼓鼓的。
“什么事?”她继续吹指甲,再看看天色,辰时还没到呀?
仙童道:“帝君方才交代了,今日他授课需要几样道具,但他忘了去取,便命公主与扶苍神君一同前往,务必在巳时前带回来。”
玄乙吹指甲的动作停了一下:“为什么叫我和扶苍一起?”
“因为您二位是新来的弟,往常这些杂事都是交给新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