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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
“该死,如果什么也挖不出来,那我就不管了。谁也不能说我没有尽力。”
哈勒尔森的神情中有一丝绝望,一丝沮丧。并不是因为汤姆来要钱,而是因为他们没能找到石油。几乎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哈勒尔森达到了让汤姆尊重的级别。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66节 失踪,假定死亡
军事档案室在四楼。屋子很小,只够摆下一张窄窄的金属桌子和一对窄窄的金属椅子,桌椅上写着“陆军部”,就好像什么人会想要偷走它们一样。一名中校站在窗前抽烟,背对着门。
艾伦敲敲开着的门。
“打扰一下,我想找——”
那名军官转过身。艾伦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只有一只胳膊,左手空荡荡的袖筒松松地别在上衣上。艾伦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他的脸:一张他很熟悉的脸,几乎是他在法国前线见到的第一张脸。黑色的胡子,咧向一边的微笑,肩膀上的肌肉块。
“我的天啊,弗莱彻!”
“蒙塔古!”
艾伦先是震惊,接着是诧异,然后是高兴。类似的情感也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掠过。弗莱彻大步穿过屋子,将手上的烟头扔开。“再见到你真是该死的好极了。真是该死见鬼的惊喜。”
两人带着真正的暖意握了握手。弗莱彻看上去比以前要老——老,而且不再拥有从前那种具有威胁性的强健。但他的面孔仍然年轻,握手仍然有力。
“看到我这丑陋的样子肯定吃了该死的一惊吧?是不是以为你能避而不见?”
“一点都没有,”艾伦微笑着。他的右手举起很随意地敬了一个礼。“这是最美好的惊讶。”他几乎是咬掉舌头才忍住没有脱口加上“长官”。“你还好吧,我想?你看上去……”
“我看上去就像个该死的残废,蒙塔古。你可能觉得应该往我的帽子里扔两个便士或是从我这儿买一盒火柴。但至少我没死,对吧?这是最主要的。你看上去不错。四肢健在无损。”
“对,他们把我拼凑了起来。”
“说到拼凑,那不是你妻子吧,那个……”
“没错,在东区为战争伤员设立的医院。她刚买下房子和地基,现在正等着那些建筑工人把地方弄好。这类设施非常有必要,你知道。”
“对,我确实知道。事实上……”弗莱彻的脸因为困窘而微微发红,“我听说了这顶工程。我捐了些东西——当然了,很少——没法跟那些——不管怎样——觉得最好——可能不该说这些——该死的笨蛋。”
“一点都没有。你很善良。”
“对,没错,没错,”弗莱彻哼走困窘,突然改变了话题,“另外那个家伙呢?你的朋友。克瑞里。皇家军队里穿着最邋遢的中尉。他……还是说他已经……”弗莱彻顿住,试着记起克瑞里是否死在那场大屠杀中。
艾伦勉强一笑,“事实上我正是为此而来。克瑞里被派出去突袭一些枪哨,设防严密的机枪哨位。”
“天啊,对!准将的意思,对吧?以为这场该死的战争是上帝为他安排的获得晋升的机会。他如愿以偿了。头一天晋升,第二天心脏病发作。脑袋一头扎进整盘的牛肉。不过这都是我听说的,管他呢,你说什么?”
“失踪,假定死亡。”艾伦轻声说。
“假定死亡……我很难过。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克瑞里,最优秀的军人之一。在阅兵场上会是个该死的玩笑,不过在战场上……你也是。非常优秀。我很幸运。”弗莱彻的手抚上左肩的残肢,紧紧握住。
“谢谢你,汤姆会非常高兴的。”
弗莱彻点点头,把手移开,“对,我很幸运。”
“问题是,我不确定克瑞里真的牺牲了。”
“嗯?真的吗?我记得那些枪哨。说到德国鬼子的长处,他们很擅长用枪。”
“确实。只是,跟克瑞里一起执行任务的人里确实有个人活了下来。他受的伤很重,但他还活着。我认为克瑞里有可能也活了下来。没死,但是被俘了。”
“战俘是吗?所以你来了这儿?寻找答案?”弗莱彻用惟一的胳膊冲出狭小的屋子和外面的走廊挥了挥,“陆军部档案室,嗯?”
艾伦点点头。
弗莱彻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战俘。对。嗯,听着,严格说来,你来对了地方,只是……”
“只是……”
“嗯,我们这儿有两种名单。当时前线会送来报告——‘克瑞里中尉,非常优秀,失踪,假定死亡,’那一类的记录。问题是,当时的报告非常的愚蠢,而且它们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不那么愚蠢。就跟我们一样。很多我们假定死亡的家伙最后被证明是被俘了。很多我们以为被俘的家伙最后被证明是牺牲了。浪费了该死的时间。”
“我明白。”
“然后,还有些人是停战后我们从德国人那儿带回来的。我们的名单本应该是非常完整的。我是说,我们需要知道谁还在,谁不在了。陆军部里那帮该死的办公人员也想知道,因为抚恤金和这一类的原因,更别提哪些家伙死里逃生了。”
“死里逃生?”
“对……我想你应该知道战俘营是什么样的地方吧?那可不是该死的度假营,这是肯定的。”
“我略有耳闻。”
“嗯,可能还不够多。我们那些庄园主和领导人不想对德国人挥起仇恨的鞭子,仅仅是因为我们应该和他们言归于好。不能说我很同意。惟一比德国佬更坏的只有该死的法国人。不过,转念想想,惟一比该死的法国人更坏的是……”
艾伦脸上的某种神情让他停住了对国际关系的分析。弗莱彻耸了耸肩。失去胳膊的那边肩膀是全然的僵硬。他的耸肩是不对称的,一半轻松,一半被毁。整个英国现在都是那样。
“不管是哪样,”他继续说道,“我们每进入一个战俘营,都会记下姓名、军衔和编号。当然了,法国佬也这么干。可你得明白,有些时候,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战俘营已经瓦解得差不多了。如果已经输了该死的战争,那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再让战俘营里关满犯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再去管什么档案。”
“所以说有些犯人就自己走了?”
“他们会非常饥饿,你得明白。该死的德国鬼子不会让他们吃饱——记住,到了最后他们连自己都喂不饱——所以说,如果我被关在监狱里,我可能也会走掉。荷兰,瑞士,法国,离得最近的随便哪个国家。”
“你说到饥饿……”艾伦的声音不太平稳。他在想汤姆。饥饿的汤姆。饿极了的汤姆。
弗莱彻收紧下巴,试着让他的声音缓和地进入艾伦的耳朵。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奇怪地混合了粗暴和温和,“不仅仅是饥饿,是快要饿死。我们有些人回来的时候只有七英石重,六英石重,肚子向外鼓起,里面全是空气和肠气……被俘的人中每八个会死去一个,主要都是因为缺少食物。”
“每八个一个?”
“而且,当然了,你知道,克瑞里应该是‘失踪,假定死亡’。”
“我不太明白。”
“食品包裹。红十字会不会去管死人,那不是他们的工作。对不起。”
“我明白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艾伦低语着。
“而且……”
“而且?”
弗莱彻的脸色更加严峻,“我们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你,我,克瑞里,所有人,我们在索姆河被打得七零八落。1916年。8月。那表示克瑞里得熬过两年。不止,不止两年。不止两年的时间内没有足够的食物。我觉得十分的抱歉。”
就是这样。他们继续坐在那儿闲聊着。他们追忆着过去的战友,过去的煎熬,过去的恐怖。他们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弗莱彻的香烟,空气里弥漫着蓝色的烟雾。他们许诺再次见面,也许他们会这么做。
可是汤姆。
任何的追忆都改变不了关于汤姆的事实。他几乎肯定是死在枪弹之下。如果没有,他也会在被俘后饿死。他生还的可能性好像只有一百万分之一。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67节 这是结束的结束
哈勒尔森对那些牧牛工的描述并不是开玩笑。高大的骨架,困倦的脸庞。他们努力而平稳地钻着井,按部就班绝不偏离。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会谈论牛群、庄稼、农产品价格、岸堤和回收。
汤姆先是捞上了破裂的钻头。钻头几乎碎成两半,裂口的边缘平滑而锋利。它的刃口钝得都可以让婴儿躺在上面睡觉。汤姆看着钻头,暗忖这些牧牛工是怎么做到把这么糟糕的钻头伸进这么具有风险的油井里。
他架好岩心钻取器,然后把破旧不堪的长杆伸到地下。半英里深,三十英尺一节,三十英尺一节。钻塔的起重滑车已经接近筋疲力尽,在这一过程中有很多时候沉重的部件只能完全靠手拉上来。那些牧牛钻工毫无怨言地用手拉起三十英尺长的钻杆,就好像上帝写下规定不准使用机械一样。
* *
哈勒尔森来过钻塔三次,邀请汤姆去吃晚饭。前两次汤姆都拒绝了。他不想看到哈勒尔森和霍林太太在桌子底下摸来蹭去。他不喜欢听到那个寡妇模仿上流社会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她在电影杂志上看来的垃圾,而在她的屋外,整个得克萨斯东部都笼罩在大萧条的阴影之下,大萧条在整个二十年代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当时的农产品价格已经低到不能再低,而自从股市崩溃之后情况越来越糟,经济陷入低迷。最重要的是,哈勒尔森整个晚上都会试着说服他重新加入这个烂摊子:工程、钱、工作和所有的一切,而汤姆不想度过这样一个晚上。
但哈勒尔森来第三次的时候,汤姆无法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