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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这个程度的感觉。上一张单曲听过吗?”
“听过了。”
“几回?”
“二十回左右。”
“那专辑呢?”
“大概四五回。”
“那有没有读过这个歌手的访问?不只我们的,其它的杂志也是。”
“多少看过……”
细长而色素淡薄的茶色眼睛抬起来看着小菅。大拇指支在纤细的下颚上,他又叹了口气:“你到底想不想干?如果因为这只是六百字左右的介绍就偷懒的话,我很伤脑筋啊。”
主编的话让小菅意外之极。
“我已经反反复覆地把这首曲子听过很多次了,而且我还从曲子与词两方面做出了解释……”
纤细的手指拈着镇纸轻轻敲着。
“结果就只有这样?我们可不是外行人,就算再差劲,也是专业人士,所以自然有义务写得更有说服力。想想看,也许会有人通过看你的评价决定是买还是不买,而你这根本就不算是对歌手负责的文章。”
然后这个过程就重复了三十回,就好像捉弄人似的,每天的任务都是写介绍。然后惯例一般地被骂回去几十次,好像是看透了自己不够用心一样,教训得自己都没脾气了。
从采访中引导出读者对歌手的声音,歌词的贴切印像是至难的工作。无论纸面上怎么说,读者也不一定能读懂。所以甚至需要比歌手本人更了解曲调与歌词,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才能将歌曲设计的原意传达给读者。而且,对歌手本人的变化也是必须要掌握的一环。到现在自己才明白,最初被退稿三十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成为编辑这三年来,小菅直到最近才建立起自己的评论写作风格。一般来说,音乐杂志编辑要经常去演唱会,和歌手与艺人们像朋友般亲密乎交往后,自然就连那个人的内心都能掌握了……但,自己其不是那种人。
歌曲的构成,歌词的意味,对这些进行仔细的分析。然后站在听众的角度上做客观的评价。自己的观点是冷酷而毫不马虎的,就算是熟人也不会避讳,不会有任何的徇情。因为将意见直爽地表现出来,有人因此讨厌小菅,但也有人因此十分信赖他,虽然常被人评论是不够热情,但这种“冷静”正是自己独特的风格。
最近一直在想,以前喜欢上一首歌就想知道创作者的心情,实际开始做这个工作后,通过采访才知道,很多时候创作者本人也没有清晰的自觉。心是很暧昧的东西,即使通过声音做媒介,表现出来的也仅仅是媒介,而不是本质。可是,通过询问引导出连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深层部分时,小菅就好像发现了秘密地图一样开心无比。这就是工作的乐趣啊。
……电话响了起来。仁科拿起话筒,听了之后向着那个背过身去的男人叫了声“小松先生,是“山千”来的电话。”
“为什么那个酒店老板会打电话来啊。”
虽然悻悻地嘟哝着,小松还是拿过了电话,被仁科一说“是要你还欠的酒钱吧” ,一下子变得很难为情地用手遮住了话筒。
下午两点,小菅为了自己的工作,驾驶编辑部脏兮兮的面包车跑在中央在线。身边坐的是摄影师柴田。上班时的雨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太阳穿过灰色的云朵,发出灿烂的光辉。
“主编住院了?”
柴田一边吸烟一边说,尽管在开着车,小菅还是耸了耸肩膀。
“好像是感冒了。发了四十度的这烧在医院打点滴,却还要去采访,山千的老板只好把他按在床上。”
柴田听了哈哈大笑,“真是不得了的采访人之魂啊。可是为什么店长会去照顾他啊?”
“因为他倒在“山千”酒店里。”
真是的,柴田一边嘀咕着,一边挠着留有青春痘痕迹的脸颊。比小菅大两岁,已经27岁了的柴田是专门作人物摄影的摄影师,《move》并没有专属的摄影师,如果要拍照的话,就和自由摄影师联系,进行拍摄工作。
“听说这次对SCUA的取材由小菅你接手,那你要去做采访了?”
柴田拍摄的照片在读者和歌手们中间的评判都非常好,所以《move》经常委托他进行工作。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对编辑部里的内部事情比新编辑还熟得多。
“我只负责去对取材终止道歉还有照相而已。采访好像重新安排在明后天。文章还可以在截稿期前赶出来,可照片却必须提前拍摄才行。”
交抱着手臂,柴田念了声:“果然啊,我就觉得小菅你做这个采访太怪了,你不是讨厌SCUA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摇着在后面绑床一束的头发,好像落魄武士的柴田笑出了声:“从小松先生那里听说的么。当时编辑部正在力捧SCUA,却有个家伙在入社考试的面试里狠踩,真是有胆啊。”
在红灯前,小菅停了车,也点上一根烟。
“问我是怎么想的,就直率地说了句讨厌而已。现在想起来,说了那么任性的话,居然还录取了我呢。”
“主编特别喜欢有坏毛病的家伙,嗯,说到坏毛病,仁科是什么呢?不招人喜欢。”
柴田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是吗?我倒觉得她像小狗一样可爱。”
虽然歪了歪头,柴田还是愤愤地咋了咋舌:“前段时间,我邀她拍摄之后一起去吃饭,她居然说“才不要” 。才不要,讨厌。就是拒绝也有更委婉更成熟的说法啊!”
“对仁科来说模样就是性命,在我们那里也是负责视觉系的。”
“反正我不算视觉系的,哼。”
柴田露出一脸不爽的样子,想想他要是当真的接近仁科,恐怕会更加遭到白眼。
“仁科好像喜欢恐怖电影。”
“说这个干什么?”
“总之先让你参考一下。”
柴田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做人透亮。啊,一开始是觉得你这个人有点酷,可别因为这个被人不喜欢。”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说了个“多谢” 。柴田眉毛蹙得很紧,小菅也是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因为下雨河水满涨了上来,一会就让鞋子沾满了泥,SCUA的成员们下午三点到达摄影现场,这时候太阳已经加速地渐渐西斜。柴田根据太阳的角度和位置变着三腿架的位置,光小菅的到的,他就换了三次镜头。
对要做卷头特集的艺人,有时候会借个摄影棚,将雇来的化妆师、发型师和造型师都带到摄影现场的,或者就跟据预算让摄影师和采访编辑组合进行摄影与采访。
在河滩边,夕阳西斜,就是挑剔的田头也不会对风景有半点不满……虽然嘴里唠叨着,但柴田也十分满意。微风吹过,穿着半袖衫短裤的拍摄对像们感到了凉意,他们不由自主地互相*近,像在踩烟头一样顿着脚。这里是广阔的草场,可是看起来好像只有他们旁边是一片空地似的。
SCUA到今年已经出道六年,没有大热歌曲、唱片卖得也不好。这种情况下在发表新专辑和单曲的时候,主编还亲自出马对他们进行采访,刊登他们的宣传文章,完全是因为他们是编辑部一直推荐的乐队。他们出道的时候,主唱久保山明人所具有的领袖性吸引力很引人注目,但是他却造择了一般人很难接受和理解的旋律和歌词,虽然有一部分歌迷一直拥护他,但是范围却一直没有扩展开来。
成员中有一个人离开大家,到河滩上去抽烟,正是主唱久保山。柴田为他离开了自己的镜头捕捉范围而不满,但是并没有叫他回来。
来之前,小菅在编辑部听了SCUA的新曲母带,到目前为止已经听过无数类型的音乐,还从没有如此直接觉得“难听”过。主唱的声音太大,节奏的平衡感很差,听了十分之一就谒人疲惫不堪。
主编虽然对SCUA大加赞赏,但是小菅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优点。首先演奏很差的乐队对小菅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SCUA在实力和讨人喜欢方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主唱的低而重浊的声音也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像,这种程度也只能算是地下乐队。
旋律称不上秀逸,全曲的作词充满了久保山那强烈反社会色彩的思想,小菅一点也不感兴趣,那些拙劣的修饰只会使得头脑的愚蠢全部暴露出来,若说是压力过剩,作为乐手就太没面子了。
从就职到现在,“小菅是反SCUA”几乎成了编辑部里的人的口头禅,但他实际上并没那么讨厌SCUA,只是杂志上的那些特别记事总让他觉得不对劲。不过反正杂志也不会大卖到自己觉得不顺眼的地步,所以根本不放在意识的范畴里。
附近飘来和自己同一品牌香烟的香气,久保山径直朝自己走来,T恤衫的外面罩着棉衬衫,下身是牛仔裤。他的头发稍长,快到肩膀,在金发和灰发已不稀奇的今天,他一头乌鸦羽毛一样的黑发反而令人印像深刻。由于没去过演唱会,这算是小菅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不到170的身材匀称纤细,脸也很秀气小巧,他应该已经28岁了,但怎么看都比自己年轻。
因为不对他心思的问题而将杂志编辑打得缝了七针,对着在演唱会途中鼓掌的观众发脾气,没有任何加演曲目……SCUA的传闻听了很多,本以为他是更有魄力的那种类型,但是亲眼见了却是纤细得多的一个人。
“你不冷吗?”久保山含着烟这么问道,小菅苦笑着。就算对季节变化多么没有感觉,也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了,单衣短袖T恤……还是印着乐团名字的……穿着这种东西的自己也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