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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扶住门框不置信地打量我。“艾晴,你回来了……”
我站起,微笑着看他,鼻子有些酸。
他急急向我走来,那阵势,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会拥抱我。想到他妻子还在旁边,我有些犯难。还好,两个孩子帮我解了这个难题。肉呼呼的身子扑进他怀里,挡住了他冲我伸来的手。
他的妻也站起,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在父亲怀里滚作一团。她上前将孩子拉开,对着丈夫说:“妾身带孩子去洗澡,在院中玩了一日,满身尽是灰。”又回头对我点点头,“艾晴姑娘,妾身先告退。”
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如此识大体的女子,难怪能让弗沙提婆浪子回头。
等屋里只剩我们俩了,我仔细看十一年后的他,他比年轻时更壮实,蓄起了龟兹男人流行的两撇小胡子,眼角的皱纹明显,笑起来时有丝沧桑感,男人的成熟魅力散发地淋漓尽致。
“老了。”他笑,又露出招牌的挑眉动作,“哪像你,永远年轻。”
“不老啊,正是最有魅力的年龄呢。”我也笑,能看到幸福的他,真好。
“果真还戴着,看来没把我忘了。”有丝难掩的鼻音,他低头吸一吸鼻,又抬头笑。
愣了一下,看到他盯着我的脖子,才明白说的是那块玉。眼睛落在他颈上,看到他也戴着,只是绳子有些磨得发黑。
想说点什么,却怕张口,眼泪就会滚落。他长臂一伸,把我搅进怀。我正要挣扎,头顶传来他颤抖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回来,只想这样抱一抱你。”
心中感动,潸然泪下,任他抱了一会儿。怕时间久了被他妻子看到,偷偷擦去泪,提醒他:“真是有眼光,挑了个好媳妇。”
他果真放开了我,侧过脸用手背抹一下眼角。回头对着我,抿一抿嘴:“几年前跟小王舅去长安进贡,救了晓宣。她本是世家之女,因战乱不得不卖唱为生。”他嘴角挂上温柔的笑,“一个弱女子在那样困厄中也能笑着面对,让我想起你的坚强。而且,她的眼睛很像你。”
我吸一吸鼻子:“弗沙提婆,好好珍惜她和两个孩子。”
“嗯。”他点头,有些感慨,“如今我也有拼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了。”
问出最想知道的事:“罗什他……现在如何了?”
“你是回来救他么?”他微微叹气,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是,也许来不及了……”
我心一凉,地怎么在转,被他一把扶住。巍颤颤地抓他的袖子:“他……他已经破戒了?”
“你怎知吕光逼他破戒?”旋即又苦笑一下,“对了,你是仙女,未卜先知。”
“他,他跟阿素耶末帝……”
“还没有。”他扶着我坐下,“不过也快了罢。已经三天了……”
我再抓他的袖子,他拍拍我的背,给我一个莫要着急的眼神。“吕光早就听说了哥哥的大名,却不相信他虔诚奉法,定要污他的德行。吕光跟他的部将打赌,若哥哥三日内破戒,前王的几百名妃子就尽数归他。不然,就分给每个有品级的将领。”
这,这,我呆住,史书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原来吕光逼他破戒,是为了这样一个拿女人当物品的赌局。享有盛名近三十年的罗什,却无法反抗这样的亵渎。
“他已经抗拒了两日,仍坚持不破。只是今日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日,听说吕光命人将两人衣服剥去。刚刚从宫里回来,打听了一下,他还在抵死不从。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如此敬佩过,这样的逼迫,仍能坚守心志,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只是……”
他犹豫着,叹口气:“他再不从,吕光会命人灌酒。吕光势在必定,今夜他若还不肯,让吕光输了这场赌的话,只怕……会受到更残忍的对待。”
我一下子站起,拉住他的手:“弗沙提婆,救他……”
“艾晴,相信我,三天来,我已经想尽办法救他了。我自己求过吕光,我让王去求他,我想过用钱,用女人,我贿赂他儿子和部将,都没有用。如果是早几年,我肯定冲杀进去把他劫出来,逃到其他国家。”他痛苦地摇头,看向庭院,“可是,如今我不得不考虑妻儿啊。”
“那就帮我,我要见吕光。”
“没用的,吕光刚愎自用,已经有多少人劝过,只能更加激怒他。何况你人微言轻,他是绝对不会听你的。”
“那——”我深吸一口气,“把我跟阿素耶末帝对换呢?”
他将我额上的碎发拂开:“艾晴,可能,这是唯一救他的办法了。”
我和弗沙提婆走出客堂,他的妻子正从厨房出来,看到我们急匆匆向外走,对着丈夫轻喊:“相公,已是晚膳时辰,何不吃过饭再走?何况,艾晴姑娘也得换身衣服。”
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死人坑中爬出,衣服上沾着发黑的血迹,还有臭气,这样去见吕光的确不合适。被她引到房间,早已备好的衣物就放在床头。将里面穿的防辐衣脱下,换了她准备的衣服。她选的仍是汉服,色彩淡雅,但很舒服。比起我的大大咧咧,她的细心玲珑,让人赞叹。
不想再为吃饭多耗时间,催着弗沙提婆赶紧走。他跟妻子道了别,带着我直奔王宫。吕光自从攻入王城,就一直住在王宫里,与名义上的龟兹王白震各居一半。
为了见吕光,颇费了一些时间,幸好弗沙提婆是白震的亲信,不会有人阻拦。在等待吕光宣布接见时,弗沙提婆问了他在宫里的眼线,得知罗什已经被灌了酒,但仍在坚持。
弗沙提婆神色凝重地对我说:“艾晴,一会见到吕光时不要说话。吕光脾气暴戾不能容人,只能顺其意思,有意见相左者都会被他除去。”他深深叹口气,“大哥遇到此人,真是命中的劫难啊。”
杀段业而立的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就曾经说过吕光“荒耄信谗”。他听了侄子说“河西之人只知杜进不知吕光”,就杀了功劳甚大的杜进。他在继承人问题上做出的荒唐决定,让后凉在他死后不过短短两年就换了三个国主,亡了国。所以,本来仍抱一线奢望,想着如何让吕光放弃,被弗沙提婆一番话灭了幻想。要让他放弃羞辱罗什,恐怕只会陪上我的性命。对不信佛的吕光而言,放弃不光是输了美女,更重要的是面子。
辗转通报,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我们终于站到了吕光的面前。
这个改变罗什一生的人正在王宫大殿看军报,旁边站立的是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与吕光长的都有些像,估计就是他死后乱作一团打打杀杀的子侄们。虽然是氐人,他的长相却是一副北方的粗犷汉子模样。此刻是四十七岁,已经谢顶,发髻盘在脑后,满脸络腮胡子,眉毛夸张地翘起。看见弗沙提婆,客气地让他坐下。
弗沙提婆对着吕光一鞠,用汉语说:“家兄一向是臭脾气,不懂将军好意,让将军为难了。”
吕光不置可否地歪嘴笑了笑,眼里却流出阴冷:“令兄如此坚贞,让吕某佩服啊。看来,吕某真是小看令兄了。”
弗沙提婆抬头,小心地说:“将军,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将军赢得这场赌局。”
“哦?”吕光的浓眉挑起,“不知国师有何良计呢?”
我一愣,看得出弗沙提婆混的不赖,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继承了当年父亲的职位,做了白震的国师。
“将军不防将在下表妹换成这位姑娘。”
吕光扫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吕某愿闻其详,这位汉人女子,到底比娇媚的公主高明到哪里,能让法师甘心破戒呢?”
“吕将军有所不知,此中自有段孽缘。”弗沙提婆顿一顿,看成功吊起吕光胃口,继续说,“这位姑娘的姑母当年曾教过家兄汉文,与家兄心意暗通已久,却迫于家兄佛门身份,不得已嫁人。但家兄十数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呵呵,佛门中人,亦有七情六欲,只是不被外人知道罢了。”
“这位姑娘与其姑母长相酷似,若家兄见到,便不会再逆将军之意了。而在下表妹,因为年龄相差甚多,从小与家兄便不亲厚。将军不如换了这位姑娘,定能成功。”吕光看来已经动摇了,他再添一句,“将军只要家兄破戒,至于是何人所破,有何要紧呢?”
吕光对着我看了几眼,探究地玩味,随即哈哈大笑:“也对,这龟兹女子丰满高大,说不定还是这等汉人的小家碧玉更让令兄疼惜呢。”
他对着身边的年纪看起来最大的年轻人说:“纂儿,带国师和这位姑娘去法师处。”
这个年轻人就是吕纂?偷眼看他,也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他是吕光庶出的长子,为人暴戾,喜游猎酒色。吕光死后,吕纂自立,将自己的弟弟吕绍逼死。可惜,王位没坐稳几个月,就被吕光的侄子吕超杀死。
吕光嘴角挂着阴笑,叮嘱他:“记得回来复命。”又转头对弗沙提婆意味深长地说,“国师,莫要叫吕某失望啊。”
蜕变
被带到了王宫里一间侧殿,门口有两人看守,看到吕纂忙站起敬礼。吕纂叫人打开了门,我急切地朝里望去。没看到罗什,只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双手抱住胸缩在床上,眉眼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小女孩模样,看见我们时赶紧往床角缩,低头用褐红色的长卷发遮住了脸。
“怎么样了?”吕纂询问看门的。
两人脸上挂着暧昧的谄笑,急急禀报:“今日按将军吩咐先将两个人都剥得光溜溜的,却是没用。所以刚刚强灌了鸠摩罗什很多酒。呵呵,小的还在酒里掺了点药。可是都大半天了,仍旧没动静。唉,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摆在眼前,细白嫩肉的,是个男人早就扑上去啦,何况喝了带药的酒。以为这个和尚不能人道呢,却又不是。他还拼命让自己吐出来,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硬气。不过这种定力让人佩服,没准真是个高僧……”
吕纂狠狠一盯,那人马上打住。吕纂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