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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中。
谁知他偏不放心。他又说: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当小孩时,自是见不得恶,却不知长大后心性又如何?
我叹口气,苦笑道:三岁看老。荷烟虽进宫时日不长,却常听说你主子视钱权为轻,只素爱游名山大川,游戏人间。这样人物,又岂是人间凡品?你且收心,好好服侍罢。
说罢微微展颜,我也不等他再问,转身步履轻快地往前走去。隐隐地,好象听见那小太监在说着什么,也装未听见,不再理会。
刚走得百米路,远远听那小公公背后高声叫:柳荷烟,王爷吃中你做的小茶果子,明日咱家再来拿些。
我只答应一声。仍不回头,一路去了。
这日傍晚时分,天特别的闷。远处天空,有大片乌云正迅速往头顶压近。视线渐渐模糊。风起,暴雨将至。再去永泰宫时。有宫女说,太后自礼亲王离开一直无语。略一思索,我便立在宫门外没有进去。众宫人相互垂手,都感气闷。良久,里屋传膳。伺膳宫人忙不迭送入。不一刻出来,说太后只略吃了些白粥。
雨仍未下。
头顶有惊雷滚过。
春菱踩着滚滚雷声出来。
太后娘娘已睡。她说:大家各就其位,该干嘛还干嘛去。正说着,雨柱突然哗啦啦泼下。地面冒起丝丝热气,鼻子里呼着夹杂水与花草泥土混合的青气。我们忙拿出雨天点的琉璃宫灯,一字挂于屋子及回廊檐底下。隔着水幕远远看去,人与红灯恍惚迷离,平增几分伤感凄艳。
毕竟是太后贴身宫女,我虽不当值,还是在屋外站立一会儿。估计酉时已过,仍不屋里有异常动静。加之雨声已由哗啦啦改成淅沥沥,那被刺客刺伤的伤口也隐隐觉得略有痛疼——于是支会一声,一手拿黄油布雨伞,一手提小绣球宫灯,返身回去荷风苑服药。
我刚走至回廊尽头假山处,突见两黑影闪过。刺客?!心里暗暗一惊。又怕是自己眼花,不肯叫人。壮起胆,提灯慢慢照去。轻声喝问:谁?
两黑影迎着我过来。当前一人,竟是白日所见、礼亲王府的小公公。
待我看清他面容时,没由来的心里一轻。长舒口气道:可不吓死人了?!这又不打伞又不穿斗笠的,差点当公公作刺客呢。
雨幕之中,好象那小太监神情微怔。他并不接我话,只小声说:你快去禀奏太后,说小三儿求见。
什么?我问。雨声沥沥,听得有些含糊,拉他至回廊底下向他笑道: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太后今日略感不适,酉时已歇下。公公有事明天再来罢。
小三儿闻言,有担心,也有失望。太后娘娘有何不适?他问: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安寝?
此时听清他的声音,不觉一怔。不对!我迟疑地想,他这声音好象与白日那小太监不同。再看他时,也不见这小三儿穿着太监服饰。
不好,我心里一沉。难道刺客要鱼目混珠么?眼前的这位小三儿,莫不只是长得象那小公公?
悄悄看一看左右,又并无他人。
不肯表示疑惑,我强笑道:娘娘只是有些闷。你明天赶早来罢。
那小三儿却不肯。
我有要事。他说:你且与我俩在这庄中找在间屋子住下,再去拿点吃食来。记住,不得声张。
我更疑心。微微笑道:荷烟不过只是个宫女,无权安排二位吃住。不如这就回了庄上总管事张公公,再作安排如何?
不好。小三儿说:我们明日见过太后娘娘便走。我们此行,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闻言我已狐疑万分。假作为难状,思考片刻。眼里心中将小三儿与那小公公比较不下几十回。
果然不是同一人。
唯今之计,我心暗忖,须带他们远离太后娘娘。于是向小三儿等两人笑道:不如这样,我那处静,也有茶水果子。二位若不嫌简慢,跟去我屋里如何?
小三儿略略迟疑。可能他也并无他法,于是点头同意。
我微微一笑,拿起宫灯前面引路。一路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雨渐小,渐无声。四周沉寂黑暗,一如我此时心情。再试探小三儿,果然他放着更快更方便的大路不走,偏偏选择坐船去听雨轩。
再加深一层疑虑。
走至池塘入水处,小三儿身后之人,手脚麻利地解开系船缆绳。我站在他们身后,手中黄色宫灯的灯光可以照亮他们全身。我看见他们身着黑色夜行衣与脚上黑色骑马靴,衣服下摆与靴子上均沾有少许泥泞。
很明显他们是远道急施而来。
再看小三儿身旁的另一个男人。我眼里看到的是一个虎背熊腰,黑脸蟒须的大汗。他双眼睛圆睁睁小灯笼般,令人望之生畏。不消细想,这大汉明明白白是个从武之人。
背心一寒。我悄悄左右打量,寻思着能否逃开。其实这一路上曾几次想调头跑开。只未遇见侍卫,不得机会。既不能强行跑掉,也只有尾随他们上船。极不情愿地刚踏上只脚,船身受力突然一荡……这样的黑暗,这样的心情,脚下摇晃令我轻呼出声。小三儿见状忙起身过来,慢慢接过我双手上的物件,俯身轻轻吹灭宫灯。
我们三人顿时沦陷于黑暗。
正感无所适从,右手突然被小三儿手掌握住。他手心十分温暖,慢慢将我引至小船中间。
他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道:坐罢。
他一直一直握着我的手,直至我缓缓矮身坐下,才慢慢放开。
而我,从未试过与陌生男子牵手,突让小三儿这么暖暖一握,突然脸热心慌,茫然失措。“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一句古话,窜入脑中,挥之不去。其时我与小三儿相对而坐,两人距离不及伸臂之间。黑暗之中,虽然不看清他的模样,但禁不住他均匀的呼吸,夹带水气若有若无地拂上我面。
他的呼吸又柔又软,好似情人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月黑。船小。脸红。心跳……我不由大窘,悄悄拿双手捂住脸。
四周蛙声一片。
阵阵花香暗暗汹涌,将我们层层包围。
第五章 荷塘夜行
开船。小三儿低声说。
黑脸蟒须立在船头答应。他一撑长杆,小舟向前一挺,鱼儿入水般悄无声息地向前划去……
突然,岸上有人大声喝问:谁在水里?船上之人均是一惊。我抬眼看去,只见一队巡逻官兵正提着红红的灯笼往这边探照——想是水之声将他们惊动。正想出声,那小三儿猛地伸过手来扣住我手上脉搏。
他扣得很轻、很紧、但很坚决。
我略沉吟,继而扬声道:回大人,是奴婢在水里。奴婢是柳荷烟。
因我们熄了灯,岸又远,在侍卫灯光照程之外。那些人认得我的声音,又知道柳荷烟常下池采荷集露——却终究有疑惑。那领队再叫道:不知荷烟姑娘带着灯没有?这黑乎乎的,当心掉进水里可不是玩的。
我恢复平静,随既扬声道:谢大人关心!带着呢,刚熄掉。奴婢与船娘正在等一朵只在夜里开放的荷花。若打着灯照,花就不开了。
那人听说,笑道:荷烟姑娘好兴致。也不再多问,带队一径离去。
见他们去远,小三儿轻笑放开我手。复又冷笑道:好一群笨奴才!竟这样为所你骗。世上只说昙花夜开日败,难为你强加到荷花上头!现我俩若是刺客,今日姑娘可不是助纣为虐么?
公公说笑。我说。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纵信不过公公,难道还信不过礼亲王爷么?不得已说谎骗人,只不过不想声张误事罢了。再则“助纣为虐”一说,荷烟何以敢当?现如今即便公公有本事找来商纣当前,以我无盐嫫母容貌,又岂能扮苏妲己,幻化狐狸精?
小三儿听我不住嘴说话,禁不住“扑哧”而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他说:我想你是念过几年书?我轻笑不答。小三儿又问:你是姓柳,名荷烟么?
正是。我笑着说。我主意已定,心里恐惧早去大半。
果然好名。小三儿笑道:清风扶杨柳,淡烟失荷花。
我轻轻莞尔,笑道:公公刚说的那两句话,原可作一幅水墨画的
淡淡风儿淡淡柳,淡淡烟儿系渔舟。
淡淡池塘鱼儿游,淡淡荷花淡淡藕。
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轻愁锁眉头。
淡淡月儿人倚楼,淡淡相思鲛绡透
……
我一路不住口往下说去。小三儿一言不发。过了半响,他才笑道:好一个“淡淡”!你果真是宫女?莫不是后宫妃嫔罢?我抿嘴笑道:天下人读天下书。偏我这个小小宫女,小时也上学识得字的。
那小三儿还要问。天公偏不作美,哗地一声,急雨兜头而下。我手中只有一把雨伞,因而略略有些犯愁。正犹疑间,小三儿早命船行岸边。他立起身来,迅速采下几片荷叶。并将其中一片轻轻反扣于我头顶。
荷叶又圆又大,正好挡住满天雨水。小三儿自己也头顶一片荷叶,在夜雨中抚掌轻笑道:乱云愁,姑娘你满头风雨,原应我用这荷叶为你遮挡。
三百六十行,这刺客之中果然也有有才识趣之士。
我心微动。
一路无语,继续鱼行听荷风苑。不多时,骤雨停歇,舟近岸边。近水的荷风苑仍燃着灯。窗棂明亮,其中透出桔色暖暖光芒。小萝还未睡,她必定侯在屋中,等我服药。
念及此处,我心温暖。
听见水声,小萝提着红色灯笼过来。荷烟姐姐么?她站在岸边扬声问道。
我微怔。奇怪,她怎么知道是我回来?
是的。我说。上岸时,紧紧握她手,一面用眼示意,一面笑道:这两位爷是礼王爷府上的客人。办差办得晚了,现要在我们这里用点东西吃点茶,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