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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惊疑不定,犹不敢起来;陈敬龙展颜笑道:“你是服侍郡主的太监总管,在这城主府里,你权势比我大的多,何必怕我怕成这样?”
李公公见他笑了,这才真正放心;慢慢立起身来,一边拭着满脸汗水,一边苦笑说道:“话不是这样说;您老虽是军中将领,不在城主府任职,但凭王爷对您老的看重,只要您稍微表露对老奴不满,王爷便容不得老奴活命了;老奴在您面前,哪有什么权势可言?再说,您要打杀老奴,不过像碾死个蚂蚁一样轻松,难道能容得老奴逃走,去求王爷、郡主保护撑腰么?”
陈敬龙笑道:“听你一说,我倒真觉得自己很有些了不起了;你这吹捧奉承的本领,可算炉火纯青、高深已极”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前行。
李公公跟在他身旁行走,苦笑道:“老奴不是吹捧,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稍一停顿,寻思一下,又低声问道:“陈将军,老奴听人传言,说那西贝将军是让您一拳打死的,可不是假的吧?”
陈敬龙叹道:“我当时醉的狠了,下手没了分寸,那一拳着实打得太重;我清醒后,看到那西贝将军尸体的惨状,实在后悔的紧”
李公公叹道:“那西贝将军不知进退,贪心又重,老奴早料到他会因此送了性命,果不其然唉,老奴也曾提点警告于他,他却听不进去;这便是自己作死了,须怨不得别人”说罢向陈敬龙左手打量几眼,忽地打个冷战,惊道:“陈将军,您……您……您不会气得急了,动手打我们郡主吧?”
陈敬龙一愣,哭笑不得,问道:“怎么?你怕我会失手打死楚楚?”
李公公满脸的惊惧焦虑,低声央求道:“郡主虽然做了惹您生气的事,可……可那不过是为些儿女私情,并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她身体娇弱的很,只怕连您弹一指头都经受不起;陈将军,老奴求您了,您当真气不过,骂郡主两句也就罢了,可……可千万不能动手……”
陈敬龙笑叹道:“放心好了;我与楚楚是友非敌,我怎会当真动手打她?再说,她那副娇弱模样,我又怎么……怎么……嘿……”
李公公见他不说下去,寻思一下,揶揄笑道:“陈将军可是想说‘我又怎么舍得打她’?”
陈敬龙脸上微红,忙板起面孔,强装严肃,不再接口。
李公公看他神情,已知自己猜的不错;思索片刻,轻声劝道:“我们郡主,论容貌、论聪明,那都是世间少有的;有什么配不上陈将军呢?陈将军对我们郡主,也不是全然无情,老奴早就看的明明白白。英雄美人,正是人间绝配,却不知陈将军还犹豫什么?依老奴看,陈将军倒不如与我们郡主早成好事,让我们郡主早放下心,别辜负了她一往深情。老奴知道,陈将军心中早有商姑娘,甚至还有别的女子也说不定;不过那也不碍什么事,男人么,有个三妻四妾,也寻常的很……”
陈敬龙听他唠叨,本欲不理,但见他连商容儿和“别的女子”也扯出来,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冷冷斥道:“我如何做事,要你管么?”李公公吓了一跳,忙道:“老奴多嘴老奴……老奴再不敢了,陈将军万勿见怪”
陈敬龙见他躬腰随行,畏畏缩缩,显是对自己十分惧怕,心中稍觉不忍;轻声叹道:“李公公,自与你相识至今,虽接触不多,但敬龙看得出来,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敬龙把你当成朋友看待,你以后与我相处,不必以奴才自居,更不用畏我怕我”
李公公侧头愕道:“陈将军当老奴是朋友?”陈敬龙轻轻点头。李公公呆了半晌,摇头叹道:“陈将军莫开玩笑;您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是王爷器重的将官,是郡主垂青的娇客;老奴不过是个阉人奴才罢了,与您身份有天地之差,哪佩得上与您论朋友?”
陈敬龙笑斥道:“什么娇客?我与你家郡主并没……并没……嘿,胡说八道”稍一停顿,又正色说道:“我与人结交,只看心地胸怀,不论身份等级;你这人,虽有些圆滑世故,但心地不坏,我看得出来;我是真正拿你当朋友看待,你不用怀疑”
李公公默然半晌,激动叹道:“老奴做梦都不敢想,像老奴这样肢体不全、仰人鼻息的奴才,狗一般的东西,能得人真正瞧得起,真心当朋友看待;更何况这人竟是个天下扬名的英雄陈将军,跟您做朋友,老奴是不敢想的;不过,能得您这一句话,把老奴当个人看,老奴已感激不尽;老奴一生,永不忘您的大恩大德”话尚未完,双目已经湿润,忙将头深深垂下遮掩。
陈敬龙诧异莫名,不知何以竟使他激动若此;见他坚持不敢与自己交友,不好多说,只得罢了。
他长于深山,对世俗事情终究所知不全;因向来不知世人对“阉人”的看法,所以便不能理解李公公激动的原因。
所谓“阉人”,肢体已缺,非男非女,阴阳难明;纵算仰仗主子看重,得些权势体面,但终已不是正常人,世人背后议论时,都对其极瞧不起。虽有许多人阿谀巴结有权势的太监,但都是为了得其权势相助,从其身上捞到好处,却不会真心与之结交;而地位身份较高,不需得太监助力之人,更都是对之鄙夷蔑视,绝不可能与之交朋论友。
而且,太监是奴才,是仰主子鼻息而活;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太监确实与其主子的一条狗没什么区别;既便得了主子看重的奴才,也不过是一条有些体面、有些权势的狗罢了,终究不算是人。
世人的鄙视、自身的残疾,永远脱离;太监心里的苦闷自卑,自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陈敬龙如今的身份地位,自不需讨好巴结李公公,指望从他身上捞什么好处。他肯与李公公结交论友,自是出于真心,绝非为图利益。他能如此去做,当然是真正把李公公当成个人,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人,绝没有半点的嫌弃鄙夷。
陈敬龙是谁?是当今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少年英侠,是白虎城主最最器重的军中将领,是轩辕族万民敬仰的英雄。这样一个人的高看一眼,却是何等份量?对一个自卑苦闷的太监而言,却是何等有力的抚恤宽慰?
所以李公公激动莫名、感激涕零。陈敬龙给予的这一份平等对待的尊重,对他而言,着实胜过金玉珠宝;对他而言,确实算得上是终身难忘的“大恩大德”
(看官请牢记此节。单独一节表述此事,自是因其重要;但飞花伏笔常伏的极远,所以提醒一下,免得看官忘记,看到后面时骂飞花写故事全没来由、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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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节、反堕算中
郡主寝宫内外,灯火通明。
行到宫前时,李公公拖着长音大叫:“陈将军到”叫声方歇,楚楚已在一大群太监侍女簇拥之下迎出门来。
楚楚穿着腥红绣金百褶罗裙,披珠挂玉,颇多装饰;虽单薄若不经风,但因精心梳装打扮过:腮染胭脂色、指涂蔻丹红、发卷流云髻、眉画石黛青;憔悴不显,姿容姣美。
她奔出宫门,本是笑靥如花,满脸喜色;可当望见形容枯槁、一步一瘸的陈敬龙时,笑容立时僵住;眼中满是惊骇茫然之色,呆若木鸡。
陈敬龙慢慢行到她身前,因怒意未去,也不招呼,只轻轻哼了一声。
楚楚并未留意他神情如何,只仰脸呆呆望着他面容,过了半晌,眼中茫然之色方退,抬手轻轻抚上他脸颊,凄然叹道:“真的……真的……是你”垂下头,又盯着他残腿看了片刻,眼里怔怔流下泪来,哽咽道:“公子……公子……”叹息未毕,双膝酸软,站立不住,缓缓坐倒;双手捧脸,呜咽不绝。
众太监侍女见郡主失态,都慌了神,有的便欲上前搀扶;李公公轻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众人退开。
陈敬龙见楚楚哀痛欲绝,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原本的怒气不由减了几分;稍一沉吟,俯身去搀扶她,劝道:“我活着回来,你应该高兴才是;些许伤残,不算什么,不用难过”
楚楚得他搀扶,强忍悲痛,正欲起身,忽地惊觉,惶急叫道:“为什么只用左手?右手呢?你的右手呢?”不等陈敬龙应声,奋力挺身,抓住陈敬龙右臂,将他手掌凑在眼前;一看之下,登时一呆,跟着伸手将他手指一握;喉间“吭”一声闷响,两眼翻白,向后便倒。
陈敬龙大吃一惊,急蹲下身,将她搂在臂弯里;焦急唤道:“楚楚,你怎么样?”楚楚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若死人,却哪还能应声?
陈敬龙将脸颊往她鼻上一贴,感觉连气息也没了,不禁骇然失色。李公公上前轻声说道:“这是急火上冲,一口气憋住了,不要紧的”蹲下身,一手伸指甲在楚楚人中用力掐按,另一手她背上用力拍打。过了片刻,楚楚猛吐出一口长气,缓了过来;眼睛尚未睁开,泪水已滚滚而出,嘶声哭道:“公子废了;楚楚……楚楚完了……”
李公公忙道:“郡主安心陈将军虽有残疾,却不碍事;今天他与来寻仇的江湖汉子相斗,以一当百,搏杀多人;陈将军仍旧是英雄豪杰,仍旧得军兵敬服,与从前并无两样”
楚楚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陈敬龙,喃喃问道:“公子,他所说当真?”陈敬龙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李公公在旁赔笑说道:“郡主若不相信老奴所说,不妨去向王爷问个究竟;今天陈将军奋战扬威时,王爷就在旁边,都是看在眼里的”
楚楚黯淡双目又渐渐泛起神采,轻轻问道:“公子,你不会让楚楚无所依靠,你……你仍能保护楚楚的,是不是?”陈敬龙沉吟片刻,点头应道:“我虽残,却未废;你放心”
楚楚精神稍振,微微一笑,随即搂住陈敬龙脖颈,埋首在他怀里,抽泣哭道:“公子……可怜的公子……你……你受苦了……”
陈敬龙见众多太监侍女在侧,颇觉尴尬,向李公公投去求助目光;李公公低声劝道:“郡主,您千金贵体,切须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