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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巴济里奥的名字,要喝香槟酒,还说了些淫荡的话,着热晕了,跑出卧室,来到黑咕隆咚的客厅,扑到长沙发上,一边抽咽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咒骂。
“危险吗?”塞巴斯蒂昂问。
“危险!”朱里昂说,“至少感到芥子泥就好了!这种脑部发烧太糟糕……”
看到若热走进来,头发蓬乱,脸色阴沉,他们不再说话了。
朱里昂拉着他的胳膊走到外边:
“你听我说,必须剪掉她的头发,剃光头。”
若热愣愣地看着他:
“头发?”说着抓住他的胳膊,“不,朱里昂,不行,嗯?别的事可以做,这你知道,剪头发不行,不行!看在上帝份上,不行!她病情并无危险,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这一头浓密的头发,活见鬼,阻碍着水起作用!
“如果需要的话明天再剪!明天!等到明天吧……谢谢你了,朱里昂,谢谢你了!”
朱里昂满心不情愿地同意了。于是,他让人不停地弄湿她头上的布。玛丽安娜颤抖得厉害,笨手笨脚,把枕头都弄湿了,于是塞巴斯蒂昂坐到床头,整整一夜不停地挤一块蘸了水的海绵,让水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滴;客厅的阳台上放着一罐水,为的是让水冰凉。深夜,她的梦呓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目光却令人胆寒,瞳孔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若热坐在床后边,两手抱着脑袋看着她,恍恍惚惚她得肺炎时的一个个夜晚:后来她好了,甚至更漂亮了,稍微苍白的脸使她的表情越发甜蜜。等她这次康复的时候带她到郊区去,租一间小房子,他晚上乘车回去时看见她在温暖的下午穿着浅色衣裙,在大道上朝他迎来。只要她呻吟一声,他就惊愕地抬起眼睛:觉得她变了样,觉得她即将消失在屋子里充满发烧的空气中,这卧室里芥子泥气味很浓,死一般寂静。他忍不住抽咽了一声,接着又一动不动了。
若安娜正在上面祈祷。蜡烛又高又直的火苗熄灭了。
最后,似有若无的晨曦映到玻璃窗的白窗帘上。天快亮了。若热站起来,走过去朝街上望了望。雨停了,人行道干了,空气似乎带着钢铁的颜色。一切都在沉睡,只有阿泽维多家几个姑娘忘在窗口的一块桌布在寒风中静静飘动。
他走进卧室的时候,露依莎正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话:她非常模糊地感到了芥子泥,但头痛没有停止。她又开始躁动,紧接着又说起胡话来。这时候,朱里昂决定剃光她的头发。
塞巴斯蒂昂去叫醒了学校街的一个理发师──他马上来了,只见他吓得哆里哆嗦,领子竖起,上牙打着下牙,马上开始用满是发膏油污的手慢慢地从皮口袋里掏出剃刀和剪刀。
若热躲进客厅,觉得他的幸福砸成了碎块,和被剪毁掉的秀发一起掉下来;他抱着头,回想起她过去的一些发式,想起激情的欢乐中披散着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回到卧室,感到剪刀干巴巴的金属声;桌子上,一个肥皂盒里是一个刷子,上面满是泡沫……他低声叫过塞巴斯蒂昂:
“告诉他,让他快点!他们要用慢火把我烧死啦!”
他走到餐厅,又在家里转了一圈:寒冷的上午亮了;起风了,把惨白色的云吹成一片一片,送到远方。
他再回到卧室,理发师正慢慢腾腾地把剃刀装进口袋,接着拿起无檐帽,用凄凉的口气嘟囔着,踮着脚尖出去了:
“希望快点好起来。上帝一定不会让出什么事……”
果然,一个小时以后她的精神狂乱减轻了,安静下来,稳稳当当睡了很长时间,两唇间不时发出内心怨叹生命将尽的呻吟。
这时候,若热已经对塞巴斯蒂昂说过想请卡米尼亚医生来,这位老医生曾为他母亲治过病,他们结婚的第二年露依莎患肺炎也是他治好的。若热一直对他过时的名声怀着感激和崇敬。现在,若热的希望焦急地转到他身上,等待他到来,就像等待圣徒显灵一样。
朱里昂立刻同意,甚至愿意让他这样做。塞巴斯蒂昂跑下楼到卡米尼亚医生家去了。
露依莎有一会儿脱离了昏迷状态,感到他们在低声说话。她用微弱的声音叫若热:
“他们剪了我的头发……”声音凄凉。
“这是为了你好……”若热几乎和她同样难过,“很快会长起来的,甚至更漂亮……”
她没有回答,两滴泪水顺着眼角默默流出来。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清醒:长时间的昏迷使她越来越不能动弹,只是脑袋偶尔在枕头上慢慢地动一下,但一直发出疲乏而悲切的呻吟;皮肤越来越苍白,像窗户上的玻璃一样,后面的光在渐渐熄灭;还有,街上的嘈杂声对她已经毫无影响,像是从远方传来的掉在棉花上的声音一样。
中午,费里西达德太太来了。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一下子惊呆了:她本来是叫露依莎一起去附体神庙或者逛商店的。她马上摘下帽子,留下来,收拾一下卧室,拿走脸盆和用过的芥子泥布,整理一下床──“因为对病人来说,没有比屋子不整齐更糟糕的了”。并且,她还非常勇敢地鼓励露依莎。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是卡米尼亚医生,他终于来了!……他裹在那件红黑格子外衣里,抱怨说天气太冷──随后摘下厚厚的开斯米手套,很有条理地放在帽子里,一边用梳子梳理着已经贴在头上的几绺花白头发,一边迈着有节有奏的步子走进卧室。
卧室里只有他和朱里昂。
其他人围着若热,只见他脸色像蜡一样白,两只眼睛像烧红的炭。
“在后脑勺上放苦性剂。”朱里昂出来说。
若热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卡米尼亚医生不紧不慢的戴上卡斯米手套。医生说:
“看看苦性剂怎么样吧。情况不好……不过有的病情更糟。我还回来,朋友,我还回来。”
苦性剂毫不见效。她毫无感觉,一动不动,脸色煞白,表情痛苦,脸上的神经不时突然抽搐一下。
“她无可救药了。”朱里昂低声对塞巴斯蒂昂说。
费里西达德太太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马上提出来应该举行圣礼。
“干什么?”朱里昂不耐烦地咕哝说。
可是,费里西达德太太坚持说应当去教堂,露依莎有致命的罪孽。她把若热叫到窗外走廊里,哆里哆嗦地说:
“若热,别害怕。不过最好去作圣礼……”
他惊愕地低声说:
“作圣礼!”
朱里昂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几乎愤怒了:
“不要胡闹!作什么圣事!为什么?她听不见,不懂,感觉不到!必须再敷些苦性剂,也许要拔拔火罐。这才是正经事!这就是圣事!”
然而,既害羞又激动的费里西达德太太哭起来。“你们都忘了上帝,而药在上帝手里!”她攥攥鼻涕,发出很重的响声。
“上帝对我这样……”若热稍稍镇定了一些,叫道。他拍着手,像是对什么不公正的事怒火冲天,“我做了什么坏事,让我这样呀?
我作了什么……”
朱里昂让人又加上苦性剂。现在,这个家里人们像产生幻觉似地活动着。若安娜哭得眼睛通红,突然端来一锅汤,可谁也没有要过。
玛丽安娜在屋子一角只顾哭泣。费里西达德太太在屋里来回走着,后来又躲到客厅去祷告,许愿,还说该去请巴尔勃萨医生、巴拉尔医生。
然而,露依莎却一动不动,憔悴的颜色使她的脸显得凹陷、僵硬。
朱里昂精疲力尽了,要了一杯葡萄酒和一片面包。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来,从头一天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大家来到餐厅,哭成泪人儿的若安娜端上了汤和鸡蛋,但找不到餐勺和餐巾。她祈祷着,请求原谅;若热呢,眼睛肿肿的,皱着脸,盯着桌边,两只手不停地折叠桌布。
一阵忙乱之后,若热轻轻放下餐勺,回到卧室。玛丽安娜正坐在床边。若热打发她去照顾先生们。她刚一出去,若热就,跪在床前,抓住露依莎的手,先是低声呼唤,随后嗓门越来越高:
“你听我说呀,看在上帝份上,听我说呀。别这样,好起来吧。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答应我呀。至少打个手势答应我。我的天,你听不见!”
他焦急地看着露依莎,她却一动不动。
他把胳膊举到空中,像是中了邪,绝望地喊:
“我的上帝,你知道我相信你。救救她,救救她吧!”他把自己的灵魂扔到高空,“我的上帝,你听我说呀!听我说呀!发发善心吧!”
他看看四周,指望发现什么动静,听见什么声音,出现什么偶然,产生什么奇迹!可是,一切似乎都更加纹丝不动。露依莎苍白的脸更加凹陷;包着脑袋的手巾开了,露出稍稍发黄的光头。他把手放在她的前额上,恐惧地犹豫了一下:好像已经冷了!他咽下一声喊叫,跑出卧室,看见卡米尼亚医生正在进来,一边走一边慢慢腾腾摘手套。
“博士!她死了!你看看!她不说话,凉了……”
“好了!好了!”他说,“不要嚷!不要嚷!”
他开始为露依莎诊脉,手指下的脉搏像游丝一样渐渐隐去。
朱里昂马上来了。他同意卡米尼亚的看法,火罐没有起作用。
“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医生弹了弹手指上的鼻烟。
“让她喝一杯香槟酒怎么样?”朱里昂突然提醒说,但看到医生惊奇的目光,“有时候这种昏迷症候并不说明大脑已经破坏,可能只是疲劳的神经失去功能。如果真的不可救药地死了,那么也不会失去什么。如果仅仅是神经系统虚弱,可以救活……”
卡米尼亚医生耷拉着嘴唇,怀疑地摇摇头,咕哝说:
“什么理论!”
“在英国医院里……”朱里昂开始争论。
卡米尼亚医生轻蔑地耸耸肩膀。
“可是,如果博士读读……”朱里昂换而不舍。
“我什么都不用读!”医生厉声说,“已经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