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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罗盘一亮,中间的指针滴溜溜一阵乱转,最终指针指向暮山寺。
众人面面相觑,那官差道:“仙师,这是……有妖邪吧?”
远远的看着队伍停下,戒圆暗骂一声,道:“又是这一套。嫌我们庙小,要去善承寺打秋风。”
却见那队伍停了一阵,没有像预想中的转向,反而继续往这边行来。丝竹之声再次悠悠扬扬的吹过。
江升平从没听过人间的乐曲,其实天心派中是缺少音乐的。只有程太岳会吹笛子,焦长真会弹琴。据师父评价,二师兄的琴声如同噪音,大师兄稍好,但也配不上天心派的格调,叫他们闭门自乐就好,少出来现眼。因此江升平童年和少年从未有音乐陪伴,这时听丝竹声音,倒也觉得挺好听的。
他忍不住问道:“这位是什么人?为什么出来要吹吹打打的?”
净虚斜了他一眼,并没回答,反而戒圆哼道:“没见识?什么叫吹吹打打?只吹了,你看打了么?朝廷规定,五品以下的仙官出巡不得动锣鼓,只许丝竹。这位向阳道长才是九品仙官,也就是这样了。”
江升平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第一大势力朝廷的人。不过到底他是道士,你们是和尚,和尚迎接道士,有必要那么积极么?
戒圆喝道:“来了——给我仔细点,招待好仙官,上份儿的赏钱今天我拿定了。”说着队伍已经到了寺前,戒圆忙一脸堆笑的迎上去。
净虚不忘回头瞪视江升平,道:“去去去,你后面去,寺里正有大事,你算怎么回事儿?”说着跟了上去。
江升平本来也没想凑热闹,往后退了几步,就见三个和尚一脸笑容上去迎接。他从没见过人能笑成这般摸样,完全不像高兴,但嘴咧的弧度很大,每一条皱纹都在挤出笑容。
谄笑?
这就是所谓的谄笑啊。
在凡间真的能见识不少东西。
大堂内,已经设下了一大桌席面。虽然没有酒肉,但是各种精致的斋菜已经摆了满桌。
那向阳道人坐在正坐,两位官差坐在左右下手,戒圆打横相陪。
等菜上齐,戒圆端了一杯清茶,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向阳道人用手掩口,道:“我说,咱们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旁边的道童道:“是在暮山寺吃,在善承寺睡。”
向阳道人咳嗽了一声,道:“贫道觉得,不妨换过来。在善承寺吃,在暮山寺睡。来,跟我去善承寺,走快点还来得及午饭。”说着起身就走,身后众道童哗啦啦跟上。
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跟着起身,一人对戒圆道:“你们呀,怎么不跟善承寺学学斋菜?仿膳懂不懂?不舍得用油,怪不得没人来。”说着两人并肩扬长而去。
留下戒圆一张胖脸呆若木鸡。
。。。
第39章 三十七
深更半夜,升平静静的躺在稻草垛上。
他没有丝毫的困意,因为今天他打算逃走。
已经准备好了干粮,还有一小壶清水。他只能弄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足够了。这不过是个小庙,不是深牢大狱。庙外面是最普通的城郊,不是天涯海角。
今天净明早上去了一趟最近的圩邑,中午就兴高采烈的赶回来了,也不过两个时辰来回。净明脚程也只是一般,一个时辰最多能赶十里路。江升平已经向他问明了方向,夜晚凭着星星指点方向,应当能赶到城里。
至于进城怎么办,他也没想好,毕竟一个在山上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的小弟子,想象的俗人的生活很困难。不过,既然是想象,总是往好的方向想得多吧。
想想就要见到凡人的城镇,还真有点小兴奋呢。
睁大了眼睛,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听旁边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净明起身。
江升平知道他又要去院子里练武,只想等他离开自己走路,就听净明轻声道:“江少爷,咱们一起去吧?”
江升平一怔,便摇摇头,道:“我不去了,你去吧。”就算他不想今天离开,也不想去那个院子,墙壁上的伏虎拳对他毫无吸引力,何况还有那件东西……
净明道:“一块儿去吧,我有些不懂得想要请教你。”
江升平迟疑了一下,觉得若是不去,恐遭他怀疑,起身道:“也行。”
两人偷偷摸摸起身,穿过院子,到了方丈室外。
净明挽了挽袖子,道:“你等着,我进去一下。”说着要进室内。
江升平拉了他一下,道:“别进去,里面有点邪性。”
净明笑道:“邪性什么?我进去不止一次了。我有点儿东西放在里面了,正要给你看。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江升平放开手,净明跑进屋中。
站在院中,寒冷的夜风扑面,刮得两颊生疼。但寒气之中也有一丝清爽,呼入鼻端,顺着重楼直入肺中,有一种洗涤腑脏的感觉。
抬头往院中看去,远处黑压压的有一处暗影,靠近院墙,被月光遗忘,仿佛深夜中匍匐的猛兽。
升平一惊,退了一步,紧接着定睛一看,却又不像是野兽,而是一件无生命的物体。再往前走两步,一个从未见过的名词浮现在脑海……
水井?
说来可笑,他从来没见过水井。天心派不需要这东西,从小就辟谷的他更不需要这东西。最多最多,在天斗观后有一汪清泉,他有时会饮些泉水,那也是在嬉戏时偶尔为之。
怀着几分好奇,江升平靠近井口。井沿大概到他的腰间,井上悬着辘轳,挂着一只木桶。升平摇了摇辘轳,把水桶摇下几尺,往井底看去。
突然,背后一阵大力传来,升平重心不稳,往前倾倒!
前面,就是井口!
千钧一发的时刻,江升平腿一顶,膝盖重重的磕在井口,虽然痛彻骨髓,却也阻挡了他的下坠,双手撑住井口,身子勉强转过半边,往后看去。
背后一个人,正在死死的将他往井底压去,月光从他背后照来,他的面上全是大片的阴影,本就有些扭曲的五官,显得更加狰狞。
江升平眼睛睁大,道:“是你?净明?”
净明双手用力,一寸寸把他向井口压去,道:“快去死吧,去死吧!”
江升平用手支持着身体,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戳在石头上,几乎戳出血来,摇头道:“你要……可是……为什么?”
净明咬牙道:“什么为什么?你这种废物,为什么不去死?你应该和你的那个书童一样,死在井底,虽然不是一口井,但主仆二人,殊途同归。”
江升平越发觉得世事离奇,惊道:“你说……书童没背叛我?他被你杀了?”
净明冷笑道:“别怀疑了,他确实背叛你。你这个蠢货,连书童都看不住,刚一生病,书童就拿着你的包袱走人。那天下着好大雪,你的书童穿着你的衣服,背着你的包袱,从院子里走过,被我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你,打了个招呼,结果发现是那小子。”
他说着,神色飘起一丝恍惚,道:“是啊,就在那一瞬间,我觉醒了。你和书童身材都差不多,只要换一身衣服,在不认识的人眼里根本没差别。我和你的身材也差不多。那小子换得,我换不得?当时我就把他推到井里,抢走了他从你那里夺走的东西。”
他的手蓦地收紧,升平的身子又往井口沉下去:“我要得到你的一切!凭什么你的手光滑的比女孩子还好,我的手比老头子还粗糙?凭什么你只要答应写信,就可以吃到白馒头,我辛辛苦苦劳作,只能吃黄面窝窝?只要你去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那个书童,呸,竟然还留着你这个后患,难道做了那样的事还留着主仆情分?我来让你一了百了。”
江升平身子渐渐往深处沉去,大声道:“你要杀我,将来我父亲拿钱过来,你能逃得了么?”
净明狞笑道:“要是你昨天说这话,我还有三分顾忌。可是今天我进了一趟圩邑,可把你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你不就是圩邑城里面有名的败家子么?爹妈早死,由得你造,把偌大家产败了个精光。这回是把祖宅卖了,带着家当和仅有的书童背井离乡。呵呵,什么赶考,什么济阳大族,骗傻子去吧。你这样的人,死了没半个人给你出头。”
江升平低声道:“原来是圩邑人啊……”
净明道:“就算你败光家产,就算你在老家人见人嫌,可是你还是世家子弟,你还有监生的功名,你还有卖祖产的几百两银子。这些足够了,我和你不同,我有志气,有本事,什么都有,只缺一个机会。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你们江家有我这样的人继承香火,是他们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江升平往下按去,叫道:“现在,你去死吧!”
就在这一瞬间,江升平一直曲着的膝盖往上一顶,狠狠地顶在他肚子上,净明惨叫一声,力气一松,江升平立刻扭过手腕,反手将他手腕扣住,以一个过顶的姿势将他从头扔过,狠狠地往井里摔进去。
这一招不是江升平原本的武功,修道士除了练剑,很少练拳脚,更别说这中紧身格杀的小巧功夫。这是升平现学现卖的伏虎拳,也是他悟性极高,用出来干净利索,一举成功。
净明尖叫一声,往井底坠去。
江升平看着他落下,心中一挣扎,千钧一发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足踝。
净明倒吊在井中,尖叫不止。
过了一会儿,江升平将他一寸寸的从井底拽出,扔在雪地上。
到这时,他才看清,净明已经换上了俗世的衣服,除了光头以外,竟然做了贵公子的打扮,果然是焕然一新。那个大包袱,就搁在院子里。
把一整个人提出来,升平也耗费了很大体力,坐在井口默然不语。净明趴在雪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喘气道:“你——你竟然救我?”
江升