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手指交缠进他的手,微笑着告诉他:“佛陀三十五岁得道,传法四十五年,至八十岁灭度时,最多也仅有弟子五百人。可是,你看,现在就算在中原,也绝对不止五百僧众。十六年后,你在长安收徒三千。五十年后,北魏灭蒙逊的北凉,就迁了三千多名僧人到北魏都城去。可见,不过短短五十年,佛教在中原有多大的发展。”
“所以,你不是孤独的鸾鸟。你有我,有一心追随你的弟子们,有整片在思想上仍是荒芜的苦难大地。不来中原,你只是绿洲小国里一个受人尊重的高僧,时间的车轮滚动,你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片佛法不兴的地方,反而是你发展的舞台。这里更需要你,只要你能忍受一切从零开始。”
“艾晴……”他叹息一声,眼里的孤独飘远,目光渐回暖,将我揉进怀中,声音不复哀伤。“你总能让罗什在最迷惑之时走出困境。从零开始,好,罗什从今日起一切从零开始,不再怨尤,不再自命清高。”
他看向我,温暖的笑意浮上清癯的脸庞:“得你为妻,定是佛陀之意。”
他贴到我耳边,轻声低喃:“谢谢你,我的妻……”
我被呼入耳中的热气惹得有些脸红,定一定神,想想还是得告诉他:“可是吕氏父子与你交恶太多,他们也不是可依托之人。你在凉州十七年却记载寥寥,也说明他们与你格格不入无法相容。”
他微微昂头,搂住我的腰,手臂上传来坚定的力量:“那我就等,等到有君主能听我之言善待百姓,能助我完成传扬佛法的使命。”
“等到姚兴聘你为国师,还有十六年呢。”
适才的苦笑变成一贯坚韧淡定的微笑,削尖下巴搁在我头顶,润泽的略低中音传入耳中:“不过十六年而已。等,对罗什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罗什可以韬光养晦,等到那一天。”
感动莫名,却无法言语。只能用双手围着他的腰,紧紧地将自己与他贴合成一体。“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等……”
“好……”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艾晴,姑臧城内没有一座像样的寺庙,我早就想募捐筹建了。今日在城南那片灾民集中的山上,罗什有了个想法。”
他思索一下,说道:“罗什想在那里建石窟寺,以超度那些死于饥荒者早日脱离苦海,转投他世。”
“好啊。”我抬头看他,为这个想法而高兴。这样,他便有了目标,这么多年便能支撑下去了。
“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拜访李暠吧。如果他能像给孤独长者那样送个园子,再用亿万金钱铺满园,那就一步到位了,哈哈。”说道后来,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敲一下我的脑门,也不禁失笑:“这怎么可能?他能捐助便不错了。”
我揉一揉脑门,终于让他开心起来了。我憧憬着,热切地摇着他的胳膊:“我们还可以去找杜进和段业,让他们也捐钱。”
看到他又恢复了自信,满心喜悦。今天早上在城外山岗流的鼻血,不是什么预兆,我不过是太累太恐惧了而已……
我们在李暠家中受到了很好的招待。李暠对我们非常尊敬,神情中能看出他始终有丝歉意。罗什将来意告诉李暠后,他果真赞同,不住点头:“法师这想法甚好。那天梯山的确是……”
我突然“啊”一声,叫唤起来:“李公子,你说那山叫什么山?”
李暠有些莫名:“叫天梯山。”
“可是,不是叫馒头山么?”
“那是百姓俗称。真正山名为天梯,是前凉张轨所起。只不过百姓多年叫惯了,一直未改口。”他奇怪地看我,“夫人为何对此山名如此感兴趣?”
“啊?呵呵,没什么,好奇而已。”我讪笑着喝茶,不再言语,让罗什与他谈具体细节。
现在才知道,我们一直跟着百姓叫的馒头山便是历史中有记载的天梯山。武威的天梯山石窟,因为战乱太多地震频繁,雕刻壁画保护不力,在现代并不出名。但却是中原地区第一座石窟寺,意义深远。北魏灭北凉后,将大批僧人迁到北魏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一批开凿石窟的工匠和雕塑家、彩绘家也一同东移,成为大同云冈石窟的技术力量。后来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洛阳的龙门石窟,也承袭了凉州模式。
凉州的僧人除迁平城外,还有一部分向西迁往敦煌,莫高窟的开凿也深受天梯山石窟的影响。所以,天梯山石窟说是中原石窟艺术的鼻祖也不为过。可是,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我记得天梯山石窟是公元412年,蒙逊由张掖迁都至姑臧后下令建造的。据说是蒙逊母亲病重,蒙逊为了祈福,特在窟中为其母雕凿五米高石像一尊,形似泣涕之状,表示忏悔。
种种记载表明,罗什的筹建工作并没有成功,反而是蒙逊完成了罗什这个愿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罗什现在就有了这个心思,却在姑臧十六年都没有建成?没有任何史料可以推测的我,也只能干瞪眼。看着罗什神采飞扬地为李暠描绘石窟寺的未来形制,思量许久,还是不想告诉罗什。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目标,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
想起蒙逊,不由暗暗吐口气。吕光回城当日,杜进和段业就给我们送来了粮食和生活必需品。所以,我便不再去蒙逊家中教课。本来去他那里就是为了粮食,现在不愁吃了,我就不想再每日战战兢兢地与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人相处。可是,心下知道,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也许,就这几日,便会与他再交锋吧?
我们从李暠家中出来,走过鼓楼时,看到还有不少神情凄惨的流民在排队。今天是最后一日办理流民登记领粮,吕光的儿子们都不在,只有吕光弟弟吕保的次子吕超在监督。吕超刚二十出头,跟他的堂兄们相比,心机更深。吕纂篡位不到三年,吕超便将吕纂杀死,扶持自己的亲哥哥吕隆登上王位。想起《晋书》里记载的关于罗什预言吕超杀吕纂,不禁失笑。
罗什低头问:“笑什么?”
我凑到他耳朵边轻轻说:“史书记载,你与吕纂下棋。吕纂吃了你一子,说‘杀胡奴头’。你回答,‘是胡奴杀你头’。”我对着人群中的吕超努努嘴,“吕超小字胡奴,所以这段记载,便成了你咸善阴阳的证明。”
罗什目瞪口呆地看看我,又看看吕超,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呼延平。我这几天抱着狗儿在登记处等他娘,却一直没有结果。今天要去李暠家,便请了呼延平帮忙来此等候。他也看到我们,向我们走来。
“法师,夫人!”他对着我们作揖,抬头时一脸沉重,“夫人,刚刚有人说是秦素娥的同乡,严某打听到了狗儿娘的下落了……”
“怎样?”我急切地问。
一丝不忍飘过他敦厚的脸,轻声说:“已经……饿死……”
闭一闭眼,偏过头去。还是这个结局!才两岁的狗儿,成了孤儿。
手被握住,是罗什,温暖地轻语:“艾晴,我们收养狗儿吧,这也是他娘的希望。”
我点头。狗儿是我们收容的年纪最小的流民。这一个多月里,我也对这个瘦弱的小婴儿更多关心。教他说话走路,看他对我越来越依赖。如果我无法怀上自己的孩子,那就让他做我们的孩子吧。
呼延平接过罗什手中李暠赠给我们的粮食,扛上肩膀。我们正要往回走,看到呼延平对着我们欲言又止。
“法师,夫人,严平一家老小……”他停顿住,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严兄莫愁,你们非是流民,无须搬走。”罗什看出他的心思,先说了出来。
我笑着补充:“户籍也不用担心,我会托著作郎段业帮你们办好的。”
他大喜过望,质朴的脸上显出感激:“法师和夫人大恩,严某实在无以为报。但有驱使,严某定万死不辞。严某会尽早找到住处,以免过多打扰法师和夫人。”
罗什温和地回答:“严兄何须客气,罗什与妻早将你们视为一家人,但住无妨。你们流离多年,也该有个安定些的地方停驻歇脚。”
呼延平嘴里不住说着感激的话,一面跟我们朝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
“呼延平!”
我们迅速回头,看见流民群中有个人指着呼延平大喊:“你是呼延平!你居然还活着!”
呼延平的脸霎时变成惨白……
最后一课
有人敲门,是呼延平,带着慕容一家,身上背着包裹。跨进我们的房间,进门便全家下跪,罗什和我赶紧拉他们起身。呼延平抱拳说:“法师与夫人乃大智慧之人,从不问我们的来历。事到如今,我等真实身份,不可再相瞒了。”
呼延平拉过小慕容超,面色沉重:“小主人是大燕国北海王之子。大燕复国后,北海王与范阳王在张掖之亲眷,全部遭难,唯有公孙娘娘与北海王妃逃脱。这些年,呼延平不才,辗转凉州,流离失所,仅得果腹。”(注:北海王是慕容超父亲慕容纳的封号,范阳王是慕容超亲叔叔慕容德的封号。慕容垂于公元384年复国,仍号“燕”)
他惨痛地摇头:“若无法师庇护,这场饥荒,我等怕是逃不过一死。”
他们的身份我早就告诉了罗什,现在看到他们自己坦诚,很是感动。听得呼延平重重叹气:“如今要去大燕,有姚秦和拓拔魏国阻隔。战乱纷杂,妇儒幼子,实在难为。本想借法师之力,在姑臧隐名埋姓,伺机再往。不料今日竟然被旧人认出,若他去告发,吕氏得知我等身份,难保会以公孙娘娘和小主人为质,要挟燕国陛下和范阳王。我等在法师家中数月,法师亦可能受牵连。法师恩泽惠及慕容血脉,所以……”
他单膝跪下,抱拳过顶:“呼延平绝不可给法师添难,今日便带小主人一家继续逃亡。若今生有缘再遇,呼延平,还有小主人,必报答法师与夫人再生之大德。”
罗什要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