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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弟见面,是否也该拥抱一下?罗什眼望着他,慢慢伸出手。
弗沙提婆先是一愣,随即大步上前,用力跟罗什相拥在一起。看着抱在一起的兄弟两,我忍不住,泪水在笑声中滑落。这个苏幕遮,一定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
那天苏幕遮剩余的节目我们都无心观看。罗什在龟兹学习佛教律法的师傅卑摩罗叉也随同弗沙提婆一道来长安寻找罗什。弗沙提婆本来是要去驿站,现在见了我们,便让其他随行人员去驿站住,他和求思,还有卑摩罗叉跟着我们去罗什在未央宫中的住处。
卑摩罗叉已有七十岁高龄,一路颠簸,罗什安排他早早歇息。弗沙提婆带着求思跟我们不停谈话。自从龟兹一别,兄弟俩已是十八年未见面。有那么多话要讲,一直到掌灯时分,依旧意犹未尽。
弗沙提婆告诉我们,龟兹王白震和他的儿子均已逝,现在是白震的苏子白苏尼支为龟兹王。弗沙提婆的女儿泳思是白苏尼支的往后,去年已育有一个男孩,被立为太子。晓萱做了外婆,每日很忙。她一切安好,只是身体有些小毛小病。打儿子求思,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做了龟兹的禁军队长。晓萱对儿子最大得不满意,便是儿子不肯成亲,成天挑挑拣拣的。
弗沙提婆说起求思时,不住摇头叹气。我忍不住笑,求思还真像他当年,游戏花丛,每个安定。
他看我笑,瞪我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不定,他也跟我当年一样,在等待仙女的到来……”
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求思对父亲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浮起绯红。求思的长相综合了西域人与汉人的所有优点,比当年的弗沙提婆还帅气。看着求思,我不仅遐想,不知小什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能不能超过他的堂兄呢?
“艾晴,我这是最后一次来长安了。兵荒马乱,灾祸连年,这一路行来,很是不易。王本来不想在中原局势未明时贸然进贡,是我力劝王与姚秦结好。其实我是有私心,想见大哥最后一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真的无憾了。”
弗沙提婆往罗汉榻上靠,伸手去捶自己的腰,摇头长叹:“年岁不饶人啊!真没想到,我也有老的一天,大哥也老了,只有你,永远年轻,多好……”
我笑:“我也会老,只是,你们无法看到了。”
几案下伸过来一只手握住我,罗什温润的对我笑。我与他对望一眼,再转头对着弗沙提婆:“弗沙提婆,上天对我真好,在我马上要走之前又能再见你……”
“你要走?”他诧异地打断我,“又要回天上吗?”
我点头:“我的时间到了,得回我自己带的地方。我还有责任,要将孩子带大。”看到弗沙提婆诧异的眼神,我含糊地解释:“我们有个儿子,叫小什。现在正在我那儿。”
弗沙提婆突然板起脸,面带怒色:“大哥,我进长安之前,听说你有十个妾其中一个妾还生了双生子,你怎可如此对不起艾晴?”
我跟罗什相视一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弗沙提婆才释然。这双生子在罗什接受十名宫妓后半年不到便出世,其实时间上并不匹配。而且十名宫妓大部分已回家,这些也照样没人理会。人们最喜欢听的是惊世骇俗的小道消息,以讹传讹,越描越黑,事实真相便被淹没在口水中。所以八卦的力量强大,古今一样。
弗沙提婆正色对罗什说:“大哥,你与艾晴相恋四十年。就算艾晴回去,以你对她的情,也不该再有其他女子了……”
罗什在案桌底下与我十指交缠,对视上弗沙提婆,眼神清澈澄澈:“这是自然。”
弗沙提婆点点头,吸口气偏头用手背擦眼角。看向我时眼中晶光闪动:“艾晴,这次,我和大哥一起送你走。”
我看看一直淡然笑着的罗什,再看看眼神真挚的弗沙提婆,心中的感慨无以言表。噙着泪,对着他们重重点头。
我在准备行装,要带回去很多东西。罗什给儿子的玩具,我手机的工艺品,弗沙提婆又送了我和小什不少西域特产,一件件细细地整理。
门打开,罗什站在夏日阳光中对着我伸手:“艾晴,来,随我去见师父。”
见卑摩罗叉?我诧异地看着他,却见他神态自若。随着他走进佛堂,卑摩罗叉坐在蒲团上,正在看罗什的译文,见到我,也面露诧异。
罗什用尊敬的口吻说:“师尊,这位便是罗什之妻,艾晴。”
我急忙向卑摩罗叉行礼。
卑摩罗叉向我还礼,然后转头不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问:“听说你在长安传法译经,此举于汉地大有重缘,受法弟子可有几人?”
心里有丝苦笑。卑摩罗叉故意不对我和罗什的婚姻致任何言辞,是以此方式告诉罗什他的态度吧?
罗什恭敬地回答:“汉地经律未备,新经及诸论等,多是罗什所译出。三千徒众,皆从罗什受法。但罗什累业障深,故而只是传法,不收徒弟,不以师礼受三千徒众之敬。”
卑摩罗叉吃惊地看着罗什,又对我看一眼,沉默半响,叹息着:“是你自己起了欲想,现在可有悔心?”
他睿智一笑,满脸淡定:“师尊,罗什无悔。”
他温润地看着我,抬头朗声道:“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淤泥乃生此花。当知一切烦恼为如来所种。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无价宝珠。不入烦恼大海,则不能得一切智宝。
罗什与妻,非仅仅是常人以为的男女之欲。罗什未在卑湿淤泥中窒息而死,反而如莲花般绚烂开放,是因我妻四十年来一直支撑着罗什。罗什之所以将妻带到师尊面前,便是想让师尊知道:是这位默默站在罗什身后无怨无悔付出的女子,才成就了罗什的今日。”
我早已泣不成声,嗓子疼痛难忍。罗什含泪看着我,却依旧面带微笑。
他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盈盈泪光中笑着看我:“如今我妻不日便离开,罗什与妻,再无生聚之可能。罗什历尽世间种种烦恼,已知悉无价宝珠与一切智宝之所在。凡此种种,难道不是佛陀为磨砺罗什所设?待我妻离开后,罗什余生尽悉交付译经使命,致死乃止。”
卑摩罗叉一直默默看着我们俩,面上亦有动容之色。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你乃率性而为之人,此是你的劫数。个中辛苦,亦不为外人道。既如此,你便自己处置这段孽缘吧……“
罗什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与他一起对卑摩罗叉行礼:“谢谢师尊。”
他挺直身体,在夏日的一室阳光中对着我璀璨地笑了……
“艾晴,我送过你一次,大哥送你一次。现在我们兄弟俩一起送你,总算扯平了。”弗沙提婆帮我将大包扛上,突然夸张地叫起来,“啊,不对,忘了你第一次也是我送走的,尽管那是我还是个十岁的毛孩,哈哈,我比大哥多一次,嫉妒吧?”
他超罗什挤挤眼,罗什对他的故作轻松只是笑笑,帮我拉好手腕上的拉链。
“大哥,离别时我想抱一下大嫂,不介意吧?”
罗什不答话,依旧温润地笑着。弗沙提婆对已经穿好防辐衣的我伸开双手,用力将我拥进他魁梧的臂膀。
“艾晴,就算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你在天上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他的鼻音很浓,吸一吸鼻子,努力对着我笑,“答应我,保重自己。”
我对视上他含泪的眼,哽着嗓子喊:“我会的。弗沙提婆,我会一直很想念你,直到生命终结的一刻……”
手臂收紧,将我紧紧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我在他的衣襟上淌下泪。佛祖,谢谢你,让我再次见到他……
弗沙提婆慢慢放开我。擦去眼角的泪,对我挤一挤眉:“好了,再不留点时间给大哥,他不知道要怎么恨我了。”
弗沙提婆笑着退出房间,只剩我跟罗什脉脉对望。
“艾晴,听我说……”他长久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什么,许久之后,努力深吸一口气,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你只有三十三岁,一个人带着小什太辛苦。若是……若是……碰到合意的男子,只要他能对你好,对小什好,你不妨……”
“罗什!”我厉声打断他,将左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看我的结婚戒指,“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给了我休书了吗?我问你,等我走后,你可会再娶妻纳妾?”
他摇头,苦涩地望着我:“你知道的……”
“那你凭什么要我再接纳另一个男人?你也知道,我这一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男人……”
“为夫自然知道。”他将我搂进怀,幽幽叹息,“可是,你那么年轻,还有几十年路要走。我们再无可能相见,这滋味,你如何熬……”
“你等了我十年又十年,最后一次甚至等了十六年,你怎么知道,我无法比你等得更长久?再说,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小什。”
我仰头,望进他如渊深邃的眼眸,柔声说:“等小什长大,我再无牵挂,就入地寻你。你可要记得,一定得等我……”
他心疼地吻着我,温软的唇在我唇畔流连:“我妻,你怎么这么傻呢。”
与他交颈缠绵,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也是……”
他将十指交缠的双手放在心房上,坚定地望着我:“好,罗什在地狱中等你。千年时光,不过瞬间事。罗什自信能等千年……”
“我一定来寻你。我们到地狱中永世相伴,一定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了……”
启动时光表,与他最后对望。这一次,真的是生死相隔。我一生的爱恋,随着这次腾空,不复再见我的爱人。可是,与他一样,我不悔……
罗什,我们地狱中再相见……
第七部 不负如来不负卿
九十五 我见到了父亲
我抬头仰望,“草堂寺”的大门并没有后世修葺的那么气派,门匾朴实五华。看落款,是姚兴所题。忍不住心情激动,脚步却停滞不前。怔怔地盯着大门,脑子有些纷乱。我从未见过的父亲,就在里面了……
“看什么呢?”手肘被轻轻撞了一下,是满面笑容的道桓,拉住我的胳膊兴奋地往台阶上走,“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草堂寺了。鸠摩罗什法师在此译经,听说有三千多僧人跟着他习法呢,真是盛况空前。贫僧来长安最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