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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到主人尴尬的表情,心里是多么快活呀!“账单”!她高声叫着,“那人说得不到回答就不走!”每桩丧事都让她满心欢喜──披着主人给她买的黑披肩,快活得心跳都加速了。她看到婴儿死去,母亲的悲怆感动不了她;她耸耸肩膀:“死吧,你们这群母羊,再生一个嘛!”
即便是好话,中她意的话,遇到她也像滴在火上的水珠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用一个词把所有女主人都囊括了:母驴。因为她嫉恨坏的也就讨厌好的。对她来说,女主人就是仇敌,是暴君。她亲眼看到两位女主人死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都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仿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重物的一部分掉了下来,化成了袅袅烟气。
她嫉妒成性,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感情越发厉害。她嫉妒家里的一切:主人们吃的饭后点心、他们穿的雪白的便服晚间聚会和观看话剧,让她火冒三丈。主人打算郊游却突然下起雨来,太好了!女主人已经打扮停当,戴上帽子,不耐烦地朝玻璃窗外张望,那副倒霉的样子让她高兴得话也多了!
“哎呀,我的夫人!这叫暴风雨呀,瓢泼大雨,非下一整天不可。你看天空,黑得像铁。”
她好奇心极强:很容易发现她突然贴在门后,手里的扫帚戳在地上,瞪着眼睛看什么。送来的任何信件她都翻来覆去地看,一次又一次地闻……她偷偷翻所有开着的抽屉,查看每一张扔掉的纸片。她脚步轻捷得让人吃惊。对每位来访的客人都仔细打量。整日里寻觅什么秘密,特别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愿都落到她的手里。
她非常嘴馋。好吃的,甜点心,她总也吃不够。在她干活的家里,每逢吃晚饭的时候她就瞪着红红的眼睛贪婪地望着桌子上切开的点心,不论哪个人胃口好,再吃一块,她都生气,似乎她的那份减少了。经常吃残羹剩饭使她形成了一种贪嘴的神情。头发又于又黄,与老鼠毛相似。她不仅爱吃,而且好喝:喜欢喝葡萄酒,有时候花50个瑞斯买一瓶,就关上门,半躺在床上独自一个人喝,嘴里不断啧啧作响,把外衣摆微微挑起,久久望着自己的脚。
她从来不曾有过男人,还是个处女。长得丑陋,没有人问津。而她呢,出于虚荣心,出于愤恨,也出于担心受到玩弄──这种事她见得多了──也不主动向任何男人献殷勤。怀着某种欲望看过她的唯一男人是马厩里的佣人,此人又矮又胖而且肮脏,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那消瘦的身材、她的假发和星期天的打扮激起了这条粗鲁的汉子的欲火。他像条老狗似地盯着儒莉安娜,这使她担惊受怕,同时又沾沾自喜。让她动心的头一个男人是个一头金发的英俊佣人,这个人嘲笑她,给她起了“干鱼饵”的绰号。从此她再也不指望任何男人,一方面是出干憎恶,一方面是由于缺乏自信。对于本能的要求,她只好强压下去,那些小小的火苗和陶醉就自行消失了,这又使她变得更加空虚。缺少这种极为重要的慰藉,她的生活就越发可悲了。
一天,她终于产生了巨大的希望。她去侍奉维尔仁尼娜。莱莫斯太太,这位腰缠万贯的寡妇是若热的姑妈,得了哮喘病,已经奄奄一息。推荐人维托利娅大婶提醒她说:
“你好好照顾那老太太,尽量体贴她,她要的就是个受她的气的护士。她很富有,一点儿也不在乎钱,说不定给你留下一笔财产,让你成家立业呢!”
整整一年的时间,儒莉安娜充当老太太的护士,忍受着野心的煎熬。她干得多么热心,照顾得多么无微不至。
维尔仁尼娅非常挑剔,行将死去的念头使她怒火中烧;她越是用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喝斥,儒莉安娜就越发殷勤周到。老人终于动了心,当着前去看望的人对儒莉安娜赞不绝口,称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再向若热提起她。
“谁都比不上她!谁都比不上她!”老太太大声说。
“你算拣到便宜了,”维托利娅大婶对她说,“至少给你留下一个康托。”
一个康托!晚上,老太太躺在那张古老的愈疮木床上呻吟的时候,儒莉安娜借着昏暗的灯光分明看见了一个康托,分明看见了摞在一起的一块块奇妙的、使不尽用不完的黄金在闪闪发光。用这些钱干什么呢?她坐在病人床前,肩上披着一条毛毯子,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什么地方,心里盘算着:开个杂货店!别的幸福的新念头立刻涌上脑海:一个康托作嫁妆,她可以结婚,可以有男人了!
终日劳累就要永远结束。她去吃晚餐,终于去吃“自己的”晚餐。她要支使女佣们,终于能支使“自己的”女佣!“自己的”女佣!
她仿佛在喊女佣,居高临下地说:“去干活吧!好,走吧!”──她高兴得胃抽搐起来。一定要当个像样的女主人,不过,她们必须好好干,偷懒、顶嘴,她决不容许女佣们干这等事,她想象着,想象着,身不由己地穿着拖鞋在屋里轻轻迈了几步,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偷懒,她们想偷懒,我绝不容许!让她们规规矩矩,一定要规规矩矩,因为既然来干活,就得踏踏实实地干!必须用尽她们全部力气。嗯!对!她们得给我规规矩矩……──这时,老太太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呻吟。
“到时候了!”她想,“要死了!”
她那焦急的目光马上转向柜子的抽屉,钱肯定放在里边,还有那些文书。可惜,错了!老太太要喝水,或者想翻翻身……
“感觉怎么样?”儒莉安娜问道,声音里透着殷勤。
“好些了,儒莉安娜,好些了。”老人嘟嘟囔囔地说。
她总是觉得比原来好些了。
“可是,夫人,你一直睡不安稳。”听到“好些了”这句话,儒莉安娜满心不快。
“不!”老人叹了口气,“我睡得挺好。”
“你没有睡着……我听着你一直在呻吟!呻吟了一整夜!”
她还想与老太太争辩,让她相信病情加重了,也让自己相信病状缓解转瞬即逝,她很快就要死掉!每天上午,她都跟平托医生走到门口,双臂交叉,面带悲凄地问:
“博士先生,这么说,没有希望了?”
“几天内的事!”
“她想知道究竟几天:两天?五天?”
“对,儒莉安娜太太,”老医生一边戴黑色手套一边说,“几天内的事。七八天吧。”
“八天。”
因为幸福之神正在走来,她已经看中了摆在马努埃尔。洛林索商店橱窗里的3双皮靴!
老太太总算死了。遗嘱里对她儒莉安娜只字未提!
儒莉安娜发起了高烧。若热为感谢她对维尔仁尼娅姑妈的照顾,为她付了住院费,并且答应让她到家里去当贴身女佣。原来的女佣叫埃米丽娘,长得很漂亮,就要结婚了。
出院以后就来到若热家。不久,她就开始说心脏疼得厉害。她对一切都感到大失所望,有时候甚至想到死。在家里,整天都能听到她长吁短叹。露依莎觉得她太晦气。
两个星期过后,露依莎想辞退她。若热不同意,说欠着她的情分。可是,露依莎无法掩饰心中的厌恶──并且儒莉安娜开始憎恨女主人,马上给她起了个外号:“小泼妇”!几个星期以后,她看到家具商来了:要更换客厅里的陈设。维尔仁尼娅姑妈给若热留下了3个康托──而她,整整一年的时间服侍老东西,像条狗一样唯命是听,像影子一样不离左右,到头来两手空空,只落得因为日夜劳累发烧住院。她模模糊糊觉得上了当,开始痛恨这个家。
她有许多理由这样想:睡在一间憋闷的小屋里;晚饭既不给她葡萄酒也没有饭后点心;浆洗衣服的活儿太重;若热和露依莎天天洗澡,每天早上往大洋铁皮盆里灌水,然后又要倒掉,真能累死人;她觉得,上帝让人们一天天活在世上,人们每天都泡在水里滚上一通太荒唐,她侍候过20个主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荒唐癖好。唯一的好处──她对维托利娅大婶说──是没有孩子。她最厌恶孩子!还有,她觉得这个街区条件还好,并且厨娘在她的“掌握之中”,对吧?特别给她做美味汤,有时单为她做一盘好菜。所以她才留下了。否则,她才不干呢。
她照样于她的活,谁也不搭理她。你看,她总是睁大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既然失去了建立家业的希望,就用不着再过分节省:
偶尔喝几口浇浇愁;还有,满足她的嗜好:精心修饰那双脚。脚是她的骄傲,她的怪癖,她花钱的所在。那双脚又小又漂亮。
“非常少见。”她说,“到帕塞约游玩的人当中没有第二双。”
她捏自己的脚,压自己的脚,穿短外衣,尽量把它露在外面。她的乐趣就是星期天到帕塞约游玩,坐在那里,撩起裙边,打一把绸子小阳伞遮住面部,不顾尘土,不顾炎热,整个下午一动不动,心满意足──展示她的脚!
4
下午3点钟,儒莉安娜走进厨房,懒洋洋地坐到一把椅子上。她的腿都软了。从两点钟开始收拾客厅,一刻也没有停!脏得像个猪圈。头一天,那个花花公子弄得桌子上到处是烟灰,让这个黑奴一张一张擦干净。天气又这么热,简直能把人熔化了,哎呀!
“汤做好了吧,嗯?”她细声柔气地问,“若安娜太太,请给我盛上,好吗?”
“你今天气色很好。”厨娘说。
“哎呀,若安娜太太,我感觉好多了!你看,我白天还睡了一觉。天这么亮,还睡着了!”
“可我呢,老是作恶梦。我的天!一个火红色的妖魔在我身上走,每一步都踩在我胃口上,踩得胃里像是榨酒机在轧葡萄。”
“吃得太饱的缘故。”儒莉安娜一语道出了原因,接着说,“我觉得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几个月从来没有觉是这么好过。”
她微微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若安娜把汤盛到白色盆里。汤里有不少青菜,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