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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无常,人往往还不如畜生。
一名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劈手给了村妇一巴掌,把村妇一巴掌扇倒在地:“败家娘们,谁让你出来丢人现眼的,还不快点给我滚回家里去?”
那村妇嘴角都给扇裂了,血水顺着嘴边流下,怨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闷哼一声:“贾三,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咱们儿子高烧不退的那阵子,要不是花姐,你个龟儿子就绝种了,当时你龟儿子哭爹喊娘的磕头作揖,要不是花姐,谁能救咱家大宝,你个王八蛋都忘了么?
现在你出来横鼻子瞪眼睛的,显摆你能耐了么?”
贾三一把撸住村妇的肩头,把她扯起来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大嘴巴子,然后丢在了一边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花姐得的是啥?是瘟疫,瘟疫知道么?那是会死人的。就算她救过全村人的命,那她这一次也全都得赔进去。”
贾三骂完了他老婆,又对着花姐道:“花姐,不是我贾三不讲人情,实在是这事我坐不了主,你放心,如果您真出了什么事,我贾三日后肯定给您做一副上等的好棺材,风风光光的把您给下葬了。”
贾三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今天这伙人就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可以说是来寻找慰藉的。
而这个让全村人能够慰藉安心的借口,居然是一名外来人的死亡。
贾三说完,抄起他的老婆,拖着走出了人群。
花姐用一种满是悲哀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些愚昧的村民,朱唇轻启,只吐出了六个字:“士可杀,不可辱。”
诸人在看到花姐那淡然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更是畏惧。
人们在心里说不出的一种畏惧,害怕,似乎觉得这样做似乎很不地道,很没有道德,很丢脸的一件事。
可是在让人们更为恐惧的瘟疫面前,在自身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选择了烧死花姐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此时此刻,所有人似乎都认定了花姐是真的被传染了,她不肯让人看她的身子,就是在遮掩这事情的真相。
也不知道当时的人们是如何想的,在那种氛围下,村里这几十口的青壮年,似乎思想上都钻了牛角尖。
老村长此时也是红了眼,大吼一声:“把她架起来,和常锁的尸首一起,烧了。”
老村长的命令虽然下来了,可是那些青壮年却犹豫了,他们害怕,害怕花姐真的受到了瘟疫的侵蚀,把那种要人命的东西传染给他们。
所以一群人畏畏缩缩的,想要伸手,又不敢上前。
事实上并不单是这瘟疫的恐惧力量,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是花姐的那双漂亮的杏眼。
似闭未闭,眉目传情的一对眼睛,其间隐含的蔑视让人看了有一种无形的畏惧。
终于,有人走了出来,拿着一把给牛叉草的双头叉,颤颤巍巍的对着花姐递了过去。
他似乎想要用这牛叉将花姐的脖子叉住拖走。
花姐瞳孔一缩,她如何能忍受这种****般的身死?
所以她开口了:“我自己走。”
花姐说完这句话,便举步向前。
几十名青壮汉子立刻分开了一条路,一个个像是躲什么似的跟花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花姐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慷慨义士,举步向前,缓缓的走着,她的眼光所过之处,所有人的头都低下了。
他们不敢去面对这个圣洁女子的眼神,那眼神中带着威严,带着不屑,带着蔑视,带着悲悯,带着可笑,带着无数让他们相形见秽的神色,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又不堪重负。
人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过去吧!这样下去他们的精神都会崩溃的。
花姐就这样一路闲庭散步般走到了村口处,走到了那具在昨天还象征着她的荣耀与骄傲的未完成塑像之前。
静静的看了一眼半人高的塑像,花姐闭上了眼睛。
那些已经被花姐的眼神压迫了一路的青壮年们蜂拥而上,抓绳子的抓绳子,捧干草的捧干草。
把花姐捆在了本该属于她的那半截塑像上,又把常锁拖过来,用干草围住了一人一尸。
第226章 花姐(八)
到了点火的时候,这些人却发现,即便他们准备了十几只火把,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去点火。
此时的花姐就像睡着了一样闭着双眼,再也没有再看他们了。
那些干草垛的很高,把她的头顶都遮住了,她想看也看不成,还不如闭着眼舒服一些。
其实花姐一直也没弄明白,为何这些村民愚昧到想要烧死她,就为了驱逐他们心里那种畏惧感么?
此时此刻,她听着外面那闹哄哄的声音,突然明白了为何历史上会出现那么多火烧异教徒,火烧一些伟大的哲人的悲惨故事,不是因为那些人触动了民众的利益和神经,而是因为那些人带给了民众恐惧。
就如眼前的这些村民,他们认定了,只要烧死自己,他们就额可以获得安全,就可以彻底的消灭了瘟疫。
不得不说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一个反方向上,当一个人钻了牛角尖时,或许会干出一些过于偏激的事情,而一群人钻了牛角尖时,就会做出丧尽天良的勾当。
外面的人迟迟无人敢出来点火,老村长着急了。
他劈手抢过一个火把,刚刚举到高处,就听到人群外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响起:“住手!”
老村长听到这声音微微一颤,看向了来人。
来人是个驼背老太太,整个上半身都弯弓下来,和地面几乎平行,拄着一根拐棍,颤颤巍巍的走进了人群,对着老村长喊道:“住手,兔崽子。”
老村长一看这老太太,顿时一跺脚:“妈,您老到这里来干啥的?”
老太太一顿拐杖:“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那你知道不知道花姐丫头刚来咱们村的时候,是谁像供祖宗一样把她请进了咱家,治好了我这两条老寒腿?”
老村长一哆嗦,愣在了当场。
许久,旁边的村民们越聚越多,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消息,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什么的。
终于,刘大赖站了出来说了一句:“村长,这火,还放不放?”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出现,那几十名青壮年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老村长手里的火把在颤抖,他知道,今天如果这件事办不成,那他这个村长也就别当了,以后根本不会再有人信服他。
要知道,在那么偏远的山村里,村长几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村子里的所有事务他都是一把抓,这里面潜藏着巨大的利益,如果他没了威势,那就很快会被有心人挤掉,然后失去他特有的权利。
比如说他家那几亩良田,他那看起来简陋却在全村人眼中都是豪宅的住房,甚至会被人排挤赶出村子。
此时此刻,老村长像是着了魔一般的疯狂,他高举左手,把手里的火把丢入了干草堆中。
老村长一带头,数十个火把不要命的往干草堆里丢去,整个草堆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时间,整个草堆都冒出了浓浓的黑烟,无数的村民心头的那块巨石瞬间落下,但是还没有彻底的落地。
终于消灭了这可怕的瘟疫,所有人都如是想。
自始至终,干草堆中的花姐都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发出一声挣扎的声音。
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抗住那烈火的侵蚀,咬紧牙关不吭一声的。
人们就这样看着大火燃烧,看着浓烈的烟火蹿上云霄,看着那熊熊大火将干草堆焚成了灰烬。
人们一直在等待着,似乎他们要亲眼看到那个长相美丽的女子被烧成飞灰才会安心。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小时,让大火焚尽,草堆变成了飞灰,人们像那被黑烟燎成了漆黑如墨的塑像柱子看去。
那柱子上,一个被烧成了灰炭一般的人形还立在那里,久久不曾被烧光。
这不对!人是可以被烧成骨灰的,可是此时此刻,那人不但没被烧成灰,还像一坨人型煤炭般立在那里。
所有人的心在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没死?她到底死是没死?
她真的没死?
这个疑问几乎在所有人的心中升起,就像一个让人崩溃的信息般在心头回响,让村民们忍不住发狂。
老村长看着那已经看不出眉眼,看不清面容,甚至是不是个人都分辨不出的黑块,疯狂的嘶吼着:“继续添草,烧,烧,烧……”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继续往火苗中填草。
一个,两个,三个,刹那间,几乎全村人都自发的动员起来,无数的稻草再次被堆在了一起,又是一场大火燃起。
这一次大火烧完之后,那个人型的漆黑柱子没有了。
但是人们发现,那建好的半截塑像上,多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杏眼,一双带着无尽愤怒,无尽悲哀,无尽怨仇,让人无尽恐惧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这么蔑视的看着他们,好像活着的花姐一般。
她还活着!
在这样浓烈的大火中依然不曾死去!
“烧,给我填草,继续烧……”
老村长看着那双蔑视的眼睛,发狂一般嘶吼着!
这一次,人们变得恐惧了,害怕了,没有人再去弄干草,也没有人敢擅自离开,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漆黑的珠子上,这样一双带着无尽哀愁的眼睛。
“啊……”
老村长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恐惧带来他的打击,他一把抢下一人手里的草叉,冒着地面草灰上还不断冒出的高温热气的危险,急速的跑到了那塑像柱前,狠狠的扎了下去。
噗嗤!
草叉的尖头扎入了其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