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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停下来,慢慢抬起头:
“噢,原来是塞巴斯蒂昂!”他说话带着哭腔,“伙计,喝完牛奶要消消食呀!”
“步行?”
“开始的时候骑小毛驴出去转转,可后来人们告诉我步行对我身体有好处……”
他耸耸肩膀,表示并不相信而又无可奈何。
“现在怎么样?”塞巴斯蒂昂身子朝街道上探了探,关切地问道。
库尼亚惨白的嘴唇上露出凄凉的笑容:
“一天天完蛋了!”
塞巴斯蒂昂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找不到什么话安慰他。
可是,病人双手拄着手杖,无神的目光中突然冒出兴致的光辉:
“喂,塞巴斯蒂昂,我看见一个高个小伙子天天到若热家去,他是巴济里奥。德。布里托,对吧?是若热妻子的表兄?若奥。德。布里托的儿子?”
“是,是他。为什么?”
库尼亚满意地“啊”了一声。
“我说对了!”他大声说,“我说对了!那个固执的女人没有说对!她说不是……”
于是,他解释了一番,但磕磕巴巴,有气无力:
“我的卧室临着街,我几乎每天站在窗户前头散心……总是看见那个带外国样子的小伙子走进去……每天都去!‘那是巴济里奥。德。布里托!’我说。可我那老伴说不是,硬说不是……‘胡说什么,你这老头子!’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怎能不认识他!……他差一点跟露依莎结了婚。哼,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原来他住在马达莱纳大街!……”
塞巴斯蒂昂慢腾腾地说:
“是,是布里托……”
“我说对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望着地下,随后又用原来那病态的语调说:
“好啦,我该慢慢回家了。”
他又叹了口气,瞪大了眼睛:
“塞巴斯蒂昂,要是让我有你的体格该多好!”
他举起戴着黑色开司米手套的手说了声再见,就弯着腰沿着围墙走了,一只手捂着宽大的松子色外衣下的肚子。
塞巴斯蒂昂忧心忡忡。人们都开始注意这件事。哼!当然这样!
一个衣冠楚楚的小伙子天天乘车前来,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邻居们都相互了解,并且都不安好心!……
下午,他早早出了门,想去找露依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非常难为情,仿佛怕见她变了或者表情异样……他正打着阳伞、一步一犹豫地沿着大街慢慢往上走,一辆四轮马车飞驰而过,停在了露依莎门前。
从车里跳下一个人,扔掉雪茄烟,进了门。此人个子很高,唇髭上翘,胸前插着一朵花。塞巴斯蒂昂想,大概他就是巴济里奥表兄了。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双腿交叉,开始卷烟。
听到马车响声,保拉立刻出现在门口,头戴深色无檐帽,两手插在口袋里,斜着眼朝那边张望。对面的煤铺老板娘腆着因怀孕而变了形的肚子出来了,她肮脏不堪,闪着油光的脸上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博士的女佣慌忙打开玻璃窗。这时候,保拉快步穿过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的街道,走进烟草店;不一会儿,烟草店老板娘那张寡妇脸出现在门前;人们交头接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露依莎的阳台和马车上。接着,保拉又拖着室内拖鞋去跟煤店老板娘窃窃私语,惹得她高声大笑,笑得那臃肿的乳房不停地颤动;最后,保拉站到自家门前的唐。若奥六世画像和两把旧皮椅中间,兴高采烈地吹起口哨。在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钢琴练习曲《圣母颂》。
塞巴斯蒂昂经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朝露依莎窗口望了望。
“塞巴斯蒂昂先生,天气好热呀!”保拉把身子一躬,“坐在屋里凉快凉快那才叫享受呢!”
客厅的门半掩着,光线半明半暗,气氛温馨,露依莎和巴济里奥非常平静,非常幸福。露依莎穿着白色室内长袍,清新悦目,身上散发出蒸衣草的香味。
“我就这样出来了。”她说,“不跟你讲什么客气了。”
可是,这样她才更漂亮!希望她永远这样!──巴济里奥兴奋异常,口气激动,仿佛这身晨装预示着她将一丝不挂。
他非常镇定,话语中佯装出亲戚的口吻,没有用热烈的词句或者表现出欲望的手势让她不安;只是说天气太热,提到一出前一天看的西班牙话剧,还说起遇到的几位老朋友,只说了声作梦梦见她了。
什么梦?他们两人在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国度,大概是意大利吧,广场上有那么多雕像;大理石水池里泉水淙淙;弗罗伦萨式的花盆里鲜花怒放;开屏的孔雀站在雕琢精巧的围栏上;她在方石地上慢慢走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的后摆拖在地上。他还说,那地方像德米多芙王子所住城市的多纳托广场──因为常常提起与名人的亲密交往,也从不忘记让一次次旅行的光荣熠熠生辉。
她呢?作梦了吗?
露依莎红了脸。──没有。她非常害怕打雷。他呢,听见雷声了吗?
“打雷的时候,我正在格雷米奥吃夜宵。”
“你习惯于吃夜宵。”
他苦笑了一下。“吃夜宵!莫非在格雷米奥啃硬梆梆的牛排、喝毒药似的科拉雷斯葡萄酒也能叫夜宵?”
他死死盯着她:
“都是为了你!你这个知恩不报的人!”
为了她?
“那么,为了谁呢?我为什么来里斯本?为什么离开巴黎?”
“为了你自己的生意……”
他非常严厉地看着她。
“谢谢你。”说完,鞠了个90度的大躬。
接着在客厅里大步踱起来,嘴里用力吐着雪茄的烟。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坐到她身边。──不,这太不公正了。是为了她现在才在里斯本的。仅仅为了她!
他声音温柔下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还有这么一点点爱……──他比划着指甲说。
两个人都笑了。
“也许有这么一点。”
露依莎的胸脯急促地起伏。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指甲,赞叹指甲漂亮,建议她用科科特斯指甲油,能使指甲像打磨过一样亮;慢慢地又把她的手拉过去,吻了吻指尖,嘬了嘬小手指,说非常甜;然后怯生生地把她散下来的几根头发理好──这时候又说,想求她一件事!
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
“什么事?”
“跟我到郊外去,郊外漂亮极了!”
她没有回答,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折皱。
“非常简单。”他补充说,“在随便哪个地方你找到我,当然要离这里很远。我在那里乘马车等你,你跳进车里,就叫车夫上路!”
露依莎犹豫不决。
“你不要说不愿意吧。”
“可是,到哪儿去呢?”
“随你的便。到弓箭宫、洛雷斯或者格卢斯。答应我吧。”
他口气非常急迫,险些向她下跪了。
“这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两个朋友、一对兄妹散散步。”
“不行!这不行!”
巴济里奥生气了,说她是“傻子”,站起身来要走。露依莎走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帽子,但态度非常温和,几乎已经就范。
“也许行吧,看看再说。”
“答应我!”他坚持说,“像个乖姑娘的样子!”
“好吧,明天再说,明天再商量。”
可是,到了第二天,巴济里奥巧妙地既不提散步,也不说郊外,不再表白他的爱情,不再表达什么愿望。看上去他非常高兴,非常轻桃;他给露依莎带来了贝罗特的小说《如火的女人》。他坐到钢琴前,给她唱音乐咖啡馆里非常逗人乐的歌曲,模仿女歌手们疯疯颠颠、酸溜溜的沙哑声音,惹得她忍俊不禁。
后来又大谈特谈巴黎,给她讲现代爱情故事、笑话,高雅的激情。这一切之中的主角都是公爵夫人、公主,讲得娓娓动听、精彩感人,有时候还活灵活现。他说到的女人当中──他靠在沙发背上说──每个都是“高贵的女人,当然,她有自己的情夫……“这样,通奸成了上流社会的义务,而贞洁呢,在他嘴里成了心胸狭隘的缺点或者小市民行为中庸俗的顾忌……
出门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打算走了,你知道吗?”
她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问道:
“为什么?”
巴济里奥若无其事地说:
“我在这里有什么可干?……”
他望着地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像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再见,我亲爱的……”
说完就走了。
这天下午,露依莎走进餐厅的时候两眼通红。
第二天,倒是她说起了郊外,抱怨里斯本连续不断的炎热,而且天气干燥。辛特拉那里大概美极了!
“是你不愿意去的。”他接过话茬,“我们本来可以开心地玩玩。”
可是,她害怕,怕人家看见……
“看见什么?在封闭的马车里他们能看见什么?帘子都放下来能看见什么?”
可是,还不如果在屋里呢,在车里像在小盒子里一样憋闷!
不会的!到一个小庄园去。可以到阿雷格里亚斯区去,他的一个朋友在那里有座小庄园,朋友现在在伦敦,那里只几个管理人员。在奥里瓦依斯山脚下,非常漂亮!道路两旁月桂树成行,绿荫如盖。可以带上冰块、香槟酒……
“去吧!”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了脸。也许去,星期天再说。
巴济里奥放开她的手,4只眼睛相遇了,湿润了。她心慌意乱,抽出手,走过去把两扇玻璃全都打开,客厅一下子亮堂了,似乎要让这一切完全公之于众。她坐到钢琴边的一把椅子上,害怕阴影,害怕沙发,担心它们都是同谋。她请巴济里奥唱支歌,因为此时此刻她既怕话语又怕沉默!巴济里奥唱了古诺作曲的《米雷叶》,唱得委婉动情,让人不能不为之心潮汹涌。那炽热的音符像雷电之夜的风掠过她的灵魂。巴济里奥走后,她像狂饮之后一样,坐在那里,浑身瘫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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