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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缓缓抛出那“流年”之结,我俯身拾起,这结,果然结不了尾……
我转身默默离开,明月夜,覆我以星被……
“叶儿!”博硕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我正端着药碗和苦涩奋战,见他那副样子知道有事情不妙了。
“什么事?”我皱着眉头问道。
“他又回来了,眼下已进城门!”
“咣”药碗应声落地,我掀被要起,被博硕一把按住,大声问道:“干什么?”
“出去见他!”我忍着腰腹的剧痛坐到铜镜前整装。
“你疯了?你这副鬼样子见了他能瞒得过什么?”博硕说着就要抱我上床,我伸手推搡着他,看着镜子中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脑袋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忽然窗外飘进来咿咿呀呀的软语,我脑中灵光一闪,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快,快扶我去后台!”
“王爷……王爷……请留步……王爷……”
“叫她出来见我,咳咳……咳……”
“王爷,大人……大人她现在不方便……见客……”
“咳咳……她在哪……她……”
“咿……呀……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唱罢款款摆动腰肢,故意绕着他转了个圈,停下摆了个妩媚地造型,嬉笑着问道:“哟,王爷,怎么又回来了?您前几日可是圈都圈不住呢?”
他见了我呆呆愣了一会儿,继而微怒地问道:“那官道上的刺客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笑着甩了甩袖子,左右摆了摆身姿,反问道:“王爷这儿说故事呢?什么刺客救人的?在我这管辖处还有这些事儿?”说着张口又要咿咿呀呀地唱,身边的侍卫见我穿着戏服,画着浓妆又带着少见的轻佻,不由得掩嘴轻笑,只有一旁的博硕心思不定地看着我。
“你……”他手指指着我气得微颤,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侍卫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听了立刻冷了脸对胤祥问道:“王爷果真遇到刺客了?博硕,快下去盘查,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博硕应了声叫来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自己仍站在我身边不愿离开,胤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微笑着上前对他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让王爷受惊了!”说着要拉他的手,却被他闪身躲过,他抬起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声说道:“这次算我自作多情了,告辞!”说完转身而去。我在他身后高声问道:
“王爷不多住两天?”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我淡笑了声,嚷声吩咐道:“来人,备最好的马车护送王爷回京!”
我立在那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满是抑不住地悲伤,忽而口中一甜,弯身吐出一口血来,博硕猛地扶住我,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摇着头,紧接着又是一口,伴着晶莹的泪从身体里宣泄而出,身子无力瘫软,意识涣散,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离去时的……背影……
自从那天之后,我一直被迫卧床静养,对外只声称偶感风寒,只有博硕照顾我,每日喂水喂药,从不懈怠,他本就话不多,自那件事后越发变得沉默,这厢房每日大半时间是憋屈的沉闷。
我靠着床沿,缓缓转动手中的水银镜,看着镜中自己不曾移动的脸和翻转不停的镜框发呆,心思沉淀,透过镜面仿佛又回到年少时的草原,又看到他眉飞色舞的诉说、沉静的微笑,可如今再没有那样一个玲珑的人能倾听我絮絮的话语,透过千山万水,聆听我心灵的感受或在我苦闷时为我吹笛,那样的纯粹,宛若天籁,带着优美的颤音,和着彼此凝望的眼神……
冥想涣散,镜中只留下半老的红颜,我伸手抚摸眼角的细纹,原来终究是要老的。终有一天,这些纹路会像落叶般悄悄铺满我的面颊。我的眼睛,会不再那么透澈明亮,只剩下眼尾疲倦的余音,告诉自己曾经的过往。只是到那时,陪伴我的会是谁呢?
“叶儿,喝药了!”博硕端着药走到床边,坐下扶住我的肩,我接过药碗仔细端详他的脸,原来他也老了,此刻看上去还要长我几岁,这年月处处征战的他本就不比京城那些富家子弟,眉宇间添了许多沧桑,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掌心,那里有厚厚的茧子和狰狞的伤疤,这个男人是我的,真真正正地只为我而活,只为我所有,就算,我输掉了一切,但至少还有他……
“博硕,你是不是让年富故意伤他的?”我的声音轻若蚊蝇,点点哀愁洒落眉间。
“不是!叶儿……我其实……”我抬手捂住他的唇,缓缓绽开笑颜。
“够了,这就够了!”
“叶儿……”他的眼神渐渐温柔,俯首细细吻着我的唇。窗外月上眉梢,萧瑟如水,一树一树的叶子,投下繁密的影,象是水上的浮萍……
在床上卧了半月,总算可以出门活动了,我张着手臂贪婪地吸着户外新鲜的空气,腰部的伤一扯还是会痛,这血滴子沾了毒,伤口极不易长,好在我身体一向还好,要放在哪家福晋格格身上八成疼也疼死了。这几天博硕放了我自己忙着料理军务,我心中暗爽,整日在府内晃荡,药也得空偷偷倒掉,心里总想着在京城就好了,那里传教士多,弄些西洋药,札两针多好。正想着突然又联想到胤祥的病,我怎么没想到让西医给他看看呢?没准有效果呢?正盘算着如何将洋鬼子医生弄进王爷府,那边有侍卫急急来报。
我端着茶悠哉地问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大……大人,皇太后薨了……”我惊得猛的站起,手中的茶水打湿了前襟。
“快,备马,通知博硕随我进京!”
“嗻!”
我和博硕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由于过度劳累,伤口又恶化了些,我顾不上那么多,急着穿上官服扎了麻孝,就往宫里赶。刚到重花门,便听里头隐隐哭声传出来。宫前早已撤掉了红宫灯,房梁上处处挂着白布麻帐,我又往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便见前方黑压压跪了一片,我脚下小小心地绕过那些低品级的大臣,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了下来,前头跪着一班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个个头上缠了白布孝帽,齐跪在地一声声号啕大哭,看不清老太后的样子,我低着头仔细在记忆中搜巡着她的样貌,没想到竟模糊了。
雍正跪在老太后身边,哀哀痛嚎,引发身边又一轮高潮,我冷眼看着前方地情景,虽说哭丧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习俗,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皇帝涕泪滂沱,哭得发昏的样子总觉得假。也许太后的死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心忧爱子”那么简单,这个中原由,在这深宫之中又有谁能真正参透呢?
正想着,门外一声高呼:“怡亲王、恂郡王到!”
我猛然抬头,右侧的胤祥和胤桢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走过,胤桢的衣袍抚过我的面颊,我仰头看去,但见他目光如痴,心口不由得微微疼痛,这是最疼他、爱他的额娘啊,只有那样的神情才是悲伤的吧。
“皇上,您说臣是该安慰你呢?还是该祝贺你?”我倚在门廊上看去,檀香氤氲中,衣香鬓影的他坐而不语,静默良久,竟“嗤”地笑出声来,起身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撩了撩我腰间的白布,神情暧昧地看着我。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空气里流动着花的清香,他深蓝的眼眸停驻在我的脸上,我与他默默对视,渐渐陷入他深邃的目光中,朦胧间仿佛又看到黑潭似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清晨淡漠的背影,那午后闲散的目光……
脸旁一阵温热,被他的手掌包裹住,看着他渐渐逼近地脸,我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唇在我嘴角辗转,突然一阵低笑,我猛地将他推开,捂着嘴愤怒地看着他的笑脸。我和胤禛在黑暗里体会过的暧昧与思念,他都知道。我靠着门柱把脑中忆起的琐碎细节通通压埋在心底,胤禛已经不在了,那么这感情也该划上休止符。我看着他此刻的身躯,心底曾经如水般涌动的温柔和惆怅已彻底被绝望所代替。
“啧,满朝敢跟朕这么说话的只有你这么一个,怎么,你还真想着朕舍不得杀你?”他回身走回屋内,外坐在软塌上看我。
“你瞒得了别人,但你瞒不过胤禛的亲生额娘,所以你……”
“大胆!”他怒目圆瞪,我止住话语惊得一怔,他脸上杀意浮现,我咬了咬下唇“扑通”跪下,低声说道:“微臣该死!”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头顶,忽而大声笑道:“什么时候这么怕死了?这可不像你,还是说有什么计划没有实现,舍不得死啊?”
我心口一紧,第一个想到是福建,继而又是林中的血滴子,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的计划又是如何呢?
“平身吧,朕不习惯看见跪着的你!”
我起身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侧着脸眼神在窗外飘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园中两位大臣正围着胤祥说着什么,胤祥忽而沉思,忽而皱眉,临了冷然气定地吩咐了些,看着那些大臣舒展的眉头,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
我看得痴了,耳旁突然传来他戏虐的声音:“老十三真是个贤王,朕可离不开他!”
我侧头看他,他负着手不经意地笑着,不知为何,总觉那笑显得狰狞。
“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我听完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他,他侧身微笑:“老十三还不知道吧?怎么?这戏你们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杀他?”我双手握拳,恨恨地盯着他。
“谁说朕要杀他?朕刚刚不是说了离不开他?”他指了指窗外,半侧着身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